第167节
将心比心，她觉得自己要呕血。 “不是吧？” “不是买两份吗？总是一人一份喽。” “天啊，难不成让孩子中午带饭，晚上又再吃一份？” “如果我有儿子，我可能也会这么做。但如果是儿子这么不懂事，我宁愿自己吃！” 魏静淑挣脱了徐慧的手，尴尬无比，“没、没有的事。我吃过了，我吃过一份！” 徐慧性子烈，听了就咬牙，“行，那你说说，昨天你吃了什么，味道怎么样？” “我干嘛要说！你们这家店干什么？我两份都吃了一点不行吗？” 徐慧点头，“那你觉得鱼香茄子怎么样？鱼味重不重、鲜不鲜、有没有腥味？给我们提点意见。” 魏静淑艰难地抬头。 “说说呀。” “就是啊，给老板一点回馈。” “我是觉得鱼味挺浓的，你们觉得呢？” “我今天吃了，也告诉军哥哥食后感言了。” “我做主，你给点评，今天就给你半价优惠。”柳薇薇也探出了个脑袋，显然今天闹得厉害，她也听见了。 魏静淑吞了下口水，“我、我觉得很好吃，鱼味很浓很鲜，从没吃过、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她说完，就发现大厅里一片诡异的安静，甚至所有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看向了她。 柳薇薇叹了口气，把脑袋缩回了后厨，“魏妈妈，我给你免单，希望你晚上八点再到这里来，跟我谈一谈。徐慧姐，给为妈妈上菜，让她在店里吃，前面没有位子，消消毒到后厨来也行。” 徐慧点头，看着魏静淑的目光让她心里发毛。 “不了，我买了就要回去，赶时间，回家吃。谢谢……” 魏静淑拒绝的话卡壳。 徐慧咔嚓一声，表情十分吓人，竟是单手把鸡蛋捏碎了，蛋液都飙了出来。 “如果母亲说谎，孩子发现了，自然以后也会说谎。你应该听说过吧？” 魏静淑后退一步，直接撞到了后面桌子。 被险些撞到的大叔，非但不生气，反而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声。 “虽然我不知道菜名怎么取的，但鱼香茄子，肉香菜香豆香都有了，还真偏偏没有鱼香味啊，哎。” 魏静淑瞬间脸色全白。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刚刚整个店里的人都配合着，给她下了一个圈套。 徐慧恨其不争到了极点，“如果你儿子以后杀人放火，被终身□□甚至处以死刑，这其中你要付很大的责任。因为你从来没告诉过他，他错了，错在哪里，错了之后会有什么惩罚？” 魏静淑闻言一扫柔弱表情，竟是有些凶悍，“不会的，章章不是这样的小孩！他只是个性不好，喜欢要强而已！” 徐慧同情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进了厨房，但很快就亲自端出了两份套餐。 “你坐在收银台吃吧。” “虽然听起来很霸权，但很不好意思，这一顿我们请，请你务必吃完再走。” 徐慧给了被老奶奶差点弄哭的程立刚一个眼神，他立刻屁颠颠地跑过来。 “嫂子，保证完成任务！” 他双手贴在军裤两条裤腿中间线上，笔直地立正，抬头挺胸收腹，标准地站好，挡住了魏静淑所有的出路。 魏静淑手都在发抖了。 “吃完再带一份回去给孩子，免费。” 一根稻草就压垮了她所有的尊严。 她双眼都红了，但却拿起了盘子里的勺子叉子。 免费的，就意味着能够让孩子再多吃一顿，无用的尊严却无法换钱换吃的。 她抖着手，就先用勺子挖了一口蛋羹。 顶着所有人的目光，闭眼就颤颤巍巍送入了口中。 结果，瞬间在舌根融化的嫩滑鸡蛋，沁香温暖的滋味，就让她震撼地睁眼。 她每天连续工作18个小时的疲惫，甚至周围那些刺眼的目光，都仿佛随着柔软的蛋羹一起融化了。 酥软鲜美混着蛋香，滑入喉咙，立刻烫平了她全身已然有些粗糙的毛孔。 手上脸上的皱纹，好像都在这一刻减少了大半。 一直紧皱着的眉心，也彻底松弛…… 儿子不太能吃辣，她丝毫不犹豫地把叉子移向了有些辣椒的干锅花菜。 经过高温烹饪的一颗颗花菜，就像是被蒸发了大量水分，蜿蜒的花枝都有些变得干瘦，但却依然保持着淡淡碧绿的颜色，而小巧圆润的可爱花瓣顶端却嫩黄耀眼。 鲜浓的香气，伴着略微刺激性的辛味，涌入鼻尖，勾起了埋藏已久的饥饿感，跟对火焰烹调的原始欲.望。 人，生来是不会用火的。 然而，随着进化，却慢慢地掌握了火，再也不以生食为主。 