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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小嘎拍了拍他,“我们这就走。” 柴门关上,张老黑一脚踹开面前草垛,大步出来骂道:“受这臭气,要不是哥几个人少,直接干他娘的就完事儿了——” 小嘎皱眉冲他比了个“低声”的手势,过去探手伸入刚才被异族大汉砍过几刀的草垛里,却见在草枝缝隙之间雪锐的寒芒一闪,竟乍然泻出一片刀刃兵器的冷锋! 卓钺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终于彻底想起来了。 那厢小嘎在整理着粮车上用来遮掩的草垛,却被飞身而下的卓钺一把抓住。却见他双眉紧锁,瞳孔剧烈收缩着,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 “今年是哪一年?”他颤声问道。 小嘎一惊,似乎不知卓钺从何而来的这一问。但因一向对卓钺的所言所语令出即行,微一停顿后还是老实答道:“洪武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 他身中一箭,毙命倒地。再次睁眼醒来,竟回到了三年之前。 因时间过去得并不算长,“洪武二十五年”和“济阳镇”两个词组合在一起,终于让他清晰地想了起来。 这年札干撕毁边境合约、大肆南下,这支悍勇的草原军队如同许久未曾见荤的饿狼,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仓皇、血流成河。中原军队养尊处优已有几十年之久,边防废弛,乍和草原军迎头对上自然不敌,节节败退。他们先后失了辉县、榆林关,前几日又狼狈从关隘新平堡撤离,落荒退入应州。 卓钺作为小旗,手下不过十几人,却要护送几车的辎重,且战且退之际和大部队失散。途径济阳镇之时,被札干追兵困在了城内,旁边也已只剩张老黑和小嘎二人。 回忆汹涌如浪兜头盖脸而至。卓钺恍然站在原地,几乎分不清这究竟是个死后的梦境,还是真实的世界。 那边张老黑从车里抽了把刀出来,狠狠往地上啐了口,狰狞道:“藏着也迟早被发现。依我说,直接杀出去,干他娘的就完事儿了。” 小嘎冷声道:“我们只有三个人,还有四车的辎重。” “辎重?到了这份儿上还要什么辎重!”张老黑怒道,“你看那帮当头的,谁不是腿一夹马窜得比谁都快?咱们能把小命给保住就不错了!” 小嘎抿紧了嘴没有吭声,将目光投向了卓钺。 “看他干什么!你看他蒙了吧登的,连今年是哪一年都记不得了,管个屁用。走吧,一人拿把刀——” “不行!”卓钺脱口而出。 张老黑猛地住了口,怪异地看着卓钺。卓钺疾步来至窗边,将窗子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屋外嘈杂的声音顿时传入三人耳中。凌乱急促的马蹄往来奔腾,伴随着兵刃相撞的铁器之声,令人胆寒。札干人张狂的大喊吆喝,和城中百姓的哭喊求饶声混成一片,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卓钺深吸了口气,努力按捺下狂跳的心脏,侧目向外细看。外面已经乱成一团,有个骑着马的札干兵挥着鞭子,正抽打着一队踉跄而行的百姓往一边驱赶。有哭喊的孩子逃出队伍,又被士兵们一脚踹倒在地,孩子的母亲喊得声嘶力竭却被自己的丈夫紧紧按在怀中。 那呼救哭喊声跟把刀子似得,磨着卓钺的神经。但他绷着一口气,双目迅速在街上搜索,脑中飞快想着对策。 便在此时,他看到了那个人群中的小孩。 这孩子虽穿着草原人的裙服,但浑身却已肮脏不堪,鞋子腿脚都裹满污泥,连衣服都破成了条缕。偶尔警惕抬头时,露出的半个侧脸轮廓深邃,瞳孔翠色闪烁。当街的札干士兵看到他时也都有些迷惑,但看看他的长相,又看看他的衣着,最终还是没有用鞭子驱赶他。于是这孩子便抱紧了臂膀,佝偻着背立在街上,被左奔右逃的中原人和横冲直闯的札干兵之间不住踉跄,像个迷失的羊羔。 卓钺隔窗紧盯着他,忽然之间福至心灵,心生一计。 “小嘎!”他猛地回身,一把拉住小嘎低声交代,“看到外面那孩子没,把他悄悄带过来。” 小嘎探头一看他指的人,微一颔首,无声地飞身出了草房。 只要是卓钺说的话,小嘎从来不会有半句异议,哪怕是站在悬崖边儿上让他往下跳他也不会有半点迟疑。可张老黑就不一样了,他迷惑地在一边看着,冲卓钺问道:“你这是整什么花活?” “札干人明显刚刚入城不久,还没来得及将百姓们赶在一处,挨个搜家。此时咱们趁乱混出城去,还有机会!”卓钺飞速过去,将放在草垛上的几片油布抖开,盖在了他们伪装成粮车的辎重车上,“外面那孩子明显是草原人。咱们伪装成草原商客,或许可以安全地把这些东西都运出去!” “你疯了么!”张老黑大怒,一把拽住卓钺,“凭咱们几个空手逃出去还有可能。可你若带着几车辎重被人发现了,便会被整个城的札干人围剿!你是要让兄弟们为了这些东西都把命搭上么!” 卓钺被他铁钳般的手攥着,脑子里那根“嗡嗡”直响的弦绷得更紧了。 第3章 走马灯 是啊,若这只是个走马灯般的噩梦,他又何必费这么大心思改变过去?静静在一边站着,任事态如从前一般发展不就好了吗? 当年也的确如张老黑所说,他们扔下辎重后轻轻松松地便躲过了札干人的包围,毫发无伤地逃回了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