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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若是这一回他侥幸逃出生天,必教那些胆敢背叛他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第38章

    凌玉是被程绍禟推醒的,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便听到他低声道:“快去洗洗咱们便要启程了。”

    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困极地倚在他怀里,喃喃地问:“天还没亮呢,黑乎乎的便要赶路了么?”

    程绍禟甚少见她这副想要耍赖不起床的模样, 微微笑了笑, 凑近她耳畔低声道:“还不舍得起么?儿子都要笑你了。”呼出的热气喷着她的耳垂,她揉了揉耳朵,侧过脸望去, 果然便看到小石头歪着脑袋好奇地望着自己。

    她一个激零,当即清醒了过来。再四下望望,赵赟与褚良这对主仆也已经起了,正朝着她这般看过来。

    她顿时便闹了个大红脸,趁着没人留意,偷偷地瞪了嘴角仍带着笑意的程绍禟一眼,压低声音道:“你怎的也不早些叫醒我?”

    “我见你睡得这般沉, 一时心生不忍。”程绍禟无奈地回答。

    凌玉动作利索地整了整发髻衣裳,又用他取回来的水简单地洗了把脸, 这才道:“可以了,咱们出发吧!”

    程绍禟点点头, 又朝着赵赟走去, 恭敬地请示:“殿下, 可否启程了?”

    赵赟‘嗯’了一声, 正要起身, 却不小心触及身上的伤,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脸色顿时也白了几分。

    “主子小心!”褚良伸手想要去扶他,可他身上的伤并不比赵赟轻,猛地这般一动,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便裂开了。

    程绍禟连忙上前,想要替他们查看伤口,赵赟咬着牙关沉声道:“不必了,死不了,还是赶路要紧!”

    褚良亦是不在意地摇摇头:“我不要紧,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万一他们的人又追上来,怕又有好一番麻烦。”

    见他们执意如此,程绍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道:“离此处最近的镇名唤龙湾镇,咱们快马加鞭,大概两刻钟左右便能抵达镇上,到时可以补充些干粮和伤药,马车已经破损,而你们身上又带着伤,依我之见,不如租条船沿着南陵河南下取道雍州往京城,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赵赟皱着眉思忖片刻,终于颔首道:“如此也好。”

    水路虽说慢些,但较之陆路却要安全许多,虽然他表面瞧来不在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身上的伤确是不适宜长途跋涉,好歹要休养一阵,倒是借着在船上的机会养养伤。

    凌玉却在听到‘龙湾镇’三个字时脸色变了变。

    上辈子,太子不就是在死在龙湾镇的么?为着他的死,龙湾镇所在的县、州、府多少官员乌纱不保人头落地,说是一夜之间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这辈子虽然多了她与程绍禟两个变数,但能否顺利通过这个“死亡之地”,她确实心里没数。

    想到这里,她终于忍不住忧心仲仲地道:“万一那些人就在镇上埋伏呢?咱们岂不是自投罗网?毕竟咱们的状况他们必也能猜得到,不如……“

    赵赟抬眸朝她望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往程绍禟身后缩了缩,随即又暗暗唾弃自己的没用。

    这会儿大家都坐在了同一条船上,难不成他还能吃了自己?

    “你所说的我们都知道,只是若不补给,怕是支撑不了多久。”程绍禟摸了摸抱着他双腿的儿子的脑袋,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再说,便是我们能熬得住,小石头怕也不行。”

    凌玉望望已经不似昨日那般有精神的儿子,顿时便心疼了,立即改了口:“你说的极是,那我们便去龙湾镇吧!”

    赵赟再次抬眸望了她一眼。

    这个妇人……怕是根本不知什么叫‘君为臣纲’。

    这会儿倒是褚良有些迟疑了:“主子,万一他们果真埋伏……”

    “我有位生死之交正正居于龙湾镇上,若是殿下与褚统领不放心,可不必亲自到镇上,容我与他取得联系,请他代为租船和置办干粮伤药。”

    “不必如此麻烦,该来的总会来,咱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先到镇上补给,再租船南下取道雍州城回京。”赵赟一锤定音,让禇良满腹的话又不得不咽了回去。

    有了定论,众人再不迟疑,简单地收拾了一通便坐上马车,程绍禟依旧充当车夫这一角色。

    小石头蔫蔫的靠在娘亲怀里,糯糯地问:“娘,咱们回家么?我想阿奶和小叔叔了。”

    凌玉轻轻抚着他的脸蛋,柔声道:“小石头不喜欢与爹娘一起么?”

