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4节
她很坦然,似乎任何结果她都能接受。 “坐下说话吧。” 谢氏大大方方坐下,也不道谢。 许有四出声呵斥,却被顾玖拦下来。 她笑了笑,“这么多年,今日见你是最顺眼的一次。” 谢氏说道:“不去计较得失,人就变得顺眼起来。” “这话有道理。”顾玖招呼她喝茶。 这么多年,二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坐在一起喝茶说话。 顾玖放下茶杯,“本宫有几个疑问,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娘娘请问。”谢氏面色平静。 顾玖问道:“你在进顾家门之前,你大哥谢茂可曾对你说过什么吗?” 谢氏回想当年,“他让我不要担心,一切有他。” “我母亲死之前,他有说过什么吗?” “他叫我耐心等待,不要擅作主张。” “顾知礼将你扶正,是不是你大哥谢茂一手策划?” “算是吧!那时候住在京城,两家离得近,我大哥经常派人看望我,给我带话。他告诉我,我会嫁入侯府,后来我果然进了顾家门。他告诉我,我的命很贵,不会永远做一个妾,后来我果然被扶正。” 顾玖心中了然,“自西北回京,你为了顾知礼和谢茂翻脸,后悔吗?” 谢氏自嘲一笑,“现在谈后悔,似乎迟了些。” 看来是后悔的。 顾玖轻轻敲击桌面,沉默片刻后才说道:“你回去吧。” 谢氏诧异,“这就完了?” 顾玖似笑非笑,“本宫心中有几个疑问,已经得到了解答。你好自为之。” 许有四亲自送谢氏回房。 谢氏心头惴惴不安,失去了一开始的坦然。 她以为顾玖对她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直来直往,把一切撕开了说。 万万没料到,对方只是简单的问了她几个问题,就将她打发了。 “许公公,皇后娘娘到底有何用意?”谢氏怯生生地问道。 许有四态度居高临下,看着满头花白的谢氏,冷漠道:“你如此聪明,怎么就没理解皇后娘娘的言下之意。” 谢氏茫然,“言下之意?我没听出来啊!” 许有四提点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明白了吗?” 谢氏先是茫然,紧接着脸色一变,神情一紧。 她颤颤巍巍,扶着门框,“结束了吗?” 许有四嫌弃道:“你得到了原本不属于你的一切,享受了不该你享受的富贵生活。你的子女,也得到了别人羡慕不来的前程和富贵。是时候清算这一切,把账还清。” 谢氏艰难地点头,“你告诉娘娘,我不会让她失望,我会亲自还清这笔账。只是我的孩子……娘娘是什么态度?千万不要因为我,而迁怒他们。” 许有四冷冷一笑,“娘娘想要做什么,岂容你放肆!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别伸手。否则你的子女,真的有可能被迁怒。” 谢氏老泪纵横,哭哭啼啼。 见许有四嫌弃,她急忙擦掉眼泪,“老身有自知之明,老身会给娘娘一个满意的交代。” “如此甚好!” 许有四转身离去,伺候顾玖回秦王府。 …… 宫殿已经修缮完毕,顾玖打算开了春再搬进宫里居住。 她懒懒地靠在软塌上,提不起半点精神。 刘诏特意早早结束朝会,将政务丢给臣子,赶回秦王府开解她。 “不舒服?要不要去晓筑泡温泉?”刘诏问道。 顾玖摇头,“我现在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难受吗?”刘诏有些担心。 顾玖点点头,又摇摇头,“人心之恶,让人不寒而栗。我总听人说,我外祖父,也就是苏家老爷子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那他为何会将我母亲许配给顾知礼?” 刘诏想了想,说道:“侯府公子,模样俊俏,人前彬彬有礼,进退有度,读书还不错。以侯府公子的身份考科举,而不是一味靠祖萌,在勋贵里面算是一股清流。又没有恶习,坊间对他的评价肯定很高。这样的‘青年才俊’,苏老爷子看走眼也不意外。” 顾玖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虽说我看不起他,厌恶他,但是客观地说,他年轻的时候自身条件是真的好,肯定是许多人眼中乘龙快婿。单是以勋贵子弟身份参加科举,而且还考出了成绩,就能刷一波好感,立一个积极上进的人设。苏老爷子喜欢上进的人,将闺女许配给他也不意外。可是哪想到,外表积极向上的人,内心却那般阴暗龌龊。” 刘诏斟酌了一下,“你若是下不了决定,朕来做这个恶人。” 顾玖摇头,“我能下决定,也能做恶人。就是被他恶心到,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哥哥那里比我严重,自我怀疑,否定,唾弃,厌恶……,反正他就是觉着自己不配拥有这一切,他觉着他遗传了顾知礼的自私自利,遗传了他阴暗的一面,很挣扎很矛盾。我打算让他提前去南边历练,希望他能早日走出来。” 刘诏挑眉,“大舅子还是太脆弱,这点事情都想不开。” 顾玖白了刘诏一眼,“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钢筋铁骨吗。” 刘诏笑了起来,“其实我的心是软的。” “人人都说你铁石心肠,你说你的心是软的,恐怕没人相信。”顾玖调侃他。 刘诏哈哈一笑,“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顾玖靠在他怀里,“还行,没那么难受。我就是替母亲感到不值,但凡她有个好身体,以她的聪明才智定能翻盘,不至于死在顾知礼那个龌龊小人手里。” 那样聪慧的女子,死在小人手中,可悲可怜可叹。 顾玖对苏氏没有感情,不妨碍她替苏氏感到不值,不甘,不服。 时也,命也! …… 两天之后,顾府传出丧讯。 谢氏死了! 半夜过世,直到早上才被发现。 她是烧炭自尽,伪装成意外。 了解内情的人,知道她是自尽。 不了解内情的人,只当是意外。 谢氏过世,顾家人都得守孝。 顾珽拒绝,甚至连一根麻绳都不愿意系在身上。更不会戴孝。 他不在乎外界怎么看待他,如何评价他。他一意孤行,毫不动摇。 这些日子,府中发生的事情,顾氏一族,比如侯府,比如大伯父一家,多多少少听到一些风声。 顾玖悄悄回了一趟承平伯府,瞒不过侯府和大伯父一家。 毕竟三家挨着,顾玖的马车进出伯爵府,不可避免被人看见。 对于顾珽执意不肯披麻戴孝,顾知礼又始终没露面,两家各自有了猜测。 大伯父顾知鸣拍拍顾珽的肩膀,“你想清楚了吗?” 名义上,谢氏是主母,顾珽是继子,理应替谢氏守孝。 顾珽神情坚毅,“多谢大伯父关心,我已经想清楚了。” 即便会背负各种骂名,会被御史弹劾,会被人侧目以待,甚至影响仕途,他都不在乎。 他做了不孝子,如今,他只想坚守内心的一点纯粹。 他不能杀了父亲替母亲报仇,不能再逼着他为谢氏守孝。 大伯父顾知鸣叹了一声,“你想清楚了就好,我们做长辈的不会勉强你。” 顿了顿,他又感慨道:“老了,脑子也不太好使,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不在了。你们好好的,顾家好好的,就算明儿人没了,老夫也能瞑目。” 顾珽心头难受,“大伯父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大伯父顾知鸣连连摇头,“一生军武,哪有什么好身体。能活到现在,比大部分袍泽都要活得久,老夫已经没遗憾。你,好自为之,将来的路慢慢走,走得稳妥一点。” “多谢大伯父教诲。” “通知顾琤他们了吗?” “写了信,已经寄出去。三和快递说冬天路不好走,大部分河段冰冻,估计得半个多月信件才能送到他们手上。等他们回来,得到正月。我打算头七一过,将棺木安置在家庙,着人看守。等顾琤他们回来,再做打算。” “如此也好!是该让亲儿子给她下葬。” 大伯父顾知鸣对顾珽的安排没有意见。 接着,他又小声问道:“宫里有表示吗?” 顾珽摇头。 谢氏死了,妹妹怎么可能有表示。 不合规矩? 皇后娘娘应该为天下做表率,孝敬长辈? 呵呵! 妹妹的意志,就是规矩。 她不需要为任何人做表率,她只需要做她自己,遵从内心的想法。 谢氏没资格得到妹妹的表示,没资格得到他的尊重。 “宫里既然没表示,这丧事就不能大办。一切从简!”大伯父顾知鸣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