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短短几天,陈茂德的头发都白了半片,眼看着陈勤森一辆黑色吉普越野开进院子,走下来一道冷隽笔挺的身躯。他就杀将将过去劈头盖脸骂:“歹仔,家风忘干净了,还在外面找小姐?好好的女朋友都被你吓走了!上面老爷子还盯着,这么快就想把祖业败光?” 陈勤森关车门,掩下目中的倦惫,转头对陈茂德说:“要是没叫小姐,老子现在能这么快说得清楚?派系了,欠下的窟窿明年双倍赚回来给你。” 陈茂德从没听过儿子用这种抱歉的口气和自己说话,听得不由楞了一楞。 他眼皮子酸酸地眨一眨,又叨叨道:“老子……你老子我在这里!想自己当老子就快点结婚,没找到以前,大账上的钱都给你冻结了,不要再想拿去开销!” 陈勤森进去,见了老爷子。 老太爷倒是稳坐泰山的,上下把他微一扫量,嘱咐道:“事情没有空穴来风,陈家的风骨,百忍中庸,伺机而发。该出手还是该敛芒,你心里有个度量。” 陈勤森恭声应是,自去牌位前进了一柱平安香。 下午的时候徐萝卜过来,他就叫徐萝卜:“把阿大空手套白狼的消息,过个十天半月放出去。” 徐萝卜吓了一跳,眼下阿大打着招牌到处融资谈项目的圈钱,还去政府里申请什么建设基金之类的,这么把风声散播过去,阿大要上吊啊。 徐萝卜就讪讪问:“这个会不会太绝了?听说元城哥前段时间把地也投进去跟他们做,对他怕是有影响?”其实他疑心这件事和郑元城有关,但他不敢说。 陈勤森凝神,这次犯白的事,背地里能布置得这般周密,又刚好挑在邹茵也在s市的时候,可见对自己那点断不掉的情事也深谙于心,虽说最后损了名和利,但好在也有人证脱掉干系。其间的弯弯道道,陈勤森不是没去想过。 他也不直言,只说道:“所以叫你放个十天半月,先让姓魏的得瑟几天。其余的老子心里有数。” 徐萝卜听他这么说,便应了个是出去了。陈勤森又把他叫住,叫他一会带瓶胃得安回来。 大抵是拘留所里的强炽光审问与精神上的困顿焦虑,隔周邹茵回去,就听姑奶奶说陈勤森胃病又犯了,吃不进东西。 那会儿姑奶奶已经不在大灶上掌勺了,年纪渐大体力不比年轻人,改去做了调凉菜摆桌宴等轻省事。张氏煲的陈勤森不爱吃,她就叫姑奶奶把食材带回去,给她煲了带过来。 周六早上九点多,邹茵在小天井里捣腾洗衣机,姑奶奶碎念道:“听说少宝在外面找小姐被抓了,酒吧里好像也被人暗算,几百万的钱被套僵,那个女孩子也分手了。他爸爸很生气,冻结了他的银行大号,说找到之前都不许解锁。张太太说他现在,手头就剩二三十万开销。” 又说:“少宝这孩子啊什么都好,怎么就是这一点老改不掉呢。” 原本邹茵周五晚上回来,还有些担心进村又看到阿婆阿姑微妙的笑脸:“听说又睡在一起了。”“是啊,都多少次分手又这样。”“我就说两个人没谁不行吧。” 她先前还惴惴的不知该怎么躲,没想到回来后一切安静如常,原来是陈勤森扯了这么个借口。 她想到陈勤森,又有些不忍心。她和他在一起,陈勤森每一次的量都特别多,热腾腾地融进她里面,根本没想过他有这个毛病。那时候上大学,陈勤森每来学校找她,两个人在宾馆里纠缠完,邹茵都要逼陈勤森捏住避孕套的帽子检查,看有没有漏出来,就是生怕怀孕。陈勤森把帽头捏得鼓起,用手拨了下根本没漏,他就瞥了眼床单上的一滩湿,哂笑她:“漏个毛,你自己吹的不知道?” 后来想怀孕了,她去医院检查,子宫、内膜、输卵管查了都没问题,但一直就是没动静,医院便说她内分泌不稳,还有可能是宫颈口太窄,难受孕。