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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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翦与袁胜青不在家,这府里就是他说了算了。袁大少奶奶如今还无子,底气不足,正是要讨好小叔的时候,虽觉得袁胜玄这主意胆大包天,但袁胜玄一再向她保证自己并不真做什么,她也就答应了。 袁胜玄倒也不是胡说,他的确没打算真的将许碧怎样——除非沈家现在已经倒了,否则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但将许碧堵在房里,言语轻薄几句,看看她泫然欲泣的小兔子模样倒也有趣。事后沈云殊也不能说什么,还要忍气吞声,他便也算出了口气。 只是他刚刚起身,书房那边就传了消息过来——有人悄悄摸进了袁翦的书房,被发现后已经逃了。 这还了得!袁翦的书房里放的都是什么东西,平日里除了他们父子三人,便是心腹都不得轻易进入。表面上看起来那院子里的人不算多,其实除了明面上把守的人,还有暗哨盯着,一日十二个时辰轮流上值,一刻也不会放松的。 “今日府里大宴,有客人打那边过,暗哨不得不避了避,谁知就被人摸进去了。”来报信的人低着头,一边跟着袁胜玄疾走,一边低声回报,“暗哨回去时大约惊动了人,从后头翻墙出去,只见着了一个青衣背影,像个小厮打扮。” 袁胜玄脸色阴沉:“可少了东西?”刚问完就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就来报信的这个根本连书房的门都进不去,哪里知道里面有没有少东西。 这会儿什么许氏都被袁胜玄抛到了脑后,一径先去书房检查。他自是知道最要紧的东西都在哪里,待得打开暗格一看,里头的书信都还摆着未动,尤其是刚得的那一封东瀛大名来的信件也躺在原处,这才松了口气——只要这些东西没少就好。 “务必把人抓到!”袁胜玄生性多疑,正要关上暗格,却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忽然觉得那信纸上透出的大名印玺似乎有些不对,便又伸手拿起来再看了一遍。 这封信乃是前些日子那场海战之后东瀛人送来的。那场海战之中,东瀛人想保存实力渔翁得利,反而被沈家人得了战功,简直把袁翦气了个半死。东瀛那大名为了继续与袁翦合作,特地遣人送了赔礼来,里头还夹了这封信。 信其实极为简单,大约是怕被人截获之故,只有寥寥数语写在纸上,声明二人合作,日后袁家以此信上的印玺为证,凡此大名手下,均可调遣。 袁胜玄觉得这其实也没什么大用。那东瀛一个小小岛国,国内还有好几位大名相争,这一位正是在国内争不动,所以才想着往外头发展。既如此,他手下能有多少人可用?何况袁家难道能跑到东瀛去指挥他的人不成?最后能用的不过是他派到此地来打劫的人罢了。 不过到底也是对方的一个态度,何况这些东瀛人颇善海战,若有机会,用他们来伏击沈家那是最好不过,故而袁翦还是仔细保留了这封信,又命人按信上的印鉴另制了一方同样的印,也放在暗格之中。 大约是怕袁家人看不懂,这信全是汉书,只有那印鉴上有几个东瀛文字,也是由袁家自养的工匠雕成完全相同的一方石印,此刻正在暗格之中,并无丝毫异样。 袁胜玄拿着那信又端详了一下,不知是不是他自己多疑,总觉得这印痕的颜色仿佛有些发暗。但这信上的印痕却是东瀛大名那边自制的印泥,放置日久会不会颜色黯淡,袁胜玄也不知道。 他不由得取了旁边制的印,寻张纸来盖出印记,又与信纸上的印记比了比,却是大小字迹都分毫不差的。刚暗笑自己大约是草木皆兵,就隐隐听见外头有尖叫之声,离得很远,并不能听得清楚,却也能分辨出是个女子声音,正是从镜湖方向传来的。 洗云轩可不就在镜湖边上?袁胜玄猛地一惊——莫不是窃贼逃出去到了洗云轩,竟撞上了许氏?