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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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兵的小校马上下令整队,这时候却已经有些迟了。 弩!陈利厉声道。 府卫齐刷刷从马背上取出□□,听从陈利号令,齐射了两波。 谢青鹤坐在马背上,远远地看着护卫了自己二十日的甲士被溃兵砍杀。他平生没有别的大毛病,唯有一条,护短。什么刀剑无眼,什么郎君贵重自己人在眼皮底下被人砍杀,岂能坐视?! 陈利才将冲过来的溃兵杀退,眼看着前面营卫用血肉筑成墙壁,暂时挡住了危险。 他松了一口气,一回头 小郎君马背上的长刀飞了出去。 谢青鹤身边的兵器不多,谁也没打算让他去上阵拼杀,当然不肯给他准备兵器。 唯一的长刀被他掼出去救了一个眼熟的甲士叫什么,谢青鹤也不记得了,好像是跑马时在队伍里匆匆见过一眼想要救人,冲出去是不现实的,陈利和他带着府卫、乃至于单煦罡带来的二十个死士都要崩溃,所以,谢青鹤左顾右盼,想要找远程兵器。 他瞄准了陈利马背上的□□,伸手要取,陈利死死按住:小郎君! 抠不死你。谢青鹤已经找到了另外的目标,扭转马头去了死士马边,一把取过悬挂在马背上的箭囊,冲那个脸圆圆的有颗虎牙的死士招手,弓。 死士可没有陈利那么大胆子,谢青鹤抢他箭囊,他不敢反抗,问他要弓,他也不敢不给。 谢青鹤如愿拿到了那把硬弓,倏地抽出三支羽箭,刷地同时射出。 一壶箭二十八支,顷刻间就被谢青鹤射空。 他隔着老远箭出如雨,每次拉弓都有溃兵倒地,百发百中,速度惊人。 陈利是他的骑射师傅,见状都瞠目结舌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其余人等更是惊讶不已。想起小郎君再三强调我能自保,这批护卫到此时才默默地明白,原来是真的我能自保啊 死士们默默地将箭囊一个个传递过来,由圆脸虎牙死士转交给谢青鹤。 溃兵的难处就在于没有指挥。 谢青鹤远远地躲在人群保护中,用弓箭非常精准地点杀对甲士造成威胁的溃兵,这批溃兵仍旧是无头苍蝇般冲杀逃亡,根本就没人发现谢青鹤这个隐藏的危险或者说,就算他们发现了,也只想着逃避,没有人想着要帮自己的战友同袍解决这个大麻烦。 谢青鹤用一把弓箭控制住了大波溃兵冲进来造成的混乱,溃兵们再没有先前的嚣张,只管寻着间隙逃生,再没有人试图去找甲士们拼杀,甚至直接避开了被谢青鹤箭雨覆盖的位置。 一把弓十几壶箭,谢青鹤硬生生在战场上造成了一个溃兵不敢踏足的禁区。 他原本说过不负责指挥战场,此时也不想再屠杀溃兵,高声道:南面开口,让他们走! 话音刚落,就有溃兵试图砍死听命撤防的甲士,谢青鹤的利箭瞬息而至。 溃兵眉心中箭,即刻断气。 谢青鹤目光冷淡地巡视着战场,他敢要求甲士们网开一面,是因为他已经以箭立威。 若不能掌控局势,何谈仁慈? 就在此时,大批陈家兵马追了过来,对溃兵一阵围剿,赶尽杀绝。 谢青鹤凝神一看,有大批护卫举着旗帜,护持着一个高瘦的男子呼啸而至,那骚包得意的模样,不是陈起又是谁?陈起的披风上、马铠上都沾着鲜血,找准方向朝着谢青鹤奔来,甲士们看着他的旗帜都不敢阻拦,陈利带着府卫更是齐刷刷下马,屈膝拜见。 谢青鹤还在看被砍杀在逃亡路上的溃兵。他有心网开一面,奈何陈起追上来了。 陈起抿着笑死死地盯着谢青鹤,看他挽在手边的弓,看他扔了一地的箭囊。见谢青鹤始终没下马磕头,他先憋不住哈哈哈大笑,策马挤到谢青鹤身边,生生把谢青鹤举了起来:底下说相州营卫出了个神射手,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好孩子是我家骄子! 谢青鹤都被他弄懵逼了。不是五六岁的小孩了,居然也这么抱起来炫耀?你有毛病吗?! 陈起还在哈哈哈哈,底下陈利等人都跪着恭维:小郎君神射。 等陈起笑过瘾了,才把谢青鹤放在他的马背上,带着谢青鹤去与大部队汇合。 陈起打仗很接地气,不管这会儿地盘多大,始终身先士卒。所以,他的中军帐跟着他到处跑。一旦到了战时,想奢侈也奢侈不起来就是个裸帐篷,地图,行军床,小马扎,冬天还有个火盆。 谢青鹤听见他沿途吩咐安莹去青州受降,才知道他刚刚在青枫林打残了青州军。如今青州已经没有足以抵抗陈家的武力,剩下的青州官员已经与陈起暗通款曲,预备好了开城投降。 