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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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陈声还立在走廊尽头发呆,凌书成就找来了。 “人都走了,还傻站着干什么?韩宏还等着你安排聚餐地点呢,你不开口,他没法预订。”凌书成走到他身旁,顺着窗户往外看,下午三点,日头正盛,沙滩上已经没有人影了。 陈声没说话,转身往楼道走。 “他长这么大了,订个餐厅都需要听人安排,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凌书成:“话也不能这么说,遇到你这么个挑剔的人,他不也怕地方选得不好,被你啰嗦?” 一边跟上陈声的步伐,一边又没忍住问了句:“见到路知意了?” 陈声半天没吭声,最后才嗯了一声。 凌书成笑了,“怎么样,她还和以前一样吗?这么久不见,还挺想她那高原红的。” 说着,他幽怨地瞥了陈声一眼,“偏偏这时候让我们出任务,明明只需要两三个人就行,你让谁去不好,非让我和韩宏去?罗兵和贾志鹏都在打游戏,说你没私心,鬼都不信!” 两人走出了大楼,一路往训练场走。 陈声略显沉默,凌书成那一张嘴就没闭上过,说了半天,一看陈声,他一副寡言少语、兀自出神的样子。 “你倒是说两句话啊,怎么,见了路知意,脑子都坏掉了?” 陈声淡淡地说:“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她定下来了没?进我们队,是吧?” “是。” “哈,山水总相逢,到底还是一家团聚了!”凌书成笑了。 陈声脚下一顿,扫他一眼,“一家团聚?你什么时候从你家户口挪出来了,还挪到她家去了?” “都是中飞院出来的,如今又聚头了,当然是一家人。就是咱俩现在都晒得跟煤炭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跑海南挖矿来了,啧,小师妹万一不认我们了,有些人恐怕要心碎了。” 日光太盛,陈声被刺得眯了眯眼。 他没工夫去搭理凌书成的插科打诨,只是慢慢地看向远方。 变的何止他们,她也变了。 高原红彻底消失不见,皮肤也不再是从前的小麦色,一头卷发松松散散扎在脑后,化上淡妆,穿上高跟,白衬衣与小西裤被她一米七几的身高一衬,挺拔而出众。 没见郝帅看她那眼神,跟看香饽饽似的? 她说过的话反复回响在耳边。 加拿大实训时,一只发动机熄火,冒险穿越下冰雹的云层……她轻描淡写几句话,他却能清楚想象出那时的情况有多迫在眉睫。 张成栋每月一封信,却还是无法详尽地让他看见他错过的这两年。 心情越来越烦躁。 抵达训练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全队的人都等在那等着。 陈声看了眼表,说:“先跑三千米。” 一群剃着板寸、精神抖擞的年轻人齐声喝道:“是!” 贾志鹏咧嘴问了句:“队长,咱们晚上到底吃什么啊?” 陈声反问他:“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你们四川火锅。”贾志鹏的嘴越咧越开。 一旁的罗兵插话:“我想吃烤肉!” 白杨也嚷嚷:“找个离郑阿婆清补凉稍微近点的地方,成吗?我想吃她家的清补凉!” 一队年轻人都是二十来岁,脱离了校园,来到救援队,却仿佛依然稚气未脱。执行任务时严肃谨慎,可一旦放松下来,好像还和在航校时一样。 陈声瞥了一眼这群热热闹闹的家伙,不咸不淡地抛下一句:“都给我专心点。不好好训练,今晚还想吃这吃那?喝西北风得了。” 一群人哄笑起来。 “不带这么严厉的啊!” “就是,好不容易一个月改善一次伙食。” “报告队长,基地的饭菜太营养了,三餐均衡,健康到我的肌肉越来越发达了。我喜欢清瘦型小白脸,一想到要变成施瓦辛格那种壮汉就心慌慌,必须吃点地沟油、三聚氰胺,补充一下//体内的毒素了!” “……” 陈声:“脑子本来就不好使,还补三聚氰胺?” 