火焰，是人类必不可少的东西。 当一小瓣花菜进入舌尖，触碰到牙齿时，魏静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人类应该吃这样烹饪过的食物，而不是冰冷没有烟火气息、千篇一律的营养剂。 花托柔嫩，蕴含着强大的热火冲击力，让舌尖微辣，但再度回味却是清香中又有着微甜，细嫩甘美又有几分爽脆。 就这样一口，她就感觉到了来自灵魂的充实感。 一直以来身体中空缺的那部分，仿佛都被填满了。 “好吃吗？”徐慧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我第一次吃柳炊事员做的菜，真的激动地掉了眼泪。” “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也想留给孩子，就连他爸也把食堂的饭菜带回来给我跟孩子。但是你知道吗？我最小的三岁儿子，每次把他最爱的肉塞到我嘴里，叫妈妈先吃。”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你教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到底是谁的错，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魏静淑叉子一顿，泪水就滑了下来。 有很多事情，一旦深入地去想，就会变得很可怕。 魏静淑从来不敢跟别的妈妈沟通，她潜意识恐怕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但却不敢面对。 只是，生活就是很残忍。 吃着美食的大家，吃饱了饭没事做，各个都是毒舌。 “就是啊！你可以把东西让给他，但是当他吃到了美味食物的时候，为什么从来不曾想到你？” “对！就是这个道理！难道他真的不知道，你是省下来给他，你连碰都没碰过吗？” “个性不好，所以不孝顺，所以体会不到母亲的用心？不存在的啊！身为一个男性，以后要承担的更多，今天没有办法为母亲付出，那明天呢？有没有可能为妻子、为了他的孩子、为了星盟，为了不相干的人而付出？” “再不好好管教，养成一个废物就算了，但就怕这孩子还仇视社会，这总有一天出事！” “可不是吗？我昨天看那孩子眼神可不是一点点倔强！” 魏静淑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 她默默地把一整盘干锅花菜都嚼完，仿佛能短暂地再陷入这种美妙的非现实世界里，听不到那些言论。 但是脸上的眼泪，根本就跟擦不干了一样。 她做错了。 以为竭尽全力给孩子最好的，就是全部。 但显然不是。 孩子自卑又孤傲却又怯弱，何尝不是父母造成的，何尝不是从父母身上学到的？ 成年人懂得克制，孩子一开始却不会控制自己，他发泄不满，刻意想要找回尊严，最后反而变成了所有人厌恶的那个，她却没在第一时间告诉他这是错的。 大家都说的很对，是她一直做错了。 魏静淑觉得手上的餐叉，瞬间有千斤重。 她最后还是带着那份打包餐食，离开了店。 没人知道她回去会怎么对孩子说，是不是会改变？也没人知道，她还会不会再来。 一直等到关店，徐慧的兴致都不是很高，连带着三个兵也有些不敢随便吱声。 “要我说直接弄到军营来，狠狠教育一顿，就会变乖了。” “没错，我以前也挺叛逆的，最讨厌老妈让我做功课。后来一参军，还不是跟兔子一样乖？” “嫂子，别难过，下次那臭小子来店里，我肯定替她妈妈教训他，我宁可受个处分。” 大家议论纷纷。 柳薇薇则是一脸深思，直到在夜色里猛地撞入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啊！”她捂着脑门，痛呼出声。 结果很快，就被弹了一下她捂着的手背，“走路不看前面，什么坏毛病。” “少校！”大家齐齐敬礼问好。 “嗯，刚在说什么？程立刚，怎么还想受处分了？”秦漠就是简单一站，就给人扑头盖脸的威严气势。 刚才还挺勇猛拍胸的程立刚，立刻怂了。 “袁宗蔚，你说说看。” 被点名的娃瞬间也是一抖。 没别的原因，就是腿软。 作为被少校亲自训了一个多月的吊车尾，袁宗蔚深深知道这位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