陈起应该去青州受降,他却打算留在这里,看着底下人收拾战场? 你知道为父带隽儿去打灯?陈起得意地问。 你懂事就不肯讨好为父。你是儿,我是父,古贤有彩衣娱亲,你就是花些心思讨好了我,又有甚可鄙可耻之处?你既然已经想通了,知道讨为父欢心,这事就揭过了吧。也不必多说了。 陈起单方面认定谢青鹤苦练射术是为了讨好自己,心满意足地啧啧两声。 谢青鹤: 就在此时,有人前来禀报:郎主,罪将乌沅带到。 谢青鹤回头就看见乌沅被捆成粽子,被两个卫士押在帐前跪倒:他有何罪? 陈起的侍从搬来刚升好的火盆,陈起坐在小马扎上,烤着自己的手,抬头看了跪着的乌沅一眼,说:小郎君问,你有何罪? 乌沅低头道:仆护主不力,使溃兵杀至小郎君跟前。仆万死之罪。 谢青鹤觉得陈起简直是无理取闹。战场之上,谁能保证万无一失?可人在军帐之中,四处都是士兵将领,和陈起顶嘴是绝不理智的行为。他既然想保乌沅不死,就不能触怒陈起。 这是儿的过错。今日战场上,儿越俎代庖,强要乌将军主动出击,才使后阵无法兼顾。谢青鹤走到乌沅跟前,将他护在身后,儿尚无军职,阿父慈爱,请以家法惩戒。 陈起美滋滋地听着儿子服软,一边低头烤手,一边得意得嘴角都要飞起来了。 过了片刻,他才故作淡漠地说:既然小郎君主动担待,便饶你不死。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罚五十军棍,下去吧。 乌沅磕头谢恩,再三感谢小郎君饶命。 谢青鹤心想,若不是陈起要治我,你且没今日这场祸殃,可担不起这声谢。 陈起的中军大帐四面漏风,谢青鹤已经被冻得有点手脚发麻,便去陈起身边烤火,旁边服侍的夏赏连忙给他送来另外一只小马扎。谢青鹤这么不讲礼数,陈起有点不爽,又有点微不可闻的爽旁人都敬畏他,越来越害怕他,只有他儿子,这个臭小子,不管他怎么凶,怎么打压,还是不怕他。 无端端地来青州做什么?家里出事了?陈起问。 谢青鹤指了指耳朵。 陈起见状慎重起来,吩咐道:帐帘放下来,五丈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 夏赏连忙带着人来压帐篷,封好帐帘之后,又去负责清场,安排卫士站哨。 阿父知道阿母身边的茜姑是姜家派来的奸细么?谢青鹤问。 陈起被他问了个懵逼。陈起对相州的控制是全方位的,他的老巢在相州,唯一的儿子也在相州,看得不可能不紧。然而,他这段时间也确实行踪不定。打青州搞了个伏击,单煦罡都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只有个大概方向,相州方面的情报就得更晚一步了。 不说姜夫人闹奸细的事情,连詹玄机遇刺的消息他都不知道:奸细?奸细作妖了? 谢青鹤也不认为这些事能瞒得过陈起。他把前因后果说完,陈起居然还有闲心问他的修法来历:书库里有三山教遗本?你与隽儿读通了?你竟不如隽儿? 谢青鹤:你儿子这个破身子,就是不如你侄儿。不服把自己气死? 等谢青鹤说完姜夫人清理内贼,常朝杀了几乎所有仆妇之后,陈起笑容有些冷:这么冷的天,你披星戴月,长途跋涉,不惜冒着兵灾赶来青州,就是为了替姜氏乞命? 儿若不来,阿父先一步收到相州书信,会如何处置阿母?谢青鹤反问。 陈起冷笑不语。 阿父已经打下了青州,往前一步,就是秦都。秦廷在战场上无法阻止阿父,便去相州谋刺姑父,又使人在军中散播谣言,离间阿父与单父。一文一武,双管齐下,阿父中计了吗?谢青鹤问。 陈起听到了单煦罡的名字,说:我与二弟肝胆之交,岂容小人离间? 谋刺姑父不成,离间单父不成,秦廷恼羞成怒,便要除了阿母羞辱阿父,明知是秦廷故意为之,阿父又为什么要明知故纵?儿听坊间传言,说秦廷有延河公主美貌冠绝天下,阿父是想聘延河公主为妻,要儿对秦廷公主日日跪拜吗?!谢青鹤故意显出十二分的愤怒。 陈起作为一个喜欢强掳姬妾的老色批,自然听说过延河公主的艳名,也有攻下秦廷之后,将秦廷后妃公主当作奖赏与三军共享的准备。不过,娶秦廷公主为妻的事,他还真没想过。 姜夫人好端端地在相州帮他看孩子,他也没有收拾自己人的打算。 问题是,现在姜夫人已经不算是自己人了。 你只听姜氏一面之词。你见她时,所有下仆都被杀光灭口,她说不知情,她就真的不知情?你不过是被她蒙蔽了。她在骗你。陈起扶着谢青鹤的肩膀,你为她长途跋涉足见心意,她原本也不是你的母亲,从此以后,你不必再管她了。 且不说阿母是不是奸细。儿只问阿父,阿父能容得下左瞿溪,为何容不下阿母?谢青鹤问。 左瞿溪予我是投诚,姜氏予我是背叛,岂可同日而语?