万一把许氏杀了,这事可就不得了! 这会儿,袁胜玄有点后悔自己不该把许氏弄到洗云轩去了。若许氏真死在了自己府里,沈家绝对能闯到袁府来,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麻烦! 他一边想一边往洗云轩赶,才到枫树林里,就看见镜湖边上已经有了不少人,许氏被众人围在中间,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二少爷——”前头追人的属下一头汗地过来回话,“王御医身边那个药童被杀了,尸首半漂在镜湖里,被沈少奶奶不知怎么走过来,看见了……” 袁胜玄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沈少奶奶“不知怎么走过来”,他是很知道的。看来,是许氏发现了不对,自己从洗云轩里跑了出来,正好撞上了尸首。 “追到人了吗?” “没有。”属下汗流得更多了,“属下等无能,在树林里搜的时候就听见沈少奶奶尖声大叫,引了许多人来……”女眷们一聚过来,他们都不好出现,要搜的人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废物!”袁胜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属下被骂得抬不起头来,还得接着说:“那药童身上外衣已不见了,据查,他平日里穿的就是一件青衣,正与暗哨看见的相似。据属下想,只怕是那人杀了这药童,剥了他的衣裳穿上,才混去了书房的院子……”若是一个陌生人,只怕连书房都没法靠近。 袁胜玄阴着脸往湖边走过去,第一眼就先看见了他的大嫂柳氏。袁大少奶奶这会儿再也没法维持着满面春风的模样了,正绕着许氏转悠,看上去似乎恨不得能上去捂住她的嘴。 可许氏似乎是真被吓得有些失常了,整个人都倒在旁边人的身上,声调却一反平常地高而尖,还带着哭腔,袁胜玄离着好几步都听得清清楚楚:“我不晓得那丫头去了哪里,还把门都闩上了,我觉得不对,好容易把门弄开了,才走到这湖边,就看见水里,水里……”她两腿都是软的,整个人都像是要瘫下去,只拿一只手指着,脸却是扭了过去不敢看向湖面。 一群女眷都在议论,有听见声音来得快的,也是惊魂未定:“可不是,那水里一具死尸,还张口瞪眼的,可吓死人了!” 沈云婷是听见叫声就立刻跑过来的,也看见了水中的尸体,这会儿一张小脸也是煞白的,搂了许碧,还强撑着瞪袁大少奶奶:“少奶奶这是什么意思?哪家带客人去更衣还要从外头把门闩上的?且这周围又不是没有地方,为什么要到这般远的地方来?可是别有心思?那给我大嫂带路的丫鬟呢?大少奶奶倒叫她来,我且要问问她,这是谁吩咐的!” 袁大少奶奶脸都是灰的,勉强笑道:“原以为这地方清净,哪有什么心思?这闩门就更不会了,谁家有这个规矩……” 她还没说完,沈云婷就冷笑道:“已经过了这般久,我大嫂的丫鬟呢?别说取衣裳,就是现做一套怕也来得及了,人呢?” 人当然是被引到别的地方去了。袁大少奶奶有苦说不出,眼看袁夫人等人也过来了,不由得满头冒出汗来。 沈夫人在那轩楹里坐着,听见外头有动静原是没当回事,谁知后头沈云娇一头扎进来,脸色煞白地说湖里有死人,顿时就把一众人等都惊动了。 沈云娇虽说生于武将之家,但何曾见过死人?往年边关开战,也不过是在家中给父兄做些针线,并上上香念念经之类,纵然知道战事惨烈,到底是不曾亲眼目睹过那血肉横飞的模样。 她脾气不好,身边的丫鬟也常被打骂甚至发卖,但打死却是没有过的。今日乍见了水中那张惨白的脸,简直惊得魂魄都要散了,一头扎进沈夫人怀里便不肯出来。沈夫人一则心疼女儿,二则袁府里出了这样的事岂能放过,故而忙忙地也过来,正听见许碧说话,便冷笑着去看袁夫人:“夫人府上可真是好规矩呀。” 在场这些夫人们,哪个不知道把人带到这般僻静地方来更衣是个什么意思?沈夫人只要一想到今日这事也有可能落到沈云娇身上,便不由得一股子怒气直冲头顶。