两个人再行房的时候,她就会根据医生的建议,悄悄然地把腰往上抬起。那会儿陈勤森还不懂,只当她一个星期半个月的没在一起,浪娇了,动作间他的眼神盯着她,盯得她脸儿都红,哪里晓得是他的成活性低。 见姑奶奶在添食材,邹茵就提醒说:“党参不用放的,他怕那个味道。” 姑奶奶眼睛晶晶亮,转头看过来,怎么看出点袒护的意味。 她就说:“那你来调啊,反正他爱吃什么你最知道了。” 陈勤森这个人其实甚好哄,基本上只要他不缺,你拿什么应付他都不说话。张氏给他煲了十几二十年的汤,早前他也喝不出好坏,后来遇到了邹茵。邹茵在这方面对他是一百二十分宠惯的,每做一道菜,煲一道汤,瞧着他的眉宇神情,她下次就能归结出他的喜好。这么几年下来,陈勤森除了平日的三餐没法儿挑剔,其余也就只愿喝邹茵给他做的了。不然张氏也不会找姑奶奶帮忙,大抵认为姑奶奶和邹茵的手艺总是有点相似的。 分都分手了,邹茵不想又被姑奶奶看穿,她就抱起甩干了的衣物说:“我这会儿没空,你就随便着给他下吧。” 浅草木灰的粗布床单,在阳光下扬展得像一幅画,等到她晾完下来,姑奶奶已经出去倒垃圾了。灶台上砂锅盖子冒着蒸汽,邹茵不由打开来看看,夹出里头的当归和党参,给放了几颗枸杞和百合下去。想了想,又给他加了一点儿黄精。 唷,脾胃不足,补精养血的呢。姑奶奶起锅的时候发现,下回她就照着邹茵的方子往里头放。 第二十九章 ( 1k) 但这并不能给邹茵的想法带来改变。她和陈勤森之间,除了这个,还有性情与沟通方面的磨不合,勉强在一起,今后仍少不了三五天就一次的冷战。 她在微博里发了一条:[只是习惯了多年的感情,所以希望他好,但不会再继续了。] 九月中,公司接了产品革新后的第一单,也就是之前一直在洽谈着的一家瑞士航空科技制造商。老板对此事极为重视,在工装的性能与品质上要求细致甚微,邹茵时而在工厂公司之间来回,毕竟这是她全程经手的设计,因此有责任亲自监督和改进。 周六在家休息,她便整理卫生。这是她在工作之余的一个放松和享受。她住的这套房子约五十几平米,茶色的木地板,客厅与卧室之间是没有隔墙的,夜里熄灯一道帘子拉过来,里头便把卧室隔开,灯光黄朦而静谧。 她微弯着腰,清理着沙发缝里的残尘。大约十点钟的时候,接到了陈勤森的电话。 接起来时,邹茵还对他上回那句话拗着劲儿,语气并不好:“陈勤森,你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陈勤森问:“睡醒了没?给你带了盒蛋糕,我就在你家附近。” 他的嗓音听着些微喑沉,可以想象最近负荷的压力。 邹茵答他:“不要了,等下我还出去,现在忙着做卫生。” 陈勤森又道:“这里停车不方便,你下来拿,算是上次替我作证的答谢。” 邹茵原本不想见他,但这几天厨房下水管子漏水,她正要买工具来修,因此就换了套衣服下去了。 新搬的这一块是居民区,马路门口卖菜摊子、砂锅店、小卖铺零零种种,邹茵转到路口的超市前,便看到陈勤森一辆黑色吉普停在那里。晌午阳光洒照,他车窗半开,应该是新理了头发,衣展肩宽的,模样几分冷酷。 邹茵走过去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附近?” 陈勤森嘴里叼着根烟不抽,把蛋糕递给她:“想知道还不容易?”又补充道:“也就知道大概的位置,具体哪一座不清楚。” 邹茵看他面色尚可,应该胃病已愈了,她的心就悄安下来。 