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太子之所以想要娶谢宁,还有另一个原因。 如今谢宁是国公府的女儿,可若是他日镇国公过世,国公之位还于皇室,谢宁就只是一个良民了! 按照现在镇国公府交往的人家,谢宁未来的夫婿怎么说也会是公侯之家。 不管她嫁给谁,镇国公一旦没了,她都会受到身份上的牵累,当年面上不说心里鄙夷或者厌恶谢宁的人,也许未来会找谢宁的麻烦。 到时候谢宁为他人之妇,太子登基为帝,就算他给谢宁撑腰,让谢宁和离,难不成他还真的将谢宁纳入后宫不成? 君纳臣妻,这要让谢宁如何自处?他又要如何面对宗庙里的祖先? 史笔如刀,后人会如何看待他?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在一开始就娶进门! 就算没法娶进门,也要先纳入东宫! 想到这里,太子深吸一口气,就算谢宁生气,他也顾不得了。 “……孤明白当年你的苦衷,母后思虑甚多,苛责于你,孤也无法。” “但现在不是当年了。” 太子向前一步,站在谢宁身前的台阶上,他轻声说:“阿宁,他日若镇国公还爵于国,卿危矣。” 谢宁听后一愣,她看了太子一眼,笑了笑。 原来如此。 他在担心她。 谢宁觉得自己的心彻底沉稳下来,欢喜中透着释然。 她后退一步,对着太子双膝跪下,双手抵额伏地,声音平稳。 “幼年时,殿下就看着臣和他人比斗了。如今臣虽不才,于军中打拼,总算也有些许微薄功勋,官至校尉,未知殿下端坐于高堂时,可曾见过边疆战报?这情形倒和幼年无甚差别。” “当年家父于陛下御座之前,发下誓言,愿为陛下出镇国门,虽死而不悔。今谢宁虽为女子,亦愿继承家父之志,愿为太子殿下御敌于国门之外,开疆拓土,立不世之功。” 谢宁抬头,仰望着身前的人,露出微笑。 “殿下问,他年父亲还爵,臣当如何。” “臣的回答是,臣以功报国,想来国必厚臣。” 说到这里,谢宁有些赧然。 “愿殿下饶恕臣狂妄,也请殿下允臣所愿。” 太子怔怔地看着身前跪着的人。 她虽然跪着,却宛若磐石,沉稳厚重,不言自威。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谢宁始终保持着下跪仰头的姿势,而太子也保持着身体前倾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会扑上去。 两人之间只是隔着短短三层台阶,可这三层台阶却宛若无法跨越的鸿沟,咫尺天涯。 半晌,太子终于伸出手,他似乎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将手从谢宁的脸颊转移到了肩膀上。 他微微颤抖着,拍了拍谢宁的肩膀。 最后,他的手停留在谢宁的肩膀上,手指紧紧地攥了起来。 太子说:“既然卿有如此宏图之志,孤自不会阻拦。” “……阿宁,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我在你身后。” * 荣华公主和鲁王在花丛中等了半天。 直到鲁王拍死了第三只蚊子,荣华公主才看到如心在花丛另一侧探头探脑。 荣华公主眼睛一亮,她小声说:“我们过去看看?” 鲁王侧耳听了听,凉亭那边似乎没音了,但他也不打算过去,反而带着荣华公主绕开花丛。 “我们还是别过去了。” 鲁王心想,不管是太子失恋心中郁郁,还是太子得偿所愿正在和佳人倾述思念之情,他们都别过去打扰比较好。 鲁王和荣华公主绕到另一侧,如心立刻迎上来。 如心低声禀报:“鲁王殿下,公主殿下,谢家大娘子跟着夏嬷嬷离开了。” 鲁王和荣华公主的脸色同时一变。 哦咯,太子\兄长失败了。 鲁王打个哈哈:“荣华,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府了。” 鲁王虽然未婚,但当年重景帝登基时,由于保护了太子祁昭,重景帝登基后,就特许鲁王提前开府,住在了宫外。 鲁王平时隔三差五会入宫向太皇太后请安,出入宫禁较为容易,此刻听说太子失恋,顿时脚底抹油,打算溜了。 想想吧,他和卢家大娘子的事准了七\八成,而太子和谢家阿宁却凉了…… 鲁王觉得要是他在太子面前显摆,他一定会死的很惨。 