许氏是运气好,不知怎么的自己先跑了出来,可若是换了沈云娇,万一不曾发觉…… 沈夫人越想越气:“今日之事,夫人怕得给我个交待才是。我这儿媳虽是刚进门,却是柔顺体贴,就与我亲女儿一般。如今吓成这副样子,我还怕回去无法向大郎交待呢!” 袁夫人是真的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戏,不由得转眼就去盯自己的儿媳,待见袁大少奶奶脸色灰败,便猜到这事儿怕就是她做的,却偏巧被许氏撞见了死人,这下可就闹大了。 此刻不是跟儿媳妇算账的时机,袁夫人为了袁家的脸面,也只能干咳了一声,放缓声音道:“沈夫人,这大约是场误会。若真是有什么,大少奶奶又如何会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呢?”好在没出事,现在只能一口咬死不认了。 只是她想不认,许碧可不肯就这么罢休:“还有这死人,这死人——这好像是王御医身边那个药童,怎么会死在这里?快报官啊!” “对,报官!”沈夫人被她一句话提醒,立刻就吩咐红罗,“好歹也是在咱们家里住过的,当初王御医给大郎治伤,这药童也有功劳,可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不明不白地死了。拿着大将军的帖子,去衙门报官!” “沈夫人——”袁夫人这下脸色也不好看了。这一报官,事情可就闹大了。死个药童其实不算什么,说得难听点儿,就是王御医死在这儿也不算什么。可是报个急病身亡,跟被人不明不白地杀了,叫衙门里来人查案,那是两回事儿。 叫人四处传说,袁将军府上死了人,衙门里遣人去查案了,这很好听吗?被街头巷尾那么一传,到时候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子呢!更不用说袁府里有些东西可是不能让人看见的。 只可惜红罗只听沈夫人的,得这一句吩咐,立刻就跑了,袁夫人拦都拦不住,只能狠狠又瞪了一眼自己儿媳妇,心里想着回头要跟她好好算账。 许碧靠着沈云婷,拿手帕子捂着脸。这次不用揉眼睛了,她是真的流了眼泪,为了淮山。不管淮山是为了效忠皇帝或是别的什么,他也是为了自己的任务从容赴死的,才十五六岁的半大孩子呢…… 从手帕的缝隙里,许碧一眼瞥见了人群里的袁胜玄。虽然没什么证据,但她一刹那间就知道了,把她弄到洗云轩去的人就是袁胜玄!只不过这一次阴差阳错,反而让她撞上了淮山。 许碧在手帕后面冷笑了一下。这些天外头传起谣言说沈云殊□□母婢,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事儿一准也是袁胜玄没跑!既然这样,今天不借着淮山的死好好闹一闹袁家,她怎么对得起袁胜玄呢? 袁胜玄阴沉着脸在人群里站了片刻,便退回了枫树林中。刚才报信的属下紧跟着他,满头的汗像是流不完一般:“属下已经看过了,那药童是心口处中了一刀,立时就毙命了。尸首还新鲜,也就是半个时辰左右……”大约就是那人摸进书房的时间了。 “那人呢?”袁胜玄阴沉地道,“找不到人,查出这些有什么用!” 属下的头恨不得埋进胸里去,低声道:“实在不知这沈少奶奶是怎么过来的……”他突然灵机一动,“会不会其实是这沈少奶奶——” “是沈少奶奶摸进了书房?”袁胜玄反手一耳光就摔在此人脸上,厉声道,“她有这个本事?” 属下连动都不敢动,低声道:“属下只是奇怪,此地离宴饮之地甚远,那沈少奶奶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实在可疑——”其实看许氏那娇弱模样就知道断没有武艺在身,可行踪就实在可疑了。 “闭嘴!”袁胜玄恨不得再给他一耳光,“你是想拿许氏来搪塞不成?还是叫我现在就把许氏拦下来?” 他从来未曾觉得这个属下竟如此多嘴,却又不能说许氏其实是他叫人弄到此处来的,只能冷冷道:“那药童身上可有可疑之处?” 