hana家的经典蛋糕,一枚小小的都要几百块。他那段时间买房子刚花了两三百万,再加上罚款和庄园停业之类的,算下来小一千万就套住了。陈茂德禁了他大账,每个月的收入也就是在z城那几套房子中的三套房租,不到一万块而已。 邹茵接过蛋糕说:“陈伯冻了你的卡,你就省着点花吧。” 傻子,来钱的地方又不是只这几处,陈勤森也不应她。匆忙下楼的邹茵,穿着套头的运动衫,胸脯翘娇着,而又不掩内里柔软。陈勤森瞥一眼,就知道她里头穿的一定是没加垫的薄乳罩,心底里就很想抱过她。 睇见她手上攥着零钱,便面色肃冷的问:“去哪里?穿成这样跑出来,不知道还以为是买菜的阿姑。” 听得邹茵不悦,挑起秀眉道:“厨房下水管坏了,去五金店买个玻璃胶,要打扮那么漂亮干嘛?” 没上妆的皮肤白皙透粉,嫩得像个苹果。陈勤森看得眷眷的:“坏得有多厉害?我去帮你修,省得管子里爬出虫来,等下又尖叫。” 邹茵本来要拒绝,被陈勤森这么一说心里也毛毛的,她就只好对他说:“就在前面拐角的小区里,你开到那给门卫五块停车钱,他就会让你进。” 一个七成新的普通住宅区,人气最是兴旺,陈勤森听完,就慢腾腾地往前开去了。 站在楼下等她买完回来,两个人一起上到四楼。 一扇铁门开进屋,邹茵的卫生还在收尾,陈勤森换鞋进去,打量了一圈尚可,便问:“怎么不挑个电梯房子?” 邹茵答说:“爬楼梯还能锻炼身体。” 陈勤森瞥她一眼,看穿她这女人爱面子,过日子讲究又省细,也不多说。 客厅连着卧室,另一面就是小厨房和卫生间。水槽里还有两块未洗的碗,陈勤森蹲下去修理,不一会儿就拆掉管子抖出来一坨堵塞物。幸亏是叫了他来,不然那一坨邹茵可真没办法,她原本以为只要把外头的糊起就可以了的。 整个厨房都充溢了馊水的味道,陈勤森费劲地拧着管子,肩膀和头发上都蹭了灰。他的发质甚好,自然的黑亮又精神,这么一沾灰便十分败相。邹茵原本叫他自己拍,陈勤森拍不到位,后来她就只好垫着脚尖给他擦。 她的身高一米六三,平时上班带点儿鞋跟,看着就一米六七、八,刚刚好的比例。这会儿笈着鞋拖站在陈勤森跟前,陈勤森微勾着头,便看到她雪白的颈子和圆翘的屁股,腰肢儿也柔软。 邹茵尚不觉,见修完已经十一点过半了,她就说:“我给你倒杯水再走吧。” 陈勤森蓦然地放低嗓子:“邹糖糖,你妈怎么就给你生得这么娇啊?” 听得邹茵两腮瞬时一红,仰看着陈勤森近在咫尺的俊逸眉眼,莫名又生出些心乱气短。最怕就是和他单独共处一室。 她就故作冷漠地说:“陈勤森,你要喝水我给你倒。分都分手了,不要次次说我不爱听的话!” 陈勤森果然就听话缄声了,自去玄关处换鞋。挑了鞋带倚在墙边站立,复问她:“要不一起吃个中饭,下午我陪你去看场电影?” 这阵子不少电影正在热映,他的口气里带着讨好,殷切灼灼的。邹茵没想到他会关注这个。她犹豫了下,但答说:“不用了,我已经约好了人,改天吧。” 陈勤森闻言表情微黯:“和谁约?那个姓骆的?”浓密的剑眉下敛住几许受伤,醋意隐隐掩不住。 邹茵无奈,撇开视线:“陈勤森,骆先生和我是正常朋友,你为何次次这口气?你说是和他就是和他好了。” 陈勤森低头,看了眼脚上套的大拖鞋,如果人没来过备男人的拖鞋干嘛。他似吁了口气,忽而就大度道:“那也好,去了早点回来。下次别穿这么薄的乳罩了,吊得一上午想咬你。” 其实邹茵在前一秒,还无比虐心的等待他又要说出哪句刺耳的话,譬如说:“又和他,邹茵你是个婊吗?”等等。 不料他忽然对自己这般放纵宽容,她倒满心意外了。