荣华公主心中担忧兄长,又有些恼怒谢宁,听到鲁王这么说,只勉强笑了笑:“那三叔路上慢一些,我忧心兄长,恕不能远送。” 鲁王摆摆手,干脆利落地跳出假山,找到猫在另一侧的太监,一边拍那太监的脑袋一边道:“你这家伙倒是会偷懒啊!有什么情况也不和你家王爷我说一声!” 那太监摇头晃脑,似是躲藏又似是耍宝:“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实在是、实在是那位大人的煞气太强,小的没有您那等龙气护身,看到她就腿软啊!” 鲁王听后忍不住翻白眼。 他原来的太监是孟淑妃赐下的,当年事变后,那个太监也没了,事后内务府单独给他分了新太监,就是现在一直用的这个小德子。 小德子比鲁王的年纪还要小三岁,刚到鲁王身边没多久,就目睹了某国公女土匪暴揍鲁王的场景,自此谢宁就成为了小德子心中的凶神恶煞。 鲁王摇摇头,他没好气地说:“行了,那家伙走了,随爷出宫!” 鲁王潇洒地跑路了,荣华公主反而犹豫了许久,走出花丛,回到凉亭。 只见太子坐在凉亭栏杆边,正看着远处的湖发呆。 荣华公主慢吞吞地进入凉亭,她刚坐下,就听到太子说:“阿宁想要继承镇国公的衣钵。” 荣华公主一愣,她知道啊! 谢宁自小练武,不就是为了继承吗? 似乎知道荣华公主心中的想法,太子头也不回地说:“不是武学。” “阿宁想要为孤永镇边疆。” “什么——?!” 荣华公主还没坐稳,就被这句话惊地站起来。 ☆、真兄妹 听了太子的话,荣华公主一脸懵逼。 她有些慌乱:“阿兄,您在说什么啊?阿宁是女儿家,怎么可能一辈子在军中打拼?她不嫁人了?她不持家了?她不生子了?” “再说了,如今镇国公犹在,阿宁尚可在军中,就算御史上书弹劾,也可以镇国公亲卫搪塞过去。” 荣华公主越说语气越严肃:“若来日镇国公不在了,阿宁要怎么办?她以女子之身占据军中要职,甚至镇守边疆,我楚朝男儿难道都死绝了吗?就算阿兄愿意委任阿宁于边疆镇守,可是朝中重臣不会放过她的!” “阴阳颠倒,男女不分,礼法大乱,牝鸡司晨,惟家之索,祸国之道!” “到时候阿宁唯有一死之以全阿兄清名,可是阿兄又于心何忍?又将如何悲痛?!” 荣华公主的声音越来越大,黑色的眼眸中全是愤怒和不解。 “阿兄!你怎能如此糊涂!?” 她一时激怒,甚至忘了用敬称,脱口说出斥责之语。 太子听后终于回头。 荣华公主对上太子那双眼眸的瞬间,不由得浑身一震。 太子的眼眶中竟翻滚着泪水,只是始终未曾落下。 他一闭眼,泪水划过脸颊,再睁开,眼中无尽的悲伤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反而微笑起来。 太子微微叹息,他笑着夸赞荣华公主:“早听说阿姽这几年在好好读书,如今一见,真是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荣华公主一噎,满腔怒火这么一卡,竟全化为乌有。 她看着兄长脸上的笑容,却忍不住想要落泪。 她的兄长啊,为什么可以在悲伤的时候露出如此温柔的笑容呢? 太子抬手轻轻拂过妹妹的眼角,感受着指尖的湿润,他温和地说:“孤知道你担心什么。” 荣华公主哽咽地说:“阿兄既然知道,那为什么?” “阿姽,我们是皇室。” 太子轻声说:“父皇曾有教导,这世上有人为三,一为阴,一为阳。” “哪怕是宫中内侍,也可为男可为女。” “还有一人。”太子看着身边的妹妹,慢慢说:“是皇帝。” 荣华公主的眼睛微微睁大,浑身一僵,她被兄长的眼神看着,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存在锁定着,竟不敢微动分毫。 “阿姽,你记住了,一旦登基为帝,就只是皇帝了,没有老幼之分,没有男女之分,没有大德和无德之分,更没有亲疏之分,就只是皇帝,天帝之子,坐拥四方国土的楚朝之皇。” 荣华公主的脸色苍白若纸,她扯扯嘴角,在兄长如有实质的目光下,她心乱如麻,紧张而忐忑。 “阿兄,您,您说这个干吗?” 一害怕,她又开始说敬语了。 太子再度叹了口气,他挪开目光,看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