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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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城市,是狐狸来接的她。 “老顺去给你买冰淇淋了。”狐狸朝她挤眉弄眼,然后朝人群中一瞥,“来了。” 车站的人潮中,中年码农举着冰淇淋,眼镜片反光,隔老远就标志性动作地挥起手来。 她冷冷抬了下眼皮,转身就走。 “哎!”狐狸前看后看,最后跟上她匆匆的脚步。 “小飞龙我可看错你了。” “那就看错了呗。”她语气淡定,脚下可不淡定,如同身后来了洪水猛兽。 “我看你人挺爷们的,一点也不女里女气,但你这么对老顺,就过了哈,好的不学学些碧池行为。” 她哼了一声,“把你这话原封不动告诉他,说不定他会高看你两眼。” “什么意思?” “狐狸,一个高智商常年看一个弱智,你知道他抱的什么心态吗?你只能用你的忠贞挽救一下了。” “挽救什么?” “挽救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狐狸一头雾水,“不是,你别给我岔开话题,扯什么我的形象,现在是说你,我说你不喜欢老顺能明说吗?吊着他像个什么事?” “是他不喜欢我。” “呸!你当我眼瞎?是个带眼珠子都看得出,老顺忒喜欢你......咦,他人呢?”狐狸回头,却不知何时,那个老好人没再跟上。 “Ops!”穿得像打篮球的大男生撞过来,她的行李箱脱手而出。 他转过身,看见自己酿的祸,打开双掌示意抱歉,为她扶起行李箱。 她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 他戴着导视眼镜。 导视系统已经投市。 戴上导视眼镜在街上行走,需要习惯“两重视觉”,虚拟在现实之上,两个世界并行,没受过正规培训的人又开启“高百分比”的虚拟铺陈面,肢体就会受到干扰,连路都走不好。 最初作为指引人们路线创造的导视系统,早不是导航那么简单的东西了。 篮球服男生后退时被斜刺里一只手捉住肩膀,“喂,积分达标了没就敢上路?把你合格证亮出来看看!”狐狸大吼。 “你又不是警察!神经!”又上下打量穿商务装的狐狸,“大叔,凡事管好自己先,你也玩导视系统,不怕闪到腰?” 放眼望去,路上人并不多,但年轻人一出现,就人手一副导视眼镜,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而狐狸作为传统游戏爱好者,看不惯对平面视效造成巨大冲击的导视系统,也无可厚非。 “老子不是警察,但老子有这个!”狐狸变魔术一样掏出一副导视眼镜,一看那做工,颜色,对比篮球服男生戴的导视眼镜,就像变形金刚模型对上路边摊塑料小卡车。 互联网时代,用户因为使用的信息接受工具分级,常常被划为叁六九等,最好的手机品牌用户往往面对低一级的手机品牌用户拥有强大的优越感,进而连低一级用户所产信息都接受无能,连新闻广告都会以此作为推送分级标准。 而这一歧视定律,到了导视系统中,也没例外。 “你这是黑金限量版!”篮球服惊叫,脸色变得惨白,态度立即十八变,“怎么买到的?大神能告诉我吗?” “求我。” “求求你,叔叔。” 一边的她:“......” 收回刚才的话,男人至死是小孩。 她忙碌惯了,休息了一天,又重操旧业当起了跑腿。 原本想懒懒散散游历大街小巷,但一打开久违的接单系统,她人就傻眼了。 单子一刹那涌进来,不给人以拒绝,直接把接单工具卡死。 这是蝴蝶振翅后的效应,科技产品革新,总是年轻人首先被吸引。年轻人一窝蜂涌向新行业,传统行业无可避免出现人力短缺。 她马不停蹄地赶路,没空东想西想,一个不察,又跑到曾经的老顾客的地盘。 沉博士的楼现在门可罗雀,打开门也只有他一个人,头发凌乱,深度数眼镜,衣领一圈都是灰的,看上去比亲人过世的她糟糕百倍,而上一次,她见他时,他还意气风发跟人介绍他的团队所研发的智能外骨骼。 门是开的,她自己进去,屋子里没开任何暖气设施,看上去也不像住人的屋子,更像设备陈列馆, 房子主人瘫在工学椅上,看见了她,又似没看见。 在他脚边,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仪器,vr导视眼镜,全息投影播放机。 “你也玩这个?”他问视线落仪器上的她。 她移开视线,“这和你搞的不是一个领域的东西。” “肤浅,谁说不是?都是关于这里。”沉晏懒洋洋抬手,指着自己脑袋。 他终于拿正眼瞧这位某段时间持续给他送外卖的跑腿员,她消失的这一阵,想必也是跑进“极乐世界”里去了。 他用脚尖挑动导视眼镜的头带,“杰作,真他吗杰作,想不到人可以玩到这种地步。” 奇了,不可一世的麻省理工大博士,居然夸非他创造的东西了。 “他还跟我抛过橄榄枝,我当然拒绝了,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多优秀的头脑。” “我能感受到,在每一种脑电波上,他一赫兹一赫兹地碾压我,他想的永远在我前面,我的想法,我们团队加机器所有运算能力加一起,都比他慢半拍。” “他是谁?” 他说出一个名字,那是曾经吞并猪獾的公司,也是顺连茹现在所属公司,她的现任东家。 她用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个烂醉如泥的男人。 原来天才遇见更出众的天才,会绝望成这样。 可他也未免自负过头,一颗大脑再优秀,能抵过同样优秀的多颗大脑? 导视系统,是顺连茹所在整个研发部的心血, 而且一个导航系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给我戴上。”男人醉过去之前,这么对她说。 她捡起地面的导视眼镜,稍微犹豫了下,就套到自己头上。 显然,这儿已经被扫描过了,房间的轮廓,陈设,由此镀上一层醒目金光,视线随意一转,金色浮动,让人手指发痒,忍不住想去戳。 这不是普通的导视眼镜,甚至不是她这种扫描员佩戴的工具眼镜,戴上这副眼镜,就进入开发者模式,虽然她也是第一次见到,但眼前的界面风格,她一眼就辨认出是谁的作品。 她存在电脑里的那些傻瓜工具,拥有和这界面操作不易察觉的相似之处。 那个人的作品,简洁却极度优美,即便画面只有一个方框,也一定要安放在白背景之上黄金比例的位置。 当她试图改变眼前分布,一条信息弹出来,是确认函,也是给沉晏的邀请函—— 【欢迎进入极乐世界】 【确定成为开发者?】 这是给人类精英的邀请,显然沉博士还在纠结与不甘之中徘徊。 摘下眼镜打算走人,失意的沉博士沉博士都不关她的事,可一想到这位好歹是她遇见的聪明排第二的人,也就是顺连茹口中的天才,便在周围找了找,扯来块盖机器的防尘罩,给这位被顺连茹打得落花流水的可怜儿搭上。 城市扫描完成百分之六十,顺连茹公司就将扫描成果以开源模式面向社会大众公布,。 众多开发商涌入,科技巨头纷纷下海参与研发,添砖加瓦,那儿正走向成为一个与现实迥然不同,却又绝对基于现实的世界。 人们称它为极乐世界。 从此,人类彷徨的心,有了新的去处。 作为极乐世界的扫描员,她没有很快加入极乐世界,成为里面醉生梦死的一员,反倒是见识了各种故障,常年到处奔波,为世界搞基建,修bug,打补丁,成为早期的“建筑师”。 休假结束后,她又去野外呆了一年,这一年里,她与顺连茹的联系只有寥寥几次。 她出差回来,他说要来接她,她也没有答应,机票行程都是她自己定。 “生日快乐。”他委托队友给她传话,并且队友帮她把活干了,逼迫她休一天假。 她回到营地,才看见通讯设备在00:00的时候,就已传来祝福短讯。 不以她的疏离或亲近而改变对她的关注。 就像是正常家庭长辈对小辈,血亲的那种,唠叨的母亲就不会因为子女忤逆而减少喧寒问暖。 可是,爱是双向的,会有母亲不要子女的爱吗? 顺连茹就是,她感觉,他不需要她的回应,他一个人就能自娱自乐自我付出到高潮,所以她觉得他不正常,她的保护机制告诫她应该远离这个神经病,无缘无故爱陌生人的神经病。 每次回到城市,她就有一段“脱节期”。 公司在各地都有外包人员,像她一样不用了解公司文化,只要会干专业的活就行。 有两个女孩和她一起搭伴回家“过年”。 “乖乖,这就是国际大都市啊。” 出了机场,女孩们叽叽喳喳。 “过年?老土死了,嘻嘻,我老家在北方那旮旯,冷死了,才不想回去呢,我们来南方度假的。” “我要去看‘幻影’!” 然后留下看似无动于衷实则跟不上热点的组里大姐,跳上出租车溜了个没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