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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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没有吃过肉。 但是 是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尝过肉味了。 舒景用筷子把那片肉夹了出来,慢慢地啃掉,眼前有些模糊。 蒋二娘示意了谢青鹤一下,让他去看舒景。舒景的眼泪正好啪嗒啪嗒掉进碗里。 谢青鹤淡淡地说:哭给你看的。 蒋二娘一愣。 他心眼多,二姐姐只管用他,不要多理会他。若觉得哪里不对不妥,只管来告诉我。 谢青鹤端起漱口水去了痰盂处,咕咕漱口之后,走到舒景身边,吩咐道,吃过饭把碗洗好,自去烧些热水到我屋里去洗澡二姐姐,你借把篦子给他。 蒋二娘很不满意:给你屋里弄得乌烟瘴气晚上还怎么睡觉?我看那角落里有个屏风架子,扯块布勉强能用,叫他搬出来竖在墙角,就在那儿洗了,也好打理。 谢青鹤当然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但是,家里有女眷,叫男人光着屁股在外洗澡就很冒犯。 这事他和舒景都不能提,只有蒋二娘自己来安排。 谢青鹤点点头:也好。 舒景身高体长,穿不下蒋英洲的衣裳,他在家烧洗澡,谢青鹤就带着蒋二娘出门逛街。 蒋二娘提着篮子在菜市买了些新鲜蔬菜,买了半斤肉,谢青鹤忍不住建议:这半斤肉且不够我一个人吃的。蒋二娘又回去猪肉铺子,让屠户再割了半斤。 谢青鹤: 回去的时候,谢青鹤在成衣铺子给舒景买了两身衣裳。 蒋二娘就很不高兴:竟让人赚上这手工钱。扯上几尺布,我一日就裁缝出来了 谢青鹤已经习惯了她的唠叨。 她唠叨归唠叨,并不会阻止谢青鹤做什么,白听两句罢了。 买好东西回家,舒景已经焕然一新,院子也收拾好了,只剩下一些淡淡的水渍。 换好衣服,随我出门吧。时辰也不早了。谢青鹤说。 舒景才知道他出门是替自己买衣裳。 待舒景换好新衣裳出来,仅是布衣着身,也有英姿隐隐。哪怕瘦得脸颊凹陷脱形,还是把蒋二娘看得心跳快了一拍,忍不住心想,这么好看的男人,怎么就落入奴籍了呢? 走吧。 谢青鹤带着舒景散着步去庄园,距离不过半里路,片刻间就到了。 这回不必谢青鹤去拍门,庄园大门敞开着,庄彤站在门口等候。远远见着谢青鹤走了过来,庄彤连忙上前,一揖到地:先生安。 他身边跟着的绊儿手里还捧着茶杯,可见是站了许久,只怕是天亮就来等着了。 所谓礼多人不怪。他不来门口等着,谢青鹤倒也不会觉得他怠慢无礼,但是,他来门口恭恭敬敬地立等,谢青鹤自然要认为他礼数周到、为人恭谨,暗中给他加两分。 劳你久等了。昨儿才被庄家父子联手上了课,谢青鹤就没对庄彤用敬语,我今日尚有俗务待办,庄先生处只怕无暇拜见。你寻个清静的地方,我教你锻体炼气的功法,试行一遍即可。 庄老先生每天都要授课,当然不能随时都停课出来见客,谢青鹤说没空等,庄彤也理解。 不在老山居待客,平时接待客人的山水书斋也称不上清静,庄彤直接把谢青鹤引到了他自己的住处,位在庄园西南角的养意园。谢青鹤走近门口就说:牌子摘了吧。 庄彤先应了是,又不解地问:这牌子有什么不妥么? 谢青鹤沿着六棱石子路往前,解释说:你身子不好,命都要没了,还只顾着养意?正该是养命养身的时候。在此出入,日日念想,只顾着养意存想,思静不思动,身体越发不好。 庄彤恭敬地跟在他身后,说道:还请先生赐个名字。 南斗注生,可名南星。若是觉得气象太大,土气些叫长生也行。土主生发,蕴万物,有茁长之力,越土越康健。谢青鹤随口说道。 庄彤心领神会,说道:那就叫长生园。 说话已经到了门前,庄彤请谢青鹤入屋落座,腆着脸求道:斗胆求先生赐字。 谢青鹤也没有走哪儿写哪儿的习惯,只是念着庄彤一大清早就去门口站着等候,说:这也简单。不必沏茶了,叫你那童儿去研墨铺纸,我先跟你说修行的切要。 庄彤才意识到谢青鹤是真的赶时间,连忙吩咐绊儿去铺纸,再请谢青鹤坐下,二人叙话。 谢青鹤教给庄彤的就是寒江剑派外门弟子修行的基础功法,主要用于锻体强身,祛除病邪,作为入门筑基的根本。