属下只得道:“已搜查过了,并无可疑之处。此人时常替王御医收集荷叶及莲叶上的露水,今日想必是知道那边宴客,才往镜湖来……” “王御医呢?” “他还不知。”一发现尸首是药童的,就有人往王御医院子里去看了。但王御医前几日要收什么松枝露,不慎从湖石上跌下来,将左腿胫骨都摔裂了。这些日子也不能出门,只得向厨房要了几筐萝卜,在那里练切药的手艺。他们去看的时候,王御医还在那里切了满桌子的萝卜片呢。 袁胜玄沉着脸没说话,半晌才道:“外头呢?” 属下忙道:“已经在一一盘查各府带来的小厮和车夫。”看是否有人在那时离开了众人眼目,不知去向。只是这工作既繁琐又困难,很需要些时间还未必能出结果。且眼下还有件事:“二少爷,沈家说去报官了……” “报官又能怎样!”袁胜玄烦躁地道,“董景怀难道还敢派人来搜查我们府上不成?”这杭州知府是个圆滑的,绝不敢如此得罪他们袁家的。 “只是经了官,只怕免不了要传得沸沸扬扬……” 袁胜玄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眉心:“便是不经官,难道就不会传出去了?”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这些后宅妇人,最擅长的便是簸唇扬舌,被许氏这么一叫,怕是不要到明天,这事儿就会传遍整个杭州城! 想到父亲知道此事后会如此大发雷霆,袁胜玄也不由得心口抽紧了一下。如今万幸是没有丢失任何东西,否则他这个二少爷也少不了要有一番责罚。 “叫人去知府衙门,该怎么打点你也知道。”总之是不能出现衙役们闯进袁府的事儿。 这个时候他丝毫也没想到大嫂柳氏,而袁大少奶奶在好不容易将客人都送走之后,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敢回,就跪到了袁夫人屋里。 “你做的好事!”袁夫人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场庆功之宴,最后闹成了什么模样? “大嫂可是失心疯了不成!”袁胜兰在一边尖声质问,“你可是要把全家人的脸都丢光?”今日她是要炫耀自己很快就要进京入宫的,可如今——她都听到有几个女孩儿在暗中议论她家里定是有些腌臜事了。这若是传进京城里去,她可怎么跟人辩驳? 袁大少奶奶有苦说不出。袁胜玄到现在都没出来说话,她也不敢就把小叔子供出来,只得哭道:“都是那许氏误会了,只是实在没想到湖里会有——” “别说了!”袁胜兰也是看见那死尸的,顿时就掩着耳朵叫起来,“别再提了!”再提,她今天晚上都不敢睡觉了。 “等父亲回来,你去与父亲交待罢!”在袁胜兰心里,她最怕的就是父亲了。 袁大少奶奶也是如此,顿时打了个寒噤,只得低声道:“其实,是二弟他……”再不说出来,只怕袁翦回来要休了她都说不定。毕竟比起袁家来,她的娘家实在是——没人能给她撑腰。 第45章 应召 袁府里灯亮了一夜, 沈家也是如此。 沈夫人一回来,就叫人请郎中煎了安神汤来喝,到了晚间又将沈云娇接到自己房里来, 点了安神香才睡下。沈云婷那边, 香姨娘也顾不得再端着什么婢妾的身份, 搬了铺盖就去陪着沈云婷睡了。 紫电站在那紫藤花架下头,远远看着正房。房里亮着灯,她似乎看到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靠在一处……沈云殊一回来就进了正房, 到这会儿都没出来。也是,少奶奶听说今日在袁府受了好大一场惊吓, 自然是要人安慰的。 紫电这般给自己解释着,却舍不得挪步。好容易看见小丫鬟芸草经过,忙拉住她:“少爷和少奶奶——”问了一半, 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难道是问少爷何时从正房出来吗? “姐姐有什么事?”芸草见她又不说了, 疑惑地睁大眼睛,“若是没事,我得去传饭了。” 