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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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赶到青玄宫时,王贇正拉着十多个宫妃、宫婢颠鸾倒凤,这其中就有先帝的妾妃,去找小天子来找告诫王贇的太妃芈氏。奴婢们抱着满脸是血的小天子离开后,芈氏被王贇欺负得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 王太后恨她连累儿子挨打,当场抽出侍卫佩带的长剑,将芈氏一剑穿心。 芈氏死后,王太后兀自不解恨,将殿内所有宫婢都砍了个东倒西歪。 最不巧的是,她常年娇养,手臂无力,拖着十来斤重的长剑砍人太累,以至于失了准头,把晃来晃去的王贇也砍了一剑王贇仓促后退,额上还是豁了个小口子,鲜血汩汩地流。 这就出大事了。 王贇捂着头负气离宫,王太后在遍布宫婢尸身的殿内无助大哭:阿父必不饶吾! 那几个与太后相好的乐伎纷纷前来献策,请王太后即刻联络丞相鲁宣,先下手为强。 王太后晕陶陶地下了懿旨,叫自己的婢女送去丞相府。 哪晓得这婢女出宫直奔王家,把懿旨交给了正在发火的王琥。 王琥生气归生气,无非是想着怎么敲打敲打女儿,还没有做好更进一步的准备。王氏这一道下给鲁宣的懿旨把他气坏了父有爱女之心,女无孝亲之义,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当天晚上,王琥就带兵进宫,当着王氏太后的面,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天子溺死在水盆中。 王氏哭嚎不止,试图去救被父亲死死摁在水盆里的儿子,挣断了胳膊也没能脱身。 那一夜,王琥杀了妘使遗下的所有血脉,软禁了所有妘氏皇族。 次日,王琥就坐在了天子御座之上,宣布自立。 消息传出,天下 已经不怎么震惊了。 ※ 两年后。 阎荭屈膝低头,安安静静地跪在庭前。 被主人差遣到青州听用已经有大半年了,阎荭最初以为自己会在小郎君跟前效命,很意外的是,小郎君并不肯直接差遣,反而把他指给了隽小郎君。 小郎君好歹年长几岁,隽小郎未免就太小了些? 不过,在隽小郎跟前听命几个月之后,阎荭已经收起了自己的轻视。 门帘打起。 伏传轻手轻脚走了出来,对阎荭做了个手势,示意跟他去侧边陪殿。 阎荭起身跟了过去,一直到进了陪殿殿门,使女将厚重的门帘放下,伏传才轻声说:昨夜议事熬了个通宵,我才服侍大兄歇下,劳你久候。 阎荭跟着放低声音:仆也才来片刻。 请坐。伏传招呼。 谢青鹤和伏传也是各管一摊,二人也不好共用客厅,这处陪殿就是伏传待客的地方。 阎荭来过十几回了,算得上熟悉。叙礼落座之后,阎荭没有废话,直接汇报:衢王死后,王琥又给恕王送了鸩酒。鲁宣私下和黎王联系,分化拉拢了禁军几个将军,打算暗杀王琥。 皮裕呢?说动了没有?伏传问道。 王都接连动乱,王琥不断残害妘氏血裔,妘氏诸王也不肯坐以待毙,这边收买奴婢暗杀王琥父子,那边又勾结禁军将军相约大事。来来去去搞了几回,禁军内部洗牌两次,早已不是铁板一块。 皮裕是燕城王旧部,凭着实力出头。何况,燕城王已死,王琥不必担心他心向旧主,遂作提拔。 孰不知皮裕确实不会心向已死的旧主,他也不想跟着毫无前途的王琥混。 他只说目前局势还不明朗,待王琥与鲁宣、黎王再厮杀一场,才好商议开城投诚之事。阎荭答道。 伏传点头表示认可。 许宽主动投诚。阎荭说。 他不是王贇的心腹么?伏传问。 王氏父子倒行逆施,全无信义,在王都已不得人心。叛王投诚之人比比皆是。不过,许宽主动请递投名状,一连点名好几个禁军将军,说要替新主杀之以除大敌,仆又怀疑他是在替王贇刺探消息。阎荭说。 你想将计就计?伏传不禁笑了笑,此事你可自专,不必再问我。 阎荭垂首领命:是。 伏传见阎荭不继续请示,也没有告辞的意思,不禁问道:你此来还有什么事么? 阎荭起身施礼:没有。仆告辞。 你是来见大兄的?伏传突然问。 