庄彤的理解能力非常好,加之功法基础简单,一点就透。 在谢青鹤的指点下,庄彤很快就照着试行了一遍。 行功方才结束,庄彤就开始咳嗽,不由自主地吐了些薄痰出来。 见效如此之快,庄彤又惊又喜,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恨不得马上就把陈年积淤全都咳出。 谢青鹤很喜欢聪明人,庄彤的资质比二郎好了三五十倍,比幼帝也好上三五倍,教起来真是心情舒畅。他起身去书桌前给庄彤写字,叮嘱说:这功夫刚修习时必得同道守护,以免行差踏错,反倒伤了自身。我不在时,你不要随意念想修习。 庄彤就有些可怜巴巴,问道:先生何时有空再来?或是准弟子上门请教? 我这两日搬家呢。谢青鹤重新调整了镇纸的位置,觉得绊儿研墨的功夫缺点火候,拿起墨条重新加工了一遍,提笔舔墨之后,写下长生园三字,明日是个好天气,你看着卯末辰初,太阳差不多都升起来的时候,避开水气,在清净处行走,不要奔跑,也不要太慢,略出汗的火候正好走回来在避风处歇息敛汗。我明日尽量过来一趟,你不要去门口等着了。 庄彤一一记下来,听谢青鹤说尽量过来,便躬身拜谢:有劳先生。 这两日,说不得要借一辆车。谢青鹤说。 庄彤连忙说:这就让门下去套。 谢青鹤已经把毛笔放进了笔洗,习惯地清洗干净,说:暂时不必。搬家时用一用。 庄彤就说:我将此事告知门下,留下车马,先生要用时只管吩咐门房,马上就能带走。 这就很懂事。谢青鹤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来,说:那我就先走了。也不必送,你才收功不久,身体虚弱,在屋内避风躲上半刻钟。常来常往的不讲究这点儿礼数,明儿见吧。 庄彤再三拜谢,还是送到了屋门口,一揖到地:先生慢走。 绊儿领着谢青鹤出门,走出长生园就有点气鼓鼓的。 谢青鹤问他:为何生气? 绊儿不吭气。 谢青鹤就不再问了。 轮到绊儿忍不住了,问道:先生叫我研墨,又嫌我研的墨不好。真的不好么? 谢青鹤很意外地问:你觉得很好吗? 绊儿露出一个不服气的表情。 你研墨时不专心,竖起耳朵听我与庄彤说话,还抬头看我到底指了庄彤身上哪个地方。你好奇我教给他什么东西,心底也有些想学。所以,研墨时三心二意,墨汁浓淡不一,时粘时稀。你是不是觉得你研墨多年早已手熟?旁人用你的墨或许是看不出好坏,我比较挑剔。谢青鹤说。 绊儿被说得小脸通红,低着头只管领路,不再与谢青鹤抗辩。 走到门口,谢青鹤正要离开,绊儿突然跪下磕头,说:多谢先生教我。绊儿以后必专心一事,不敢三心两意。 谢青鹤也没想到他来这一出,微微点头之后,方才带着舒景离开。 贺静与原时安宿醉方醒,刚来庄园上学,恰好遇见了这一幕,与谢青鹤擦肩而过。待谢青鹤走得远了,贺静才上前询问绊儿:这就是昨儿先生宴请的那一位?留宿了?现在才走? 绊儿摇头说:不是呢。昨天吃了酒就回去了,今天是来给少爷上课的。 贺静睁大眼睛:给师兄上课? 原时安都忍不住回过头,想要把刚才擦身而过的少年再看一眼。可惜,已经走得远了。 是呢,教少爷练功,还把养意园的牌子都换了,重新写了个换上去。绊儿说得满脸崇拜。 贺静跟原时安对视了一眼。练功?江湖骗子?不是吧? 走,去看看。贺静认为以庄彤的聪明程度,应该不会被江湖骗子唬住。 原时安则持有不同的态度。高门大宅里聪明人多了去了,被江湖骗子一锅端的还少么?有些骗子是真有两把刷子,不服不行。 两人抱着去调查真相拆穿骗局的心情,去了庄彤的住处,恰好看见下人在摘牌子。 我师兄有点上头。贺静小声嘀咕。 原时安没有吭声,心里想的是,上头的只怕不是小庄先生,而是庄老先生。 贺静一溜小跑进了屋子,问道:师兄?师兄? 庄彤坐在桌前,面前摆着谢青鹤留下的大字,正在欣赏临摹。 这几个字本是用来做牌匾的,如谢青鹤所说,出入都能看见,进出时念想存意,自然会影响人的潜意识,为了替庄彤养身健体,他在写这三个字的时候,故意用了圆润之锋,刚健之骨,正如人之生长、万物之生发,自然而然带出了茁长之意象,久看使人升阳养阴。 贺静跑进来正要问那小骗子的事情,看见庄彤儒雅清隽的模样,习惯性地怂了半截。 毕竟不敢在师兄面前造次。 你来何事?庄彤知道他与原时安长日相随,说着就站了起来。 