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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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他也不多问,搓搓手和袁宝山一人抬着头,一人抬着脚,把人弄回了袁家的炕上给放下了。 袁宝山今天一天是累得够呛,他还在那里喘大气呢,就感觉到二双眼睛像二把刀子一样的盯着他瞧。 他无奈地笑笑,从怀里掏出捂了一天的三个肉包子和几个铜板递给闺女:“珍珠,这是爹给你买,这剩下的钱你好生收着。” 珍珠一把夺过放到桌子,怒道:“你少装疯卖傻了,这人你打算怎么办,我看他都出气多进气少了,难不成你想让他死在家里头,还是你打算把这剩下的几个铜板都弄去村口的李叔叫他开个药方把人给救活了?咱家有没有钱你心里就没个数?” “唉…”老王在一旁也帮说道:“宝山,我瞧着你家生活也不容易,一年到头忙活活地侍候那几亩薄田,交了官府的赋税也就够你父女俩抠着吃喝的,冬日里顶多也去弄几只野兔野鸡的帮衬一下,这人你弄回来了打算怎么办?要我说,你留他几日好些了就赶紧送走吧。” 袁宝山正色道:“不管怎么说人就快死在外头了,能不帮一把吗?换成你们俩要是看见了,是不是就打算拍拍屁.股直接走人,这人死活都同你们不相关?珍珠,爹从小可没这样教过你啊?!” 这下子两人都不说话了。 沉默了片刻,老王道:“那,我现在就去把李叔给请过来?他年纪大了,再晚些可就睡下了!” 袁宝山点头:“那麻烦王哥跑一趟了。” 他想了想从桌上的三个包子中拿了一个递给他,“拿去给你家小子尝尝,也不多剩下二个就留给我们家珍珠了。” 老王接了包子过去,斜眼又瞧了珍珠一眼,见她低着头不知想什么。这白面包子异常难得,他也不客气了,拿着赶紧走… 片刻后,住在村头的李叔过来,他原在药铺中学过几年学徒,懂些基本的药理,要说有多大的本事还真没有,进去看了那人没多久后就脸色铁青地出来了。 站在袁家狭窄逼疚的厅间,他连连叹息道:“这人委实是条好汉,身上被刀砍了那么大一条口子,硬是没死,眼下我替他包扎好了伤口,只是生死在天,我也说不好这人是不是能活过来。” 他叫珍珠:“闺女,你再跟我跑一趟,我屋里头还有些草药,你拿回来熬成汤药给他喝,另外再拿一些敷在伤口上看看成不成。” 袁宝山从桌上拿了三文钱递给他,李叔连连摆手道:“行了,我这些草药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父女俩生活也不容易就别给钱了,叫珍珠赶紧跟我走一趟吧。” 珍珠抬起头来瞪了她爹一眼,就跟着出去了。 当晚,袁父就和那人合睡在一个炕上,睡到半夜只觉身边这人好似梦魇了,只听他喃喃喊道:“爹,爹,你放了娘,她不是真心想害你!” 又道:“陈姑娘,嫁娶不成,你又何苦这般纠.缠不清?” 最后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杀呀!鞑子毁我江山,今日我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袁父坐起身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摇摇身边的人道:“这位大人,这会子已经在小民的家中安睡,你就别喊了,你这么大声喊下去,山上的狼都要给你招来了…” 那人给他猛摇了几下,睁开眼睛,一双眼睛中红丝遍布,看着他的眼神直愣愣的,仿佛还没醒悟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袁宝山掀开被子,从桌上倒了一杯凉茶给他:“喝口茶定定神,你还记得我吧,我把你救回我家了,眼下正睡在我家的炕上,唉,你病得不轻,喝口茶再睡。” 他没敢说,他说了许多梦话扰民,像他这样的人多半是有许多秘密不想别人知道的。 裴昶然只觉自己浑身上下火烧火燎一般灼热,伤口也疼得厉害,口中更是干渴难当,因此一把抓过粗碗,咕咚咕咚几口就把茶喝干了。 这茶虽然苦涩倒也解渴,他睁开眼睛没几分钟又昏睡了过去。 梦中前尘往事交错重叠,几乎让他觉得自己恐怕已经是死了吧? 第3章 好奇宝宝 第二天,裴昶然依然陷入昏睡中,他断断续续的呓语把没什么见识的袁父给吓得不轻,为了避免给闺女幼小的心灵带来阴影,他极力打发她干些别的事情去。 可惜,珍珠虽说已经十三岁了,却还是个好奇宝宝,越是不想叫她去做的事情,她越来劲。 袁父在屋子里守着病人,不时给人擦擦汗,珍珠就在门头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袁父无奈之下只能走出门外装模作样的和闺女讲大道理:“珍珠,这病人难免会带着病气,爹是为你好,你年纪尚小,不要给他过了病气,等几日他好些了爹再陪你玩可好?” 