    “喜欢,可也喜欢阿奶和小叔叔。”

    “爹娘带小石头去一个很大很漂亮的地方玩些日子,然后再买些非常好吃的东西,带回去给阿奶和小叔叔好不好?”凌玉哄他。

    小石头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点头道:“好……”

    一会儿又掰着胖指头如数家珍般道:“还要买很多很多甜甜糕,给阿公阿婆、舅舅、姨母、表姐姐,还有孙阿奶、崔伯伯……”

    “好,小石头说什么便是什么,娘都听你的。”凌玉笑着搂紧他。

    赵赟面无表情地听着母子俩的对话,只觉得这妇人说起谎来真是面不改色。当然,哄骗小孩子也挺有一套。

    程绍禟驾着马车,听着身后妻儿的对话,纵是心中忧虑颇深,这会儿也不由得泛起了笑意。

    他想,哪怕是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一定要护着她娘俩。

    正这般想着,奔跑着的骏马突然一声长嘶,还不等他们反应,前蹄陡然一曲轰的一下倒在地上,顺着惯性还滑行冲出好一段距离。

    “是绊马索!!”褚良大叫一声,拉着赵赟凌空一跃,避过了被甩下马车的命运。

    程绍禟反应比他更快,在骏马长嘶时便扔掉缰绳,一把抱起还未回过神来的凌玉母子跳下了马车。

    双脚落地那一瞬间,突然出现的五名黑衣人同时攻过来,当中四人围攻着赵赟主仆,另一人则提剑朝着程绍禟刺了过来。

    程绍禟避开他这一剑,迎着凌厉的剑锋缠斗上去,刹时间,寂静的山路上响起了一阵阵兵器交接的‘乒乒乓乓’声音。

    凌玉将儿子的脸按入自己怀中,抱着他躲到了安全的地方,提心吊胆地望着不远处正与黑衣人搏斗的程绍禟,偶尔还警觉地望望四周,生怕对方又突然涌出帮手。

    “小心!!”眼看着黑衣人的长剑就要刺到程绍禟的喉咙,凌玉吓得尖声叫了出来,可下一瞬间,她便看到那黑衣人腹部遭受了重重的一击,直接摔到在地挣扎了好一会还爬不起来。

    她刚吁了口气,忽见褚良突然凌空而起,手起剑落,方才被程绍禟打倒在地的黑衣人哼都哼不出声,喉咙便被人划破,鲜血四射,彻底没了气息。

    她张着嘴,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全身血液仿佛要凝固了一般,瞳孔因为恐惧而不停地收缩着。

    杀、杀人了……

    昨日被追杀时天色已暗,而她一直四处躲避着,虽然也知道身边倒下了不少人,血腥味久久不散,可却从来没有似如今这一刻这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被划破喉咙,瞬间毙命。

    “妇人之仁!”褚良在死去的黑衣人身上拭去剑上的鲜血,瞥了脸色相当难看的程绍禟一眼,‘噌’的一下,长剑入鞘。

    程绍禟紧紧抿着薄唇,双手不知不觉地攥紧。

    “愣在那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处理尸体?难不成你打算便让这些死尸躺在路上?”见他只是站着一动也不动,褚良不悦地喝道。

    程绍禟胸口急促起伏,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平静下来,刚一转身便对上了脸色雪白的娘子,眸中闪过不忍,只仍是低着头,与褚良二人快速地把现场的打斗痕迹简单清理。

    马车没了,马又受了伤,遭遇了一场埋伏,对是否还要继续往龙湾镇,褚良表示否定的意见。

    程绍禟一言不发,仿佛没有听到褚良劝说赵赟的话。

    “我意已决,按原定计划,继续往龙湾镇。放心,这一回他们只出动了区区五人,可见他们人手已经不足,暂时还没有能力再进行下一场刺杀,走吧!”赵赟却坚持道。

    褚良无奈,唯有应下。

    程绍禟恍若未闻,只轻抚着受伤的马,无比耐心地替它包扎着伤口,然后再割去它身上的缰绳,低低地道:“对不住,恐怕你我要在此分别了,你好生保重……”

    凌玉轻咬着唇瓣,看着他满脸的黯然,心里突然一片茫然。

    他们,真的有命抵达京城么?

