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打谱

    虽然对围棋了解不多，但是赵自强还记得王春给自己的评价。他的算力强大，优势在后半段。棋盘上的子越多，他就越强。所以赵自强不担心官子阶段的胜负，他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缩小自己在布局阶段的劣势。

    对于如何缩小劣势，赵自强也是有想法的。既然自己不懂围棋，下不出好的布局，那就借鉴别人的。他使用松本浩二和朴智恒的开局和王春下了几步之后，王春的下一步走在了棋谱之外。无法遵循棋谱，赵自强决定缩小自己的视野，他不再考虑棋盘的其他部分，只观察现在双方接触最多的左下角，开始计算自己在这片区域的最佳走法。对他来说，这并不困难。

    又下了十几步，本来想凭着自己对围棋和定式的熟悉，在布局阶段直接和赵自强对杀的王春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局部区域内，赵子强的落子已经完美，他不论怎么下，都在失去对这一块区域的控制。于是王春决定另起炉灶，他找个机会脱先，在远离双方激烈厮杀区域的棋盘对角开始布子。赵自强这时候已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棋路，他紧跟着王春步子，王春下在哪里，他就下在哪里，死咬死打，贴身缠斗，始终保持着局部作战的主动性。这么下了几十手，王春发现自己在棋盘上任何一个局部区域都无法占到优势，他的棋力又无法支撑他做全局布局。渐渐的，这种劣势越来越明显，等到了一百来手，王春的劣势已经大到无法追回的地步。

    不过，王春可不是会中盘认负的选手。他咬紧牙关把整局棋下完，又教着赵自强数子，算是尽心尽力的完成了一位围棋老师的责任。

    “你小子不是没下过棋么？怎么这么有战斗力？”

    一边把棋子收回棋盒，王春一边问。赵自强便把自己想到的办法告诉了老头，听的老头连连乍舌。

    “还真是条条大路通罗马，这种办法恐怕也只有你这样的人能想到，用出来。你能把你的算力优势这么发挥出来，还真是一条路子。和你下棋的对手如果不擅长布局，非要跟你捉对厮杀的话，肯定死的惨不忍睹。你这个方法虽然取巧，但是在业余围棋界，已经算是相当有战斗力的办法了。我本来想着你还需要再培养培养，不过既然这样，不如你就报名参加今年的洛安城市赛吧，冠军奖金两万元，亚军一万，三四名五千。以你的实力，说不定还真能拿到奖。”

    参加围棋比赛？以他总共就下过一盘棋的棋力？

    赵自强觉得有些夸张，不过他并不抗拒奖金，也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王伯伯，那这个比赛有报名费么？我们家里——”

    “知道你们家没钱，中午兰兰把钱给你，你不就有钱了？比赛报名费两百块，你总出得起吧？”

    王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小小年纪，就算家里不容易，也可以试着大度一点嘛。参加比赛既能锻炼又有希望拿奖，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有，以后要叫我老师，我王春，可就是你的围棋老师了，可要记好了！”

    “满意满意，我特别满意！”

    赵自强连连点头，又开始主动帮王春做腿部按摩。老头的小腿骨裂，这都是第三个月了，肌肉有些萎缩，多按按有好处。王春见这小家伙如此上道，眯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又想起了什么。

    “虽然你的这种打法很有战斗力，但是也不能太依赖自己的天赋。今天你一开始下的是三年前松本浩二的对局，我看出来了，就没按棋谱走。套用名人对局开局，确实可以弥补你在基本功上的不足。但是名人对局既然是名人对局，那知道的肯定也不止你一个。你需要扩大自己的知识储备。我想想，这样，你家里能上网么？”

    “不能，我家里只有一台电视，手机也是功能机。”

    赵自强如实相告，他家里是没钱，不过他并不觉得没钱有什么不好，所以说起来表情自然，并无异样。

    “那你等等。”

    王春拿起电话，又给秦兰打了过去，交代了两句，放了电话便吩咐赵自强。

    “我让兰兰给你拿一套《经典名局3000局》过来，那里面收录了过去将近二十年大宋、高丽和东瀛几乎所有的顶尖高手对局。你不是记忆力好、算力也好么，把这书拿回去打谱，要确保每一盘棋都能清晰无比的记下来。如果你能做到，那冠军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赵自强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开口便问。

    “那比赛什么时候开始？”

    “两周之后，其实报名已经结束了。不过我能把你加进去，怎么样，对你好吧？”

