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秀
周云青这种态度, 真让任乔困惑啊。他不记得她也就算了, 可他已经认出她了啊。为什么在有了那样的过去之后, 他还能同她谈笑风生? 还是说, 喜怒不形于色的伪装, 是每一个成功人士的必备修养?反正她是没有这种修养的。她没办法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和他交谈, 他们可以是陌生人,也可以是敌人,但是做不了朋友。 她僵硬着表情:“不好意思, 最近比较忙。” 一直关注他们的网友震惊了:“你们敢信,居然有人拒绝男神周云青?” “简直了,不都是周大总裁不解风情, 拒绝妹子吗!” “如果这是在拍戏, 我都怀疑他们俩剧本拿反了……” 任乔冲他点头示意后,匆匆离开。被留在原地的周云青, 不仅没有生气, 脸上的笑意反而变得更加灿烂。他注视着她的背影, 双眸漆黑如墨, 是旁人永远看不懂的深情。 这句话不是托词, 任乔确实很忙。两个月过去, 《问道》的部分场景搭建已经完成,拍摄重启。任乔既要兼顾《问道》的拍摄,又要奔波于《御前第一红人》的宣传, 分|身乏术。 初雪过后, 天气转凉,任乔没有注意防寒,嗓子不太舒服,这几天拍的戏份,声音完全不在状态,之后需要补录声音。配音虽然是一种补救方法,但后续合声总归比不上原声拍摄的效果。 她感到很愧疚,自己没有做好健康管理,最后还要拖累整部电影的节奏。她情绪低落,坐在化妆间里,对着台词本发呆。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得到应允后,秦奕然推门而入。他还穿着戏服,玄清宗的内门弟子服,尊贵的紫色代表他首席弟子的身份,三才领则表明剑修一道。一双桃花眼含情,整个人清俊如天人。 他手上拎着一个食盒,递给任乔:“我家阿姨炖的雪梨汤,化痰止咳。” 任乔接过,“谢谢师兄。” 打开盒子,青花瓷小碗里,汤清如水,入喉滋润,清甜生津,吃着美食,任乔却有些没精打采。 秦奕然安慰道:“这又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他又和她讲了配音的注意事项,“配音虽然是幕后,但当做在镜头前面表演的话,情感方面会更加投入,另外也要对上口型。” 他是电影学院毕业,配音也是专业课程之一,说起自己在大学的时候,学习配音的几件趣事。他性格温柔,说话风趣幽默,聊着聊着,任乔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此时,《问道》剧组正在拍摄的是玄清宗掌门的戏份。纪无为给赵锦年讲解:“我喜欢用长焦镜头,很有画面感,长焦镜头让演员看起来更像电影明星。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表达,但是在大屏幕上能够感受到的质感。” 《御前第一红人》获得巨大成功,短短几天,票房便达到五亿,并且还在持续飙升,是这一档期当之无愧的票房冠军。因此而一时声名大噪的赵锦年,成为媒体眼中炙手可热的采访人物,他们争先恐后地涌向星灿,想要看看这位爱吹大话的新人导演,能够给他们提供多么有爆点的八卦信息。 然而,赵锦年拒绝了所有采访,跟随纪无为进入《问道》剧组,虚心学习。或许有人享受闪光灯下的快感,他却并非是追逐浮华的人,当初那样放大话,只是为了逼自己一把。 如今,一部戏结束后,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短板,经验不足。他的想法常常天马行空,但在构思镜头和实现镜头之间,还有一道无法逾越的技术鸿沟。跟随纪无为这种资深导演学习,会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他经验的不足,补充技艺。 本质上来说,导演也是一种匠人。匠人最基本的要求,是能耐得住寂寞,潜心琢磨技艺。此次沉寂之后,下一次再出现在公众面前,将会是一个技惊四座的赵锦年。 “cut!”这一条拍完,场工准备下一条的布景,纪无为又沿着刚才的讲解拓宽:“除了长焦镜头之外,我们这一辈的老导演,也热衷于使用变形镜头。这是一种风靡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镜头,会稍微拉伸画面……” 玄清宗的场景搭建,大多使用汉白玉,依山而建,在层峦叠翠之中,只见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精致的场景中,剧组工作人员一派忙碌。化妆师为接下来上场的演员描眉,摄像师肩上扛着镜头,四处寻找最佳拍摄角度,场工小心翼翼地搬来小叶紫檀家具…… “开饭啦!”到了正点,剧组的后勤人员喊道。他们推着小车,车上放着满满当当的便当盒,笑着问:“要吃什么?今天有宫保鸡丁饭、土豆牛腩饭,还有红烧肉饭。” 忙碌的剧组,停下休息,一片欢声笑语,氛围很好。经过纪无为的时候,后勤人员拿出一盒特制的便当:“纪导,您的,少油少盐少肉!” 丁玲玲调侃他:“别的导演加餐,都是加山珍海味,纪导你特意和我们吃的不一样,结果却这么素啊?” 纪无为接过便当:“人老了就这样,肠胃不行,吃不了太油腻的。” 任乔和秦奕然也从化妆间里出来,坐在纪无为身边,任乔拿了一盒宫保鸡丁饭。丁玲玲则是土豆炖牛腩,动筷子之前,她先把一半土豆牛腩拨给任乔。礼尚往来,任乔也夹了一半宫保鸡丁给她。 这一幕看得小五发酸,一脸嫉妒地说:“瞧你们,显得剧组多小气似的,你们一人拿两盒口味不一样的,剧组准备的盒饭也够啊。” 任乔弹了弹他的脑门:“我又吃不完两盒,干嘛浪费粮食!” 纪无为夹起一块胡萝卜,和任乔聊天:“我有个老朋友,最近想拍一个真人秀节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她姓陶,打算做一个和匠人有关的专题。流量方面或许不太好,但是跟她一块,能学到蛮多东西的。而且我觉得,她选的这个主题,和你的气质很符合,都有一种远离现代社会喧嚣的沉静。” 秦奕然接过他的话茬:“姓陶,是陶然,陶导演吗?她有十几年没有出过新作了,我还记得她拍的最后一部作品,是一个纪录片,当时国内外一片好评,没想到之后再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纪无为含笑点头:“是啊,她很久没出来活动了,和丈夫住在深山里,一去就是十三年,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还有知道陶陶的。我是第一届导演培训班出来的,她就是当时的培训班老师,对我来说亦师亦友。” 他详细介绍了这款真人秀节目,任乔听得眼睛一亮!这不就是书里火遍大江南北的《学徒大作战》吗?在《大展宏图》一书里,这个节目最初关注的人不多,却低开高走,最后秒杀卫视台一众真人秀节目,成为收视率冠军。 周云青也是在《学徒》大火后,才注意到陶然导演,想要挖她来星灿。这是书里又一个重要情节点,当时顾怀强势入主夏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周云青争夺陶然。双方手段频出,斗了个天昏地暗,最终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陶然没有接受任何一方的邀请,再一次选择神隐。 虽然这场争斗里没有赢家,而且周云青也因为展宏主力放在能源项目上,出手时大受掣肘,但已经足够反派顾怀走进大众视线,毕竟在商场上能和周云青棋逢对手的人,并不多呢。之后他果然势如破竹,接连拿下一家又一家企业,扩大凌氏商业帝国版图。 这种大佬之间的争斗,任乔没打算掺和。她想的是,如