阎荭没有否认,转身施礼:仆明日再来拜见小郎君。 他明显有事要单独找谢青鹤,伏传也不能逼他吐露。考虑片刻,伏传问道:若很着急,我去请大兄起身。 阎荭连忙道:不敢打扰小郎君休息。 那你明日再来吧。伏传不再勉强,与他一起出门。 阎荭离开不久,一条大黑狗就从院子里飞奔而出,围着伏传不住打转。伏传陪它玩了一会儿,大黑狗兴奋地想要汪汪,被伏传一把握住了狗嘴,低声告诫:大兄在休息,不能吠叫。 大黑狗便发出嘤嘤的撒娇声,又围着伏传不住转悠。 伏传见它可怜,便带着它往开阔处走:别叫啊,我们走远些玩。 一人一狗步履轻快地跑进了花园,这时候天寒地冻,花木凋零,池塘结冰,满地积雪。伏传没有带大黑狗的玩具,顺手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远远地扔了出去,大黑狗马上就汪汪汪追逐而去。 没多久,大黑狗叼着玉佩跑了回来,伏传就撸一撸它,以示奖励。 大黑狗很喜欢这个游戏,用狗头不住地蹭伏传拿着玉佩的手,直到伏传再次掷出玉佩。 他俩边走边玩,越走越远。 不知不觉居然走到了玉山宫,伏传就想去找项斐喝茶说话。 他将玉佩收起摸了摸大黑狗的头,大黑狗明白他的意图,很乖地跟他一起,沿着石子路往玉山宫的方向走。大黑狗不断前跑后绕,伏传难得独自出来散步,便低头逗大黑狗玩。 嗯?听见玉山宫斗剑的声音,伏传不禁抬起头,举目远望。 宫墙假山层层叠叠地遮挡着视线,伏传也没看出什么名堂。玉山宫里住着叔父陈秀的几个儿子,以及陈起的养子项斐,伏传也不好意思随随便便以耳力窥视。 他带着大黑狗继续往前走,踏入宫门之后,恰好看见陈秋手持木剑,逼得项斐节节败退。 兄长好兴致。伏传出声招呼。 陈秋与项斐同时回头,陈秋反应快,趁势一剑劈在项斐左肩,噗一声闷响。 木剑竟然劈断了。 伏传笑眯眯地看着项斐,说:兄长学艺不精。 项斐勉强笑了笑,转身与陈秋叙礼道别,拿起挂在架上的衣裳,从演武台上一跃而下:隽弟怎么来了?大黑,嘿!他弯下腰,伸手招呼大黑狗近前。 大黑狗很亲昵地冲了上去,让项斐抱着撸胸口的毛毛,发出兴奋的喘息声。 陪大黑狗出来玩,不知不觉走过来了,就到兄长这里讨杯水喝。伏传说。 他两人说着话就进了屋。 从头到尾,伏传就像是没有见到陈秋,将他视若无睹。项斐也见惯不怪。 伏传打量项斐的待客厅,说:太素净了些。阿父阿母每逢年节都赏东西,你要收着舍不得摆也罢了,大兄给你的东西怎么也不见了? 项斐不大愿意说,恰好使女来送饮食,他就岔开话题:听说柏州生乱,没事吧? 伏传先给大黑狗喂水,说道:也是柳荃不走运。他追杀林白时,恰好撞见单父麾下的左率带着新兵在柏州附近学泅水,带着人直接杀了个回马枪,不到半天就推平了。大兄和姑父忙着给柳荃擦屁股,从恕州调了粮食过去安抚难民 伏传摇摇头,点评柳荃:脑子不好。 王都那边乱象纷陈,陈家治下也常有不正常的事情发生。比如刚刚发生的柏州之乱。 柏州牧柳荃出身山阴著姓,迎娶陈氏女为妻,算起来是谢青鹤与伏传隔了房的堂姐夫。出身不差,当然就读过书,再有家族势力摆在身后,混个一州牧守也不稀奇。 往日陈起忙着打仗,对地方民务只有两个要求,第一,粮食要收上来。第二,安稳不生乱。 这两年詹玄机坐镇青州主管天下民务,有权有人有时间,就给地方上了马嚼子,划了条条框框要求遵行。最重要的是,詹玄机很早就给了照会,青州会不定时地派监察到地方巡视。 被柳荃追杀的林白,就是詹玄机派到柏州去的监察参事,可见柳荃多么地胆大包天。 从来财帛动人心。项斐跟着叹气。 陈家从地方只要两样东西,一是粮食,二是役夫。他对别的事都好说话,唯独粮食和役夫征不上来,不管是谁主持地方民务,他都会马上翻脸。没有人敢在这事上挑衅陈起的脾气。 这两年沈俣在相州施行新农法,灌溉、施肥、新农具,多管齐下,第一年就增产四倍。 这就使得相州在自用、课税之外,还有不少多余的粮食。若是陈起还在,这批粮食多半就收归私库了,可上官时宜和谢青鹤都不是盘剥百姓之人,课税之外,一概不碰。 恰好有其他州县因天时歉收,牧守自掏腰包买粮交差,勾兑到沈俣头上。沈俣帮着相州与对方牵桥搭线,几次谈判之后,卖了个双方都很满意的价钱。 柳荃对此深为心动。 