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富老爷没能说服大家,反而感觉到大家对他的排斥,让他甚是恼火。 一向住他马首是瞻的钱家连来都没有来,其实早先,富家就使唤不了钱家,钱家等赖家上报了私盐矿,也把自己的家的上报了,拿了盐户,钱家既是盐户又是盐商。自家制盐自家售,成本比别人便宜几许,生意也好了很多。他整日忙着不是找人制盐就是忙着开新铺子,那有空理富老爷。 而朝中大人迟迟没有给予回信,富老爷在煎熬的等待中出手了,拼尽全力孤注一掷。 第七十一章 这几日子, 小禄走路生风,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大家都知道太太给他配了媳妇, 是内院扫地的丫头,要不是这些日子老爷脸色不好,两人早成了亲。 其实小禄高兴并不至是太太给他配了媳妇, 而是前几日娘来看他的时候,告诉他过些日子家里存够了银子就来赎他。 十年前,他才七岁大的时候, 家里遭了灾, 一家子眼看活不下去了, 爹娘把他卖了换些银子过活, 他虽然不舍,也知道家里不卖人一家子都活不下去。哥哥姐姐年纪大,可以帮爹娘干活, 他年纪小只能白吃饭,卖了他省一张嘴,家里也有些银子过下去。 爹娘下跪求着人牙子不要把他卖远了, 可能人牙子看他可怜, 把他在扬州卖了, 转了几道手,他进了富家。 他长的不好, 又不是很机灵, 好在老实可靠,在富家慢慢待了下去。在富家待过一年半年, 他托人捎信回家,爹娘来看过他一回,大哭场。一家子人虽活了下来,却没银钱赎他回去。 后来爹和哥哥农忙在家下地种田,农闲拼命四处找活干,也没落下几个银钱,后来爹爹和哥哥都进了盐场当盐工,指望挣些银钱好赎他。 不想新来的巡盐大人竟然实行新盐政,他们一家子还能租盐场的一小场地自己制盐,这简直是过去不敢想的事情。过不了多久,他们家就能凑够他的赎身银子,他就能很快地回到家里去,那个他盼了十年的家。为此,他打心眼里感激周大人,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周大人。 但这些心思,他不会告诉别人,即便他那没过门的娘子。他知道老爷恨周大人,恨极了。富家的每个下人都知道老爷不喜欢周大人,特别是听到新的盐政那天,老爷生了很大一场气,把书房砸了个稀巴烂。 那怕他心里憋的难受,找不到人分享他的好事,他也使劲憋着,没在府里漏出丁点风声,故此大家都以为他是要成亲了才这样高兴。 小禄不家生子,又不机灵,在府里待了好些年,凭着一张普通的脸和老实才得了一个看侧门的差事。 这天,和往常一样,天刚亮,他就起了床,把门口打扫干净,刚要关门,就见大富管家走过来,让他打开门,大富管家在门外候着,好似在等什么人。 大富管家向来是在大门口等候,今儿怎么跑到侧门来了?只能从侧门进府的客人,根本不够资格让大管家来迎的。 小禄不禁道:“大管家,谁来啊?还劳你亲自等候。” “闭嘴。”大富恶狠狠道,“滚远一点。” 小禄缩着脑袋躲进门房里。 过了二刻钟,门外传来大富恭敬的声音,“各位里正,族长,里面请。” 小禄大吃一惊,趴在门板上,透过门缝打量外面的那些人。其中一人,小禄认得,是他们家新租房子的那个村的里正。 家里租了一部分盐场后,他有回去一趟,为了方便制盐,家里就要附近的村里租了一处宅子供一家子人歇息。 因那处盐场小,除了盐工和附近村子里特别穷困的十来户人家,别的人没有租到盐场。为此,那个村的里正问他们家要了大价钱。 他爹娘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没有砍价,直接按里正出的价格租了那宅子。 看到此人,小禄就想到他那嫉妒又愤恨的眼神。而老爷又是对新盐政深恶痛绝,这些人聚在一起会。 小禄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他急忙出去请了个假,租了辆车往家里去。 到家,他让小侄儿把爹和哥叫了回来,低声把在富府看到里正的事说了。 