珍珠对她爹说话的语气很不满,听着活像她才三岁似的,哪个要他陪着玩了,她就是担心那个人怎么样了,虽说她也心疼自家那点口粮,可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因此她决定把关注此人的生死当做第一重大要事来办。 可她爹居然叫她去别处玩儿,真是太伤人心了。 此时裴昶然完全不清楚外界发生的事情,他正陷在冰火二重天中,身子是火烧火燎的滚烫,一颗心却如坠冰窟,他在梦中又回到了战场。 鞑子接二连三的侵犯边疆,他此次带着二万精兵奔赴战场,从沙城出军攻打鞑子,先是带了十五日的军粮,说好了十日后从万全都司出发送粮出城,也是他志满意得觉得十五日攻打一座小城足够了,却不料遇见了刺头,军力消耗了大半,迟迟打不下来。 十日后,他算算剩下五日的口粮连回程恐怕也有些艰难了,一时气血上头带着一千精兵往城后绕道,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探子几次来报,鞑子头目瓦尔丹出了城,目前在城头山上盘踞。 营帐中军师数次劝他,此事恐怕有诈,他自觉英勇,这些年来从未吃过败仗,岂会惧怕他区区一千人的骑兵,他也不是没有马骑,大不了一对一就是了。 他也不等天黑,青天白日,艳阳在头顶高悬,带着人就出发。 却不料瓦尔丹就是在等着他上门,没有一分一毫的诈术,敌我两方就在山脚下碰了面,来了一场恶狠狠的你死我活,结果他一千精兵硬是敌不过人家多年来训练出来的骑兵,长矛盔甲,把手持利剑弓箭的人杀的鲜血满地,尸横遍野。 裴昶然的副将见他杀红了眼,又见情势不对,硬挡在他的前面,叫剩下的五人亲兵带着他走,战场惨烈,他眼睁睁地看着跟了他多年的副将被敌军长矛捅进胸口,一丝鲜血挂在嘴角,嚎叫着对他说:“将军,快走啊,你要是今天死在这里,将来谁替兄弟们报仇!” 睡梦中副将秦波的脸频频闪现,每一次都是口吐鲜血惨烈高呼着叫他快走…… 袁宝山坐在他身边一颗心也是揪得紧紧的,这人在梦中数次高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一定会回来为我这些兄弟们报仇!!” 他真有冲动去一把捂住他的嘴,再这么喊下去,刚刚哄好的小珍珠怕又要冲进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珍珠本来就没走远,她被袁父哄着到灶上煮粥去了,蹲着烧火的她也听见了如同山上野狼般的惨烈嚎叫声,全身上下抖了抖,拎在手上的柴火都掉了。 心道:这家伙怎么听着这么吓人,他爹胆子真大,救了这样的一个人回来,往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幸亏没凑那么近去看,不知道那人会不会一个翻身醒来就要打人啊! 正想着,就看见她爹急冲冲跑出来,冲着她就嚷嚷道:“珍珠,珍珠,那人醒了,还有没有热开水,赶紧倒一碗来先给他润润喉咙!” 珍珠到底年纪还小,给她爹这么一嚷嚷,刚才的惊吓劲马上就过去了,急急忙忙拎上茶壶,拿着一只空碗就跑了过去。 父女俩推开门,那人双手扶着床榻,双眉紧皱,牙关紧咬,就这样坐起身来了。 见有人进来,他条件反射般双目精光四射盯着人瞧。 珍珠被他瞧着心头有些发怵,脚步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 袁父连忙拦在女儿的身前,挡住了那人的视线,不叫她看着害怕。 裴昶然已经看清楚了,进来的是他当日的救命恩人,当下就收回眼光,低眉垂眼不再用看敌人的视线对着他们,心中暗暗愧疚,他的目光过于凛冽,怕是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其实袁父也有几分胆寒,这人看起来高大威猛着实是条汉子,光是看着人的表情就比外头的冰天雪地还冷上几分,这人是救回来,后面要怎么办,他心里也没底。 二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 反倒是后面的小姑娘胆子大,她从袁父身后探出脑袋来,说:“你要不要喝水啊?我煮了粥了,可是还没好,大概还要再等一会儿。” 裴昶然点头,他的嗓音低沉暗哑:“要喝,劳烦你了。” 珍珠把茶壶粗碗交给她爹,自己又一溜烟地跑回去看粥煮得怎么样了。 片刻后粥煮好了,家中也没别的东西可以下粥,她仍是切了一些咸菜丝出来,一起端了过去。 裴昶然胸口剧痛,一双手却仍是灵活,他也不叫人侍候,自己靠在床头就着咸菜吃了一碗粥,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当下也不嫌弃粗菜淡饭吃得香甜,一碗下去又递了空碗给袁父张口又要了一碗,一连吃了三碗下肚这才觉得舒服了躺下来歇息。 