陈起怒道。 既然如此,阿父也承认阿母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阿父不该保护她么?秦廷以污蔑阿母罪她杀她达到羞辱伤害阿父的目的,阿父就听之任之,任凭他们摆布?阿父纵然赢得天下,却连自己的妻室都保护不住,生生将她冤死在秦廷阴谋之下,岂不可笑可耻?!谢青鹤反问道。 陈起被他喷得有点迷。他觉得姜氏不干净,可是,儿子的说法好像也很有道理。 照你这么说,秦廷坚持的我就得反对,秦廷反对的,是坨屎我也得吃下去?陈起气极反笑。 谢青鹤冷笑道:儿只知道,秦廷想杀姑父,因儿与隽弟救援及时,秦廷没能成功。秦廷想离间单父,单父对阿父忠心耿耿,秦廷也没能成功。不过,秦廷想杀阿母,看样子是要成功了。 你这点不入流的话术,伎俩,为父八岁就精通了,轮得到你来放肆!陈起怒道。 儿若是撒谎,倒也称得上浅薄伎俩。今日说的不过是几句真话。阿父就这么希望让秦廷额手称庆,高高兴兴地庆祝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死了陈家的主母,未来的国母?!谢青鹤问道。 单纯说姜氏,听起来是没什么份量。 谢青鹤提到陈家主母时,陈起的眼神就有些变了,再说未来的国母,份量更是大不相同。 在陈起想来,就算姜夫人对茜姑是奸细之事毫不知情,他也根本不可怜姜夫人。因为,害了姜夫人坑了姜夫人的并不是别人,是姜夫人的父母,是姜夫人的娘家。 谢青鹤把姜夫人重新和陈家主母的身份联系起来之后,陈起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姜家人阴死姜家女,陈起可以端茶看戏,完了落井下石踩上一脚。姜家人在陈家兴风作浪,害到了那个在陈家做了多年媳妇、如今是陈家宗妇的女人身上,那就不行。 能让我改变主意的人很少。陈起摸了摸谢青鹤的头,你说服我了。 谢青鹤趁热打铁:请阿父手书照会,儿也好向田先生和姑父交代。 陈起拿定了主意倒也不磨叽,转身没找到书案笔墨,谢青鹤连忙出门去找夏赏来安排。夏赏带着人抬来书案与笔墨,谢青鹤就帮着研墨。 这时候军中往来多用皮纸,陈起一边写信,突然说:丛儿,你如今也懂事了。 谢青鹤弯腰帮忙铺纸,态度很柔和:多得阿父训诲。 回了相州便正式开府理事吧。陈起说。 这要求就让谢青鹤很意外了。陈起这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之间想开了,不想跟儿子别苗头了?就陈丛的记忆里,陈起是生生折磨了他一辈子,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第216章 大争(28) 谢青鹤此行的目的是替姜夫人求情乞命,顺利拿到陈起的亲笔书信之后,他并没有马上请辞。 根据陈丛的记忆分析,谢青鹤认为陈起是个很斤斤计较的脾气,他既然公然对儿子表达了善意,允诺陈丛回相州开府理事,那他就一定暗中等待着儿子给他的反馈我给了你甜头,你就白吃着?纵然是亲父子,也要明算账。 于是,将书信收好之后,谢青鹤也不提马上回相州的事,就跟在陈起的身边,鞍前马后服侍。 战时一切从简,陈起本身也没有很骄奢享受的毛病,再者,他身边有夏赏带着侍从照应,谢青鹤更加类似于小跟班,就缀在他腿边打转。陈起听将领回报军情,谢青鹤就坐在一边给陈起烤地瓜,陈起披着霜雪出门巡视战场,安抚伤兵,谢青鹤就伸手替他拎着披风下摆,谨防被泥水打湿 底下人都夸小郎君孝顺,陈起还故作不悦地数落:此下仆贱役,委实不长进!骂完就乐呵呵地裂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谢青鹤: 晚上陈起安排谢青鹤与他睡在同一个军帐中,他的军帐再简陋也比其他帐篷好些。 夏赏送来热水,父子俩一起洗脸泡脚。 为了替姜夫人的未来考虑,也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才能来,谢青鹤倒也不介意替陈起脱靴子。反倒是陈起见靴子泥水沾污,挥手叫谢青鹤让开:你带了几身衣裳?叫贱人来脱。 夏赏连忙上前跪下,熟练地为陈起脱了靴子,先是一盆微凉的水泡着,慢慢添热水。 谢青鹤才发现陈起一双脚长满了冻疮,各处红肿,不少与军靴摩擦的地方都破了皮,溃烂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