前一刻还因他脸色阴沉而有些严肃的气氛刹那间被打破,队员们嘻嘻哈哈一阵,该训练还是积极投入。 基地的日常就是这样,不是在训练待命,就是在赶赴现场的路上。 那些踏入民航系统的飞行员,离了航校就鲜少进行体能训练了,飞完值班表安排的航班,其余时间就放假,可以说是非常自由,个人时间充沛。 但救援队不同,在这里,队员们朝七晚五,每日保持训练。 训练场很大,比中飞院的操场还要宽敞,训练设施齐全。也因此,队里的人肤色都被晒成了小麦色,头发为了方便,剃得短短的。当然,因为训练的缘故,来时还有几个清瘦的豆芽菜,如今都成了“施瓦辛格”。 陈声入队,带着众人开始训练。 跑步时,眼前浮现出路知意的模样来。 她白了,他却黑了。她留长了头发,他却剪了个板寸。 总觉得一切都调了个头。 而令他耿耿于怀的,是她那碍眼的高原红不知何时让他看顺了眼,如今却消失不见了。这仿佛是个隐喻,昭告着两人的过往也渐渐变得云淡风轻。 * 路知意花了半个月时间,结束了在中飞院的大学时光。 她回了趟家,陪路雨和路成民待了几天,然后回到蓉城,坐高铁去滨城。 临行前,路雨准备了一肚子唠叨,在汽车站对她嘱咐了又嘱咐。 “每周至少打一次电话回来。” “好。” “钱不够用了就给家里打电话,别藏着掖着。” “……小姑姑,我有工资的好吗?” “有工资怎么了?刚开始工作的年轻人,花钱的地方可多了,要是钱不够用,一定要跟家里说,别找人借钱。借钱不是好习惯——” “停,这话我从小听到大,说点新鲜的吧。” 路成民嘱咐:“和领导同事把关系处好,不溜须拍马,但也要不卑不亢。” “我知道。” “在外面遇到难事,一定要告诉我和你小姑姑,哪怕帮不上忙,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好。” …… 家人的唠叨总是这样,二十多年听过来,耳朵都起茧子了,他们却依然在重复同样的论调。 听话懂事如路知意,偶尔也会心燥不安。 尤其是青春期。 就连眼下,听着老生常谈的唠叨,她也有些无奈。 好不容易到了发车时间,她几乎是有些庆幸终于能脱离苦海了。 路成民要替她搬行李箱到大巴上,路知意忙道:“爸,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 路成民笑了:“这种笨活儿你就让我干吧,将来你离得那么远,爸爸就是想帮你也帮不着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看着路成民弓着腰,有些吃力地把行李往车底下的空间里塞时,路知意的无奈刹那间消失了。 曾经是家里的顶梁柱,而后遭逢大难,短短六年就成了今天这样子。 路成民很高,年轻时也是镇上不少女生爱慕的对象,可如今路知意看着他清瘦佝偻的模样,过早到来的两鬓斑白,喉咙发堵。 曾经巍峨如山的父亲,如今已成为老头子。 她上了车,坐在靠窗的位置,侧头看着站在窗外冲她挥手的人。 司机叫了一声:“要发车了,都到齐了没?” 半分钟后,大巴就发动了。 县城四面环山,建筑低矮陈旧,广告牌花花绿绿、乱七八糟,唯有天上的蔚蓝一片、青山的苍翠巍峨、和在云端若隐若现的贡嘎雪山,足以令人心生向往。 路知意坐在座位上,拼命朝窗外挥手。 厚重的玻璃隔住了彼此的声音,她只看见路雨和路成民的嘴唇开开合合,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意识到,她终于就要飞离这群山之中了。 她离开了这里,将来只会在思乡时候,以故人的身份回来,却再也不会与雪山牦牛终日为伴,再也无法睁眼便看见贡嘎雪山。 她会把路成民和路雨接出大山。 她终于能够冲上云霄,远离贫穷与落后了。 可也是在这一刻,她望着消失在大巴后方的两个小黑点,望着从窗外渐次划过的青山绿水,望着那涌动的云、缭绕的雾,忽然之间泪如雨下。 这情绪来得太突然,略显矫情。 她笑了笑,抬手去擦那滚烫的热泪,如释重负里又带着几分心酸。 再见了,二郎山。 再见了,冷碛镇。 * 苏洋在动车站等着路知意,大老远就看见了她,又蹦又跳地朝她挥手。 一同来的,还有一个不速之客。 陈郡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