珍珠站在厨房里看着自家的铁锅有些无语,原本是准备三人份的粥,这就剩下一个锅底了,只她一人吃都不够。 袁父走进来,看看她的表情就知她小脑瓜子里头在想些什么了,拍拍头扯了一个笑脸道:“没事,咱家还有几文钱,还有米呢,再煮一锅就是了,爹还打算拿二文钱出来去换几个鸡蛋和小青菜回来,这病人总要吃好些才好得快。” 珍珠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思量半天,张口来一句:“那我也要吃,不能光给他吃啊!” 袁父捏捏她的鼻头笑道:“放心,给谁吃也不能不给我们家珍珠吃啊!” 袁父吃了粥,看天色尚早,先是背着篓子拿了弓箭去先头设置陷阱里瞧了瞧,今日的运气没前日的好,只得了一只瘦巴巴的刺猬,他瞧着都膈应的慌,这要怎么剥皮吃肉?好在接着又瞧见了一只山鸡给射了下来。 又想着要换些吃食回来,就早早下了山,先是去了当年奶珍珠的妇人家里,妇人家里养了二只鸡,会下鸡蛋,妇人的当家汉子也姓袁,村里人唤他袁三。 袁三见他过来,一把拉他过去,低声问道:“宝山,我听王阿大说你弄了一个人回来,这你要鸡蛋不是给那个人吃吧?你傻啊,闺女都吃不上鸡蛋,你给个外头不知道什么人的吃?我家婆姨今儿给你闺女塞了二个鸡蛋,再要没有了!” 袁宝山见他板着一张脸,知道是唬他,遂笑嘻嘻地道:“我不白拿你的,你是要铜板呢还是拿东西来换?刺猬要不要?冬天吃了也能补身子。” 他没说自己篓子还有只山鸡。 袁三瞪了他半天,见他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无奈道:“你比我还穷,哪来的什么铜板,刺猬给我,我给你五个鸡蛋就是了。” 袁宝山凑近些,戳戳他胳臂,腆着脸笑道:“我知道哥哥是为我好,我承你的情,你家还有没有白菜土豆萝卜啥的,要有也给些吧,回头我再给你送野味过来。” 袁三站在一旁不动了,双眉紧皱死盯着他不说话。 袁宝山只道他是不乐意了,连忙双手合什做了一个告饶的姿态来。 袁三又站了一会儿出去了,须臾后回来拿着一个竹编的小箩筐,里头静静地躺着五个鸡蛋一个胖萝卜和二颗大白菜。 袁宝山顿时眉开眼笑,把早就拿在手中的那只干瘦刺猬递给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很有几分羞愧。 袁三送了他出门,忍不住多嘴又唠叨了几句,直劝他做人别那么菩萨心肠,还是多想想自个儿好,自己都吃不好穿不暖了,怎么还有闲情想着别人呢! 袁宝山嘴上应了,心里也是茫然,只觉既然人已经救回来了,那就先这样吧。 第二日,袁宝山一早起来就先把山鸡了给杀了,又放了二把黍米下去炖了一锅烂烂的鸡粥,厨房里顿时就飘满了香气,引得隔壁的王叔连连探头来看。 珍珠凑在一旁早就馋得不行了,袁宝山捏捏她的小脸蛋,扯了鸡腿给她,又装了粥让她端到一边去吃,珍珠吃得香甜,整个小脑袋都要沉进碗里去了。 袁宝山见她吃得开心,心里也很是高兴,装了一碗给屋里头那人,自己出来也装了一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裴昶然坐在床上,手里捧着袁父端来的鸡粥,心中的滋味甚是复杂,他知道这家人很穷,前头也隐隐约约听见隔壁那人在劝袁宝山不要犯傻,却不料这家人会如此掏心掏肺地对他好。 他这一生瞧见的尽是阴暗的人心,不成想因祸得福,还能等来这一天。 第4章 伤口 裴昶然的伤口不小,足足有一尺多长,李家老汉拿了便宜草药暂时包扎了伤口,却没能止住血,一日后仍是有血丝不停的渗出来。 他不是第一次受伤,上回伤口虽深却没有划拉得这么长,用了金创药歇了几天就好了,眼下既没有像样的军医也没有像样的金创药,思来想去怕是要找人缝上几针才行了。 可找谁来干这件事,着实是个问题。 袁宝山粗手粗脚的能干得了穿针引线的活吗?李家老汉又是个老眼昏花的,恐怕只能靠那个稚嫩的小姑娘了,他可不敢随随便便叫袁宝山上县城给他去请个医师来。 第二日珍珠再进来送饭的时候,他目光如炬朝她上上下下扫射了一遍,心中暗暗思量要怎么和她开口请她帮这个忙。 珍珠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心道:吃她家的,喝她家的,她还没开口嫌弃呢,这眼光是几个意思? 珍珠没好气地放下碗筷转身就要走。 “站住!” 裴昶然叫住了她:“我听你爹叫你珍珠,珍珠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我的包裹里头还有几个银角子,你要是帮了我,这银角子就归你了!” 珍珠迟疑着慢吞吞转过身来,道:“你少唬我了,瞧你一身邋遢的样子,你哪来的银角子,再说了我能干什么事情值得上让你给我银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