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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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尚不知事的条条赤子,人有喜怒哀乐,得失在意,心中就必定会有罅隙。师哥从前送你一枚阴阳鱼,还挂在枪上么?谢青鹤问。 伏传乖乖地把慕鹤枪取了出来,那枚谢青鹤所赠的阴阳鱼果然就挂在枪头。 老阴有少阳,老阳有少阴。世间事,皆不得免。 昨夜师哥说话不曾细细斟酌,仓促说错了一句,是不该说你耿耿于怀。你知道师哥是好意,师哥也确实没有恶意,但,是师哥说错了,倒像是怪罪你心思小意、无事生非。 你听了心中生气,不是你的错,这是人之常情。 若没有魔念作祟,这么一点点的生气,会让你与我吵嘴么?谢青鹤问。 伏传不住摇头:大师兄,我不敢。莫说大师兄正在养伤,平时我也不敢惹大师兄生气。他紧紧地抱住谢青鹤,似乎这样才能证明他的心爱,大师兄,我只怕你伤心了。 你是在想,群魔都在我体内压着,没有魔尊勾搭蛊惑你,你怎么会堕魔?是不是和时钦一样,心中执念太深,方才堕入鬼道?谢青鹤问。 这正是伏传梗在心中却根本不敢提及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不该那么混账,对大师兄也根本没有那么多不满。不,他分明就很仰慕大师兄,心爱得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就到了心心念念、不忿委屈得要堕魔的地步? 谢青鹤怜惜地摸了摸伏传苍白的小脸,说:傻孩子,我前两日才说要替阿寿做主,你好端端地就堕了魔。你以为这是巧合? 伏传差点以为自己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他指了指天,不可思议地说:大师兄的意思是,这是他们干的? 时钦自诩未亡人,执念又是燕师叔的尸身骨灰,方才堕入鬼道。世间事皆讲究同气相求,你我一句话说得不对,撑死了也就拌句嘴你想想你那怂样儿,顶嘴都不敢站着,跪在面前诉说,差点自己先哭出来。你倒是告诉我,你我道侣之间吵架,哪一个字和鬼道扯得上关系?谢青鹤反问。 伏传张了张嘴,莫名其妙又有点委屈。好端端地,怎么还讽刺上我来了? 他抱住谢青鹤的胳膊,小声嘀咕:我若是站着跟大师兄顶嘴,大约就和鬼道扯得上关系了。 百种死法,任凭挑选。 第306章 谢青鹤能感觉出来,小师弟不大深信他的推测。 天地一直都是修士崇拜信仰的根本,天地之间的奥妙,天地运行的秩序,以此衍生而出的各种道德法则,就是修士遵行一生、日夜祭炼的基础。若此崩塌,一切都会化为虚无。 照谢青鹤的说法,高高在上的苍天不止变成了一种具有特定意识想法的人,还是睚眦必报、阴魂不散的小人,这让伏传如何能够接受? 只是碍于他对谢青鹤的信任,伏传没有出言反驳,正在将信将疑之间。 谢青鹤也很难描述自己的感觉。 对天上的判断,只是他根据各种细节作出的一种猜测,并没有实际证据。 但,修士对于自己的直觉,从来不会怀疑。 这种笃定没有任何道理。 此事也不必尽信。谢青鹤没有按头说服,你只管守好玉符,轻易不要摘下。 说话时,谢青鹤替伏传理了理悬在颈上的玉符金链,指尖下滑,摸到了那枚承寄着祖师爷空间的小挂坠,迟疑片刻,问道:这个,我暂时替你保管? 伏传从小就戴着这枚挂坠,这东西更是珍贵无比。谢青鹤说要就要,伏传也没有迟疑,坠子的红绳解不开,伏传直接低头套了出来,既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大师兄要保管到几时。 谢青鹤解释说:昔日我曾在祖师爷空间问灵,得入魔修行之法。 他把坠子放在指尖,非金非玉的小东西,看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伏传马上明白了谢青鹤的顾虑之处:大师兄的意思是,这东西能通天? 谢青鹤点头:上垂下问,天地勾连。我既然能问灵先人,上面想必也有办法督视下界。他见伏传面色迟疑,不禁笑了笑,安慰道,我也只是猜测,未必作准。这些日子你我都在一处,你要收藏取用什么东西,只管来问我。 如果谢青鹤只担心祖师爷空间能督视下界,那么,挂坠在他手里和在伏传手里,其实并无差别。 