小禄的爹面色一沉,“怕是在合计什么,想阻止新盐政。” “那怎么办?”小禄的娘慌了,他们家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可不能让盐政有改动,那他们又要回到之前的日子了。 “我们去找周大人。”小禄的哥哥说道。 “嗯。”小禄的爹想了想,“就新政你有些不明白去问问,顺便把老三带出去,别让人看到老三回来过。” 小禄的哥哥很快来到周中设在盐城的衙门,待了一刻钟又离去。离去前,他还喋喋不休地问:“老爷不是哄我们的吧,这是真的吧?” 衙门内,周中冷静地吩咐,“王师父,你装扮一下去打听打听。” “刘鹏,你也找几个人去别的村子里打听一下,把附近所有的村子都打听一下。” “我要一锅端。” 王熊和刘鹏应声,各自找人出去打探。 次日,王熊先行回来,“大人,临水村的里正鼓动了村里没有租到盐场的人准备明白袭击盐场。” “先制造民乱。朝中再有人应和,再逼皇上取缔新盐政,倒是打的好算盘。”周中语气森森,旋即他脸露出一丝笑容,“可惜他们忘了天下老百姓不会答应,盐政利于他们。也是时候让他们看清,民能载舟,也能覆舟。” 当晚,周中布置停当,自己也亲自去了临水村那边的盐场。 一场打着周中行事不公,不均盐场的民变在临水村发生,一群庄户汉子,扛锄头,拿着棍子气势汹汹地往盐场去。刚进盐场,东西还没有砸多少,就让事先埋伏在附近的官兵给抓住,一个不落抓入大牢给关起来。 同天,还有其它几个村子也发生了同样的事,不过都没有正式开始就让官员给抓起来了。 周中也不命人审讯,直接扣了他们一个聚众袭击盐场的罪名。至于几个里正和族长,还命人他们家里搜,只要有关的东西全部给搜了出来。 那群人万没想到周中不顾官声直接命官兵把他们抓起来,还押进大牢。几位里正和族长尚稳得住,那些庄户汉子一进大牢就失了魂魄,周中又不准他们家人探视,一个个的六神无主,无论里正族长再如何安抚,也劝说不住。一个个主动说出是他们的族长或里正逼他们来的。 那几个里正和族长脸都青了,把富老爷给供了出来。说富老爷拿银子让他们去盐场闹事,抢盐,目的就是不让周中施实新盐政。 周中命他们签字画押,又把所有的供词整理成册,誊抄了一份发给扬州知府。 杨知府看着那一叠供词,暗叹口气。他在扬州多年,也没少受富家的好处。只是富老爷竟然敢指使几个村的里正和族长袭击盐场,这不是一般的事。他担不下来,最多看在往日的情份,让下面的从别作践富老爷。 官兵去抓人时,富老爷早有准备,淡定自若地道:“我还没有输。” 富老爷到了衙门也对罪名供认不讳,并道:“我如此是舍身成仁为朝庭,自古以来盐皆是朝庭所有并设置专卖,官家制盐,盐商凭盐引拿盐出卖。而如今新盐政却把官盐变成私盐,人人可制,人人可售。长久以往,谁还记得盐是朝庭所有?周中,小人也。为博名声,剥朝庭之利讨好于民,其心可诛!” 这一番话,富老爷说的那是正气凛然。 在坐的几位大人,听了面面相覤,也有人低头寻思。 周中听到富老爷的高谈阔论后,嗤之以鼻。 富老爷手中不干净,又如何敢如此大放厥词。钱东来可给了他不少富老爷贩卖私盐,霸占私盐矿的罪证。 周中等了一天才把这些罪证及几个村子闹事的事上报朝庭。 朝庭接到杨知府的上书,朝中又掀起一波要求废除新盐政的声音,弹劾周中的折子如雪片般飞入景仁帝的御桌上。 有人放言,周中一心取悦于民,其目的何在? 更有人嘲笑,周中不亏是泥腿子出生,就会劫富济贫。 太子也禁不住私下抱怨几句,“周中这是怎么会事?好好的肥差给他,弄什么新盐政?” 皇孙就新盐政请教几位师傅,几乎没有人说好。 为些,皇孙亲自去向景仁帝请教,景仁帝略沉了脸道:“你如今尚小,多听多看,听听朝中大人们的声音,再看,然后再想想。” 皇孙还着了老百姓的衣服,走街穿巷,问小摊贩,庄户人家他们如何看待新盐政。 “我觉得好,如今的盐可比之前便宜好些,听说过一二年,盐能更便宜。” “少了大盐商在中间牟利,能不便宜吗?” “周大人真是好人啊。” 为什么同样的事,老百姓赞同,官员却反对。