    两周之后？3000局？一天要打21429盘？平均一小时357盘？一盘只有168分钟？

    这还是不吃不睡的时间，要是一半时间用来吃喝拉撒，那他只有84分钟的时间去打一局的棋谱，老头你开玩笑呢？

    “王老师”，赵自强有些为难，“谢谢您帮我把名字报进去。不过这两周时间打谱3000局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您不是说打谱一局要一两个小时么？这3000局，我打不完啊……”

    “谁让你比赛前打完了？”，王春被赵自强的想法逗笑了，“那一套书我打了两年了，都没打完，你想两周打完？真当自己是计算机啊？你就正常打吧，按你今天的表现，洛安业余棋界几乎没有人是你的对手。”

    听到这话，赵自强算是放下了心。不过，他却悄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自己的脑袋，在两周时间里，到底能打多少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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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着王春聊到中午，见过秦兰，拿了钱和书，千恩万谢之后回家，和冯玉兰吃饭之后，赵自强把那六千五百块钱放在了她面前。

    “妈，你看，这是我帮王伯伯校稿挣的钱，怎么样，厉害吧？”

    “哎？这么快？你有没有好好给人家校稿啊？咱们虽然缺钱，但是可不能做骗人钱的事情。你王春伯伯愿意让你校稿是看咱们可怜帮咱们一把，你要是不认真校稿，忽悠别人还想着骗钱，可就不对了！”

    冯玉兰见到钱不喜反怒。原来她以为自己儿子做事敷衍了事，不然怎么这么快就校完稿了？那书稿她也看过，厚厚一沓，怎么可能一天内校稿完成呢？

    “不是，妈，我真的校完了。我从小脑子就快，你又不是不知道”，赵自强堆着笑脸，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那套《经典名局3000局》，“你看，这是王老师借给我看的，让我好好学习，参加两周后的比赛。那比赛冠军奖金有两万块钱呢，王老师说我有拿冠军的希望！”

    听到赵自强解释，又看到那书，冯玉兰算是勉强信了。她从那沓钱里拿出三千，剩下的又还给了赵自强。

    “儿子，这是你第一次给家里挣钱，妈很高兴，也很欣慰。现在我能出摊了，再加上你这钱，短时间内妈的透析都有着落了。剩下的钱你拿着，自己给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你长大了，妈也不能管你一辈子，该学着自己管管钱了。”

    见妈妈把剩下的钱给自己，赵自强心里有些发酸。妈妈的尿毒症已经一年多了，因为经济原因治疗不及时，病情一直在恶化。他和冯玉兰都知道，除非换肾，不然离开的那一天早晚会到来。而在这之前，冯玉兰希望儿子能尽快成长起来，哪怕揠苗助长也好，她的儿子必须在她还活着的时间里，尽可能的成长起来。

    “妈，你别说了。王老师说我下棋很有天分，我问过他，职业选手的比赛，冠军能拿几十万的奖金。如果我真的成为职业选手，肯定可以挣到帮你换肾的钱，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对吧？”

    “好，好，听你这么说妈就高兴了”，冯玉兰欣慰的抓着儿子的手，继而又严厉了起来，“不过围棋终归不是正路。这么多下棋的，有几个能成为职业选手？你暑假下棋妈不反对，但是假期结束，你可得回去上学。下棋终归不是正路，要好好读书才行……”

    本来信心满满，正在畅想自己成为职业棋手的赵自强被冯玉兰这句话给噎住了。他楞了一下，答应了几句，把自己的想法隐藏了起来。这一世他家庭困难，正常读书肯定来不及救这位妈妈，反而是职业棋手这条路，还有希望挣到足够多的钱。而且，他两辈子都没当过职业棋手，对这条道路也有兴趣，想走一走看一看。毕竟，两世为人之后，他现在的心态更像是人生路上的一位游客，解决妈妈的病之后，就要闲庭散步，去体会和领略人生美景。

    冯玉兰看他听话，也倍感欣慰。赵自强看妈妈心情不错，就拉着她去医院透析，中间又溜出去找了王春，两人下了三盘棋。王春从让三子到分先，一局也没赢，心情不大好。赵自强哄了一会，哄的老人高兴了，才告辞离开。

    透析结束已经五点了，冯玉兰还要坚持摆摊。赵自强本想劝妈妈休息一下，却又放弃了。那笔七千元的收入毕竟不能持久，他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服妈妈放弃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既然这样，他便帮妈妈一起搞定了签子，推车出摊，然后才回到家里，拿出那套《经典名局3000局》，打起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