少奶奶从袁家回来到现在还没吃什么东西,大少爷也是。好容易这会儿正房里说叫传饭, 她可不得赶紧去么? “你去吧……”紫电缩了手,低声道, “我瞧着厨房今儿有新鲜羊肉,叫他们做个爆炒羊肉给大少爷,多放点花椒。” 芸草脸上就露出为难之色:“大少爷说, 少奶奶没胃口,要清淡的点心和粥,来几样腌好的小菜,不叫上那些大鱼大肉的……” 紫电被噎了一下,只得道:“那你去吧。”自然是要照沈云殊吩咐的来。 芸草抬起脚来跑了。紫电看着她的背影,咬住了嘴唇。自从茶山回来,芸草就被提了二等,如今许碧那边传什么话都是她,显见着是要得用了。如今她都能进出正房,倒是她这个大丫鬟,只能隔得远远的…… 紫电拖着脚步回了自己房中,抬眼看见窗下那张空床,心里又是一阵凄凉。那原是青霜的床,可青霜已经被悄悄送走了,连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送走的。听五炼说是要送回西北,可谁知道究竟是真是假呢? 一切好像变得都太快了。紫电有些茫然地想。也就是两个月之前吧,青霜还一脸兴奋地跟她说“也不知道少奶奶生了副什么模样儿”,可现在…… 紫电下意识地蜷起了身体。青霜在茶山做了什么,她能猜得到,可就因为这个,就悄没声地被处置了?少奶奶,就这般不能容人?可是,她从被沈夫人挑出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要来伺候沈云殊的,这个念头已经在她心里停留了好几年,已经深深地扎下根去,拔不出来了。若要□□,就是牵皮扯肉,伤筋动骨。 她从窗缝里看出去,正房的灯光在夜色中显得那么明亮而温暖,仿佛那间房间里充满了光明和美好。大少爷和少奶奶,在做什么呢? 事实上,正房里的气氛并不像紫电想的那么好。许碧倚着罗汉床,看着眼前摊开的那张信纸,怔怔地说:“就是为了这个……” “这个很要紧。”沈云殊慢慢伸出手,像怕惊扰了她似的,试探着将信纸抽走了,“一则是袁翦与东瀛人勾结的铁证,二则在关键之时,可作大用。” 许碧心里动了动,各种反间、假传军令之类的念头一时都冒了起来,但她的大脑似乎被今天的事搞得特别疲惫,以至于无力再去想那些,只呆呆地道:“但是淮山死了。” “他死了,王御医才能保全,袁家人才不会发现有人以假乱真。”沈云殊再次慢慢伸出手,握住许碧冰凉的手,“吓到你了……” “我不是害怕。”许碧喃喃地说,“我只是,只是没想到。我觉得他其实不用死的……” 沈云殊摇了摇头,低声说:“他被人看见了。”哪怕只是看见了背影或是身上穿的衣裳,他都有了嫌疑,袁家人是宁可错杀不会放过的。 “他是皇上的人吗?”许碧不知道怎么的就问出这么一句来。 “是。”沈云殊只觉得握在掌中的小手指尖冰凉,怎么焐都焐不热似的,“但他生过一场大病,是王御医救了他。”所以他是不能让王御医也跟着背上嫌疑的,谁也不知道袁家会不会干脆寻个借口把王御医也弄死。 “王御医——”许碧觉得脑子发木,不知道想问什么了。其实白天在袁府那会儿她是被淮山的死冲击得太厉害了,那几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完全是发自内心。可是她要想的太多:要不负淮山所托地演好这场戏,要借机狠狠地折腾一下袁家,等等等等,以至于顾不上有什么情绪了。 但到了这个时候,她那根被冲击呆了的反射弧终于缓了过来,于是她开始清楚地意识到有人就在自己眼前死了,淮山那张犹未脱稚气却一派决然的脸开始不停地在眼前晃,怎么都无法抹去。 沈云殊叹了口气,将她两只手都拢到自己掌心,慢慢地说:“王御医有一手摹古的本事,既能模仿别人笔迹,也能仿制印鉴。本来前些日子袁家发觉在他身上再问不出什么消息,就打算送他走的,可他从假山上跌下来,把胫骨摔裂了。” 许碧怔怔地看着沈云殊:“为了留在袁家?” “否则就拿不到这个了。”沈云殊向着那张信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