他真正疑心的是,上面借着祖师爷空间,在伏传身上做了手脚。 伏传莫名其妙突然鬼道入魔,期间谢青鹤也没察觉到任何不妥,这就非常离奇。 这才是谢青鹤非要收走祖师爷空间的原因。 伏传对此没什么异议:别的都好说。我的慕鹤枪常常收在空间里,还请大师兄替我取出来。 谢青鹤许久没动过祖师爷空间,找了一会儿才从书房里找到了伏传的慕鹤枪,取出交给伏传。伏传就将慕鹤枪随手放在一边,地上还有被谢青鹤拍碎的纸屑,他看着不大好意思,弯腰去收拾。 昨天是想和你说两边空间的事。 你这枚祖师爷空间的坠子,本是叶庆绪祖师所有,历代传承,直至我手。 祖师爷空间有嘱托,此秘地不得外泄。前些日子我与师父商量入魔修行事,才从师父处得知,他并不知道祖师爷空间的存在。这方天地之中的守灵长生草,也是在我进入祖师爷空间后方才长成化形。 伏传进入祖师爷空间的时候,长生草就已经存在了,他从没有考虑过长生草何时存在的问题。 被谢青鹤点明之后,伏传才觉得这事很奇妙。 两方空间的布局建筑都一模一样,这边有院子,那边就有扎紧的篱笆,这边有堂屋书房,那边也有正堂药房院子里长着那棵树的方位都相差无几。 所以,祖师爷空间有个长生草,谢青鹤间有个文澜澜,伏传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如今想来,祖师爷空间传承了数千年,历代掌门先人都不曾进入过空间吗?如果历代掌门先人也曾经进入过祖师爷空间,他们使用空间修行的时候,难道就不曾有长生草或是文澜澜这样的守灵出现?这些守灵又去哪里了呢? 我和你说过我那方空间的来历么?谢青鹤突然问。 伏传想了想,迟疑地摇摇头:不曾? 那时候我在密林隐居,让师父把你带回了寒山抚养。临行之前,把它给了你。谢青鹤晃了晃手里的挂坠,你见过它门口的界碑吧?【叶庆绪间】,这是叶庆绪祖师的遗物。 伏传点头。 挂坠给了你之后,我在密林养伤,没多长时间,我就发现自己有了一方空间。 当时我用空间修行,养息身体,大约是七八个月的时间吧,身体好了许多,九转文澜印下凡。然后,我就发现你出现在我的空间里。 此后你的事你也知道,再后来,你就过不来了。 我正疑惑你为何不来,是否出了什么意外的时候,修行日久,我遇到了云朝。 谢青鹤这段话没说完,就看见伏传难得关切八卦的眼神,显然,他对云朝的过去非常感兴趣。云朝的生平不算体面,谢青鹤并不想作为谈资。哪怕伏传很想知道,他也不肯细说。 九转文澜印得了九十九道改命灵犀,替云朝逆天改命。谢青鹤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你知道九转文澜印是何人的法宝? 九转文澜印也是叶庆绪祖师的法宝。伏传愕然道。 伏传从未深想此事,有了谢青鹤先入为主地提点,他才觉得两件事太过于巧合。 因为大师兄把祖师爷空间给了我,为了保持和大师兄的联系,上面即刻把九转文澜印送到大师兄身边?不管是祖师爷空间还是九转文澜印,都是上面故意放在大师兄身边的? 这才能解释为何一枚传承了数千年的挂坠,始终只是一枚挂坠。既没有历代祖师的使用痕迹,也没有历代祖师养育守灵的残留。一直到了谢青鹤的手里,它才突然变成祖师爷空间。 伏传问出最重要的问题:可是,他们如此筹谋,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我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 谢青鹤指尖玩弄着那枚挂坠,淡淡地说:最初,我被旧怨魔尊以魇圈困在龙城酒楼,长生草指点我问先人,得了入魔修行之法。 小师弟,师父再三夸奖我,说我身吞群魔,建不世之功。 其实,我能吞魔,是个意外。 此前我并不知道自己能够将魔类吞入体内,也从未想过吞魔之事。 他把当初和大魔尊纠缠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听得伏传也目瞪口呆。 谢青鹤侧身靠在卧榻上,看着窗外光秃秃的院子,眼神带了一丝虚无与冷漠:我是很莫名其妙地吞了大魔尊。为了离开心魔池,去给师父收尸,我又不得不尽快吞掉世间群魔魔患虽除,但,我除了献出一具皮囊,其实也没做多少具体的努力。 很多事情,身在其中未必想得明白。把前因后果拉出来一一复盘,感觉就完全不对劲了。 谢青鹤生而不堕。 不管群魔如何勾引迷惑,谢青鹤完全不受魔类侵蚀。 