皇孙回去想了好久,好像有些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而朝中原本拿富老爷的说词攻击周中的人,在看到周中的折子,俱哑了声。 口口声声为朝庭的富老爷,原本在拿着盐引卖官场的同时还在卖制私盐卖私盐。 朝中大人熄了米,偏周中又上了一道折子,言土地兼并之巨,江南大半田地落入当地官宦士绅人家手中,而民无田可耕种,国不税可收。 跟桶了马蜂窝似的,朝中又炸了锅。 当时刘鹏看到周中这份折子时不解,“周兄,你是盐官,何必伸手民政之事。且如今因瓣盐政,你树敌甚多,又何必再树敌人。” 周中笑道:“只要是农耕社会就免不了土地兼并,我志不在此,只是让他们找点事干,别整天把目光盯着新盐政。” 刘鹏越发的疑惑,“有富老爷之事,他们还能有什么说辞?” 周中道:“新盐政可动了他们不少的利益,他们也不过暂时消停一二罢了。我放了一大招能拖几个月就成。” 说到此,周中严肃地道:“从明日起,加劲宣传,务必让两淮所有的人都知晓新盐政的好处,让来两淮的人也知晓。以后来了新的巡盐御史,靠着民意让他们动不得新盐政。” “大人可以跟皇上请求,务必多任几年。” “过段日子,新任的都转盐运使,副使,同知必会上任,与其跟他们打擂台,不如我早早地离去。” “大人。”刘鹏大声道,“岂不功亏一篑。” “故此我才让你把新盐政深入民心,家喻户晓。”周中叹道,“刘弟,你记得那个木大牛吗?他在家乡留有一个幼女。我想他的幼女……” 周中的未尽之意,刘鹏明白,一个没有爹娘的丫头,几乎逃不脱被卖的命运,卖给良善人家尚好,就怕卖给那些作践丫鬟的人家,更惧的是被卖到那种肮脏之地,一辈子给毁了。 “我想要建一个女户制,让天下失孤的女子有一立锥之地,而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第七十二章 接到周中的折子, 景仁帝默然,随着他对朝中的掌握, 自然知道江南过半田地俱掌握在官宦人家以及当地的世家手中。但他却毫无办法,江南官系在京中当官不少,内阁就有三人出自江南, 稍不慎,将会引来滔天大祸。 景仁帝拿着周中的折子再仔细看了个来回,忽地暗笑, 周中是在祸水东引。 次日早朝, 景仁帝拿出周中的折子, 道:“先帝在时, 朕还记得江南田地过半在庄家人手中,不想几年过去,江南庄户人家失其田, 是朕之过呢,朕无能啊。” 说着,景仁帝掩面而泣。 周中的折子尚未到御案, 已有消息灵通的大人知道折子内容, 肚内俱打好腹稿面对景仁帝的友颜大怒, 但景仁帝却出人意料,在大殿上痛哭自责。 众位大臣张嘴结舌, 一时说不出话来。 说先帝在世就这样?还是承认当今皇上无能? 好在景仁帝并没有一直哭下去, 只是吩咐内阁拿出一个章程来就退了朝。 为此,内阁诸位大人那还顾得上两淮新盐政, 一心扑在江南田地兼并事宜,想着如何打消景仁帝的念头。 偏有跟江南第官员不对付的官员趁机落井下石,一时朝中风起云涌,各方各有人马落地,景仁帝也趁机插了几个自己的人进去。 等各方人马成功阻拦景仁帝已是几月后,回过神来的大人们对周中甚是恼火,接连把都转运盐使,副使,同知统统任命下来,只是将近年关,这几位大人俱得年后才到任。 与之同时,富家和闹事的村民的处决也下达下来。富家自是抄家流放,而闹事的里正族长全部流放,一同参预的村民们全让周中拘到盐场当成了免费的半年劳力。 周中更是命人把那闹事的那些村民的家里人全给挪出来重新组成一个村子,勒令盐贩们以往年的盐价卖盐给他们,期限为一年。 这一条规定大快人心,人人都称好。让他们闹事,想把新盐政闹灭,就该他们一辈子吃高价盐,一辈子买不起盐。 自抓了这些闹事的村民后,周中就命衙门在外把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大肆公告,让两淮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目的和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