果然没多会儿原时安也跟了进来,与庄彤叙礼。 庄彤微微躬身:原世子。 当着庄彤的面,贺静必须文文静静地说:听说师兄在练什么功夫,我来看看。 是强身健体的功夫。庄彤没打算多说此事,转而指了指刚装裱起来的庄园山水图,昨日蒋先生来家里留了这幅画。我已拜在先生门下,随习翰墨丹青 贺静与原时安的目光都跟了过去,黏在那幅画上就扯不下来了。 爹的意思是,若学中有弟子不重举业,学有闲暇,也可以随着先生进益书画之道。 正在看画的贺静马上嚷嚷:我!我!我!我不重举业!我很多闲暇!我要学画! 原时安也微微点头。 庄彤早就知道这两个逃不过蒋先生的五指山,慢慢讲着条件:束脩自然是要另外送一份,另外,先生收徒要看天分的,天分不佳,他不肯带。 贺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该当的!师兄,你啥时候给我们引荐? 庄彤想了想,说:你今日就住在学里吧。明日先生若是来了,我让绊儿去叫你们。 行!明天是吧?贺静跟原时安交换了眼色,我们今天去备拜师礼。 ※ 回程的路上,谢青鹤放慢了脚步,问道:认识那人? 舒景这样一个经受过严苛训练,睡觉时呼吸频率都丝毫不变的人,在刚刚与两个年轻书生擦肩而过的瞬间,呼吸居然慢了一瞬。而且,谢青鹤是能相面的,原时安就不是乡野村夫的相貌。 舒景拖着一条腿跟在他身边许久没说话,半晌才说:主人说过,只要担水劈柴的奴婢。 那我换一种问法,他是不是认识你?谢青鹤说。 舒景才明白他在关心什么,顿时有些小人之心的羞惭,态度也瞬间温软了下去:主人放心,奴从前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认识奴的都已经不在世了,不会被人认出来,给主人惹麻烦。 谢青鹤点点头,不再追问。 回家与蒋二娘一起吃了午饭,谢青鹤仍要茶歇,半下午时才溜溜达达出门,去看新赁的院子。 在谢青鹤看来,这小院儿还是不够开阔。只是相比起只有三间半的狭小住处,这里就称得上阔绰了,很归置的四合院,堂屋搭着东西厢,南边两排倒座房。 最让蒋二娘的惊喜是,院子里居然有一口井:这可好,不必去排队了。 她习惯地自己动手汲水,舒景连忙上前帮忙,一桶水绞上来,蒋二娘尝了一口,越发高兴:是甜水井!甜水井能直接饮食,苦水井就只能用来洗衣洒扫。 谢青鹤进屋转了转,屋子里确实是乱七八糟,到处都是酒肉腐坏的臭气。 堂屋和东西厢房都是聚众赌博的模样,桌椅拼在一起,地上还有花生瓜子皮,另有浓痰水渍。 蒋二娘拍胸脯保证:这有什么?半天就收拾出来了。这水井就在院子里,我先把你的住处收拾好,我屋里只要铺上床,我看今晚就能搬过来。她也觉得屋子小了住不开,尤其是多了个小严。 谢青鹤知道有人在此聚众赌博,也担心今天收拾好了,回家睡上一夜,明儿来了又是个乱糟糟。 门上挂锁不顶用。 若那群聚众赌博的混混那么好打发,李晋雅那拐着弯的远房亲戚也不必把院子低价出赁了。 那先收拾吧。可要回家取什么东西?谢青鹤问。 蒋二娘要回家拿抹布水桶水盆,谢青鹤嫌来回费时,直接给了舒景一些碎银子,让他去街上采买,另买了些香烛黄纸朱砂。 蒋二娘才知道这里曾有人横死,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死的,死在哪儿的? 谢青鹤不禁好笑:二姐姐害怕? 蒋二娘嘴硬地说:我不怕。我就是好奇。 谢青鹤当时就没有问详情,这会儿皮囊限制太多,他也感觉不到院子里是否有怨魂,只能等舒景把香烛买回来再说。这会儿天色还不晚,太阳挺好,蒋二娘便疑心生暗鬼,不住问谢青鹤:你觉不觉得有点凉飕飕的? 谢青鹤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板凳,放在院子里的太阳下,叫蒋二娘坐着:这样暖和。 我觉得你在哄我。蒋二娘抱着胳膊,满脸小心。 没多会儿,舒景带着大包小包回来。 谢青鹤在院子里设了香案,看着舒景采买的朱砂,心想这人倒也不全然是麻烦。至少是见过市面的,知道哪样好哪样坏,差遣他去买东西就很省心。遇上不懂行的人,买朱砂都能闹出许多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