而且,他吞魔也不必什么法术修行,这就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任凭魔尊大魔尊,说吞就吞。 他似乎就是被上天选中,生于此世,终结魔患。 伏传刚开始还不能深信谢青鹤的说辞,听谢青鹤说了前因后果,竟然也开始动摇了。 那是祖师爷安排大师兄吞魔,解决了魔患。只是没想到魔患刚除,上古时候被驱逐出中土的妖族又卷土重来。这个猜测让伏传深为忧虑,大师兄,若妖魔同源,我们 这件事太严重了。 为了剪除魔患,寒江剑派历代先人牺牲无数,光是上官时宜就死了六个嫡传弟子。 如果妖族和魔类都是被祖师爷认定的祸患,必会残杀人类、祸乱中土,祖师爷对妖族施以天罚之时,谢青鹤却强行对抗,甚至口出不逊要与天争,这是何等大逆不道? 大师兄,你说我突然鬼道堕魔是上面所为,我原本不信。天命深沉不可测,岂会故意捉弄我这样卑不足道的小弟子?伏传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凑近谢青鹤身边,紧紧拉住谢青鹤的手,如今我觉得大师兄,万一,万一是祖师爷略施薄惩,想要提点大师兄迷途知返呢? 谢青鹤盯着他的双眼,问:你害怕吗? 伏传被问得一愣。 天威难测,害怕也是常理。不过,害怕就要迷信,害怕就要盲从么? 你我修行之人,自幼读书识理,秉五行之气,修万古之德。你为何景仰天地?盖人生天地之间,天覆之,地载之,万物长养之。厚薄不以妍媸,高低不论贤愚。你信的是道理,拜的是德行,不是天上哪路权威。 你在小孩子的时候,我就听你脆生生地说,正神要拜,邪神要除。 谢青鹤捏了捏他苍白的脸蛋,嗤笑道:长大了,倒不如从前! 伏传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小声劝说道:大师兄,我不是害怕。但凡大师兄吩咐,我必舍命追随。只是现在情势不明,求大师兄三思而后行。咱们弄明白了再做决定,好不好? 除了救下那只麒麟,我又做什么了?谢青鹤反问。 他将祖师爷空间的挂坠啪地拍在茶桌上,一字字缓缓地说:倒是他们,做了不少事。 光是背后下黑手挑拨伏传跟他吵架,这事就能让谢青鹤记一辈子。 如谢青鹤这样不肯吃亏的脾性,必要报复! 遗憾的是,他再是不肯吃亏,现在也找不到报复对象,才会如此耿耿于怀。 第307章 谢青鹤在郇城养伤,有伏传在榻前服侍,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又过了三五日,回寒山报信的云朝才不慌不忙地赶来。他知道谢青鹤和伏传喜欢闭门过小日子,故意在山上盘桓了几天,差点引得上官时宜诧异不解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往郇城赶。 云朝与谢青鹤有独特的联系方式,不管谢青鹤去了哪里,云朝都能找到他的主人。 在摸到小院之前,云朝还记得去皮匠处取了硝制好的狐狸皮,手里提着街上买的熟食,另有两壶黄酒,溜溜达达地找到小院。 伏传正在院中练武,见状收了枪势,去看云朝提着的食盒:买什么啦? 上回吃过的把子肉。再有两只肥鸭子。云朝把食盒给他,我先把酒温上。 大师兄正喝茶呢。我去吧。伏传把慕鹤枪竖在门口,把酒坛子也接了过来,催促云朝去给谢青鹤见礼,兄长先给大师兄回话吧。 云朝便把东西都给了他,掀帘子进门。 谢青鹤果然坐在榻上喝茶,听见云朝进门来,重洗了一只茶杯,正给云朝斟茶:来坐。 云朝答应一声,屈膝施礼,便起身在对面坐下,谢过茶后,端着杯子也不着急喝,先问道:主人,身上好些了吗? 好了。不必担心。师父那边怎么说?谢青鹤问。 上官真人说,此事来龙去脉还等主人回山再询问处置。他一知半解,不好垂问。不过,主人何事回山还看事机,山上有他老人家坐镇,主人和小主人都不必牵挂。云朝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七八个药瓶子,稀里哗啦摆了一茶几,这都是上官真人使仆带给主人的伤药。 我说过,不许告诉师父,我受伤了。谢青鹤把药瓶子看了一遍,一一收起。 云朝这时候才有空喝了一口茶,解释说:仆却没有说漏嘴。上官真人并不知道主人触雷受伤。想是上官真人也没什么好赏的,便从柜子里胡乱抓了一把,恰好开了药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