他觉得自己挺聪明,种粮食哪有种药材赚钱?叫治下百姓全都改种药材,课税时就花钱去相州买粮,待隔两年药材收卖之后,再把买粮的钱兑回来,还能大赚一笔。 然而,他的运气并不好。 百姓才把药材种下去,这年天时不好,各处粮食都欠收,包括相州。 柳荃马上意识到不好,到课税上交之时,相州很可能无粮可卖。他并不想丢了牧守的位置,干脆就给陈起写信卖惨,说柏州灾情严重,百姓生无可恋,今年只怕课税艰难能不能交财帛抵税? 战争时期,粮食才是硬通货。什么金银布匹都没粮食值钱。 可是,现在不是暂时休战么? 这年月江湖路远,消息传递不便,柳荃在柏州干的种种事情,还真没有人暗中告密到青州。詹玄机凭着老狐狸的嗅觉隐隐察觉到不对,拍林白跑了一趟,已经知道他把耕地全都变成了药田。 詹玄机与谢青鹤商量之后,决定按兵不动,暂时放柳荃一马。 担心柏州百姓种一年药没有粮食吃,詹玄机还给柏州拨了一些粮食,给柳荃应急。 让人万万想不到是,柳荃居然把青州拨给他赈灾的粮食,高价卖给当地百姓。 这事简直超出正常人能理解的范畴之外。谢青鹤经历过无数次灾荒,也对灾年时贪腐官吏的各种骚操作习以为常,类似于柳荃这么不怕死的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百姓活不下去就会生乱,柏州就像是四面着火的仓库,柳荃顾此失彼。 詹玄机第二次派出林白,就是打算收集证据,要拿柳荃问罪了。 柳荃居然脑残到追杀林白。 好死不死撞上了单煦罡在野外拉练的新兵部队,直接就坑掉了全家。 谢青鹤和詹玄机熬了一夜没睡,就是在想辙到处抠粮食,企图用粮食把柳荃弄得民心慌慌的柏州稳定下来,这一场闹剧把伏传的小金库都抄了个干干净净,一颗存粮都没有了。 伏传将空荡荡的屋子扫了一眼,又问道:兄长很缺花用么? 项斐才简单解释说:我父亲的卫士遗下孤儿寡母,这些年都是我母亲在照顾。今年天时不好,粮价飞涨,一时无法周济。叫隽弟见笑了。 伏传皱眉道:阵亡将士的抚恤是足额发放的吧?为何是夫人一直照顾周济? 项斐打了个磕巴。 见伏传气势汹汹起身,似乎要去责问此事,项斐不得已说道:就他们都有些贪花爱色的毛病 伏传转过身来:嗯? 早年随着阿父打仗,个个都富得流油。相州老家有妻室供养父母、抚育子女,外边还养着些外室。项斐说的这批人显然不是普通士兵,都是颇有身份的将官,才会有此特权,出事之后,没生孩子的都打发了,生了孩子的我阿母看着于心不忍,就养了起来。 所以,这些事情还真没法儿去找谁诉苦求援。 伏传听得哭笑不得,半晌才说:隔日我请舅父给兄长送些银钱来。 项斐不大好意思地问:若是方便,可否折换粮食? 晚了一日。昨夜就被大兄征调一空,一颗豆子都没有了。伏传也有些惊心,市面上已经这么缺粮了吗? 项斐点点头:不好买了。 不应该啊。伏传带着大黑狗起身,兄长,我有事先行一步。 项斐跟着起身:我送你吧。 伏传挥挥手:不必了。已经带着大黑狗出了门。 ※ 谢青鹤只觉得自己才睡下没多久,小师弟就在身边嗡嗡:大兄,大兄! 睁开眼,硕大一个狗头杵在枕边。 谢青鹤把狗头推开,顺手撸了一把,又嫌弃狗头上粘黏:去哪儿玩了。 您得去望月宫一趟。伏传递来毛巾给谢青鹤擦手,姜夫人在青州大肆收购粮食。有多少她就收多少,收得粮价飞涨,她也不在乎花的都是我的钱! 两句话说得谢青鹤瞌睡都醒了。昨天他才搬空了小师弟的粮库,姜夫人又搬他的财库? 最重要的是,姜夫人屯粮食干什么?趁火打劫么? 第275章 大争(87) 谢青鹤昏头昏脑爬起来,匆匆忙忙往望月宫拜见。 刚刚走到宫门前,就看见许多家婢、家僮搬着各色锅碗瓢盆,成群结队地往外走,见了谢青鹤纷纷屈膝施礼。常夫人不远不近地跟着,见状过来解释:夫人要在城内施舍粥饭。 这是向谢青鹤解释,姜夫人为什么要在城中大肆收购粮食。 不是为了囤积居奇,是心存仁善,打算给缺粮的百姓一口饭吃。 早不早晚不晚,就在伏传调查了青州缺粮的原因、跑回紫央宫找谢青鹤告状之后,望月宫的使女下人们就浩浩荡荡倾巢而出,准备去施舍粥饭。还劳动常夫人亲自跟着,恰好在门前与谢青鹤撞见顺便解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