邹茵就对陈勤森说:“哪薄了,就唯独你,看什么都不正经。下去慢点,今天麻烦了。” 唔。陈勤森沉声关门。邹茵在窗户里看见他下到楼前,隽挺落寞的身躯,脚步些微瘸,拉开车门坐进去。她心口不觉又被揪了一狠揪。 嘀嘀,陈勤森手机来电响铃,拿起来问:“喂,才赶我走又干嘛了?” 话筒里听见邹茵别扭的声音说:“要不你等我几分钟,我把拖把拧一下,一点地拖完。” “是约了几个同事,我和她们说一声不去了。” 陈勤森心头凝固的冰川登时就化了,应道:“就搁着啊,等看完回来了我帮你拖。” 邹茵没应他,话说完听见他那边忽然的柔情,她又有点后悔了。但出口难收,她便几下把地拖干净,换了身裙子下去。 陈勤森一直静默地等在车里,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周末活动了,看见她涂了唇彩下来,他神色都有些小心谨慎。 关车门坐好,车厢里莫名的悄声恬谧,他问她:“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邹茵答说:“随便吃就好,你最近事情多,省点儿开销吧。” 陈勤森凛眉哂笑:“风水轮流,这几天老子先忍着,很快便给它翻盘,还能委屈了你?” 邹茵怎么瞧着他这样,像得了不育一点儿也不着急似的,不由问他:“你最近胃怎样了?” 陈勤森答:“还好。上回的药膳是你煲的?” 邹茵应他:“是姑奶奶,我就搭把手调了下料。给你加了点黄精,养精补血的,你以后自己也可以常用来冲茶。” 操,男性养精良药,难怪这几天焦得难受!陈勤森听完七窍都要喷血了,但他不能够让她觉察。 他就蹙眉低语:“犯傻吗。老子量那么大,隔着日子没做,再补要憋死我?”瞥了眼邹茵,不自觉把裤裆处归整了归整。邹茵脸一红,就转过头看窗外不理他。 两个人在店里吃了道小火锅,两点多的时候就去看电影了。 那会儿新鲜上映的电影不少,看正点的一个是《绣春刀》,一个是韩国的《当男人恋爱时》,往常陈勤森对这种无聊的韩剧最是没兴趣,这天他就说:“要不看这个?我去买票。” 邹茵猜着他是顺自己喜好的,不过这会儿她可不想和他腻腻乎乎,她就说:“看国产的吧,两个人都能看。” 后来便选了《绣春刀》,两点四十五进场,出来快五点了,陈勤森原本要请邹茵再用晚餐,但邹茵没答应,说还要回家赶一点工,陈勤森就又原路把她送回去了。 近海的城市,傍晚时分风总是大,小区门口他抚了抚邹茵光洁的脸颊,怜宠地说:“多吃点啊,这么瘦。” 哪里瘦了,体重一直都是97,分明没有变。 邹茵暗自的心软,咬唇对他说:“陈勤森,你那个病我上网查过,成活性低也不是代表就不能有。陈伯和张姨都在等着,你就好好谈个恋爱,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就算怀不了还有体外试管胚胎什么的,没准儿你还是能当上爹。” 陈勤森听她一字一句说完,意味深长地挑眉:“安慰别人的话谁不会,换到你自己头上试一试?” 不及邹茵多想,又接着忧愁道:“老子倒是找了人,将来生不了,那不就是耽误了对方?除非女孩子一开始不嫌弃!” 说着掠过邹茵身旁,摁开了车门进去。那健挺的身影,把邹茵看得惘惘的。 * 陈家大少爷陷入困境,一下子大几百近千万被套僵,乱得无暇顾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