    “走吧!不管怎样,我必会护着你们周全!”程绍禟从她怀里接过儿子,紧紧地将她的手包入掌中,如同许诺般道。

    “绍禟,你要记住,只有你活着,我们母子俩才有活下去的可能。所以,不要时时想着用自己的躯体来为我们挡去伤害。”凌玉反握着他的手,轻声道。

    “……我明白。”良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终于听到了他低低的声音。

    赵赟淡淡地扫了他们夫妻一眼,放下了衣袖掩去受伤的左臂,不理会褚良欲伸过来扶他的手,率先迈开步子往镇上方向走去。

    褚良连忙跟上。

    程绍禟抱着儿子牵着娘子跟在他们身后,一路沉默地到了镇上。

    他先带着妻儿在路边的面摊上简单地用了些早膳,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儿子、狼吞虎咽的娘子,眼眸幽深,心底隐忧渐浓。

    此番护送太子回京,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日后想要脱身怕也是不那么容易。若是只得他一人,生生死死又有何惧,只是怕到头来连累了妻儿。

    “你怎的还不吃?早些吃完了还得去租船呢!”见他只是怔怔地坐着并不起筷,凌玉连忙催促道,想了想,又低声道,“事已至此,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只不管如何,都不能饿肚子。你不知道,饿肚子是这世间上最难以承受的。”

    程绍禟怔了怔,随即认认真真地点头表示赞同:“你说的极是!”

    他‘扑哧哧’地把自己那碗面吃得干干净净,又把儿子吃不完的接过来吃掉,忽见对面桌上的赵赟皱着眉,手上的筷子在那盛着面条的海碗里搅了搅,好一会儿才勉强地吃了几口便又放下了。

    “性命都未知能否保得住,还敢挑食?富贵人就是矫情!”耳边响着凌玉的嘟囔,他侧过脸去,不赞同地望了她一眼。

    凌玉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求饶般冲他笑笑,程绍禟无奈地摇摇头,压低声音道:“你呀……”

    “你说的住在镇上的生死之交是不是小穆?”凌玉突然想起他方才所说的话,遂问道。

    程绍禟点点头:“自从镖局没了之后,小穆便到了龙湾镇,如今正在镇上的员外府中当长工。”

    “小穆若是住在此处,找他帮忙租船倒是容易些,只是怕那一位未必会同意。”凌玉低声道。

    程绍禟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那一位’指的便是太子赵赟:“是我有失考虑。”

    赵赟连让人通知他那些追随者尚且不允,更不必说一个素未谋面不知底细的小穆,是他太过于想当然了。

    他猜测,太子如此多疑,要不就是他本性如此,要不就是他此行被暗杀乃是遭人背叛。

    只不管是什么原因,如今的太子恐怕除了生死追随的褚良外,谁也不会相信。

    或许,他勉强也能划入太子“暂时可信”的范围,毕竟他手上带有两名人质呢!

    一行几人买了些路上用的干粮,褚良又到药铺抓了药,程绍禟则在面摊老板的指引下与一对中年夫妇商量好租借他们的船。

    等他们安安稳稳地坐上了船,凌玉才算是松了口气。

    待平安离开龙湾镇,太子算不算是避过了‘龙湾镇’的死亡路?

    小石头还是头一回坐船,兴奋得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完全不再是早前蔫头耷脑的模样。

    “小孩子就是忘性大,只要吃饱了,什么烦恼也就没有了。”凌玉叹了口气,快走几步将那撒欢的小家伙抓住。

    “小娘子可要把孩子看好了,马上就要开船了!”中年船夫笑着叮嘱。

    凌玉笑着谢过了他,抱着不依地挣扎着的儿子回到了程绍禟身边坐下。

    程绍禟轻轻握着儿子的小胳膊,虎着脸道:“不许淘气!”

    小家伙噘着嘴哼哼了几声,倒也不敢再捣乱。

    “咱们一夜未归,家里也不知急成什么样了,方才应该想办法给他们带个信的。”凌玉喃喃地道。

    程绍禟叹气,低声道:“待到了雍州城再想办法给家里捎个信,此地不宜久留。”

    程绍禟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正在包扎伤口的赵赟主仆,低声道:“方才我已经想法子拜托了小穆。”

    凌玉一惊,脸上的喜色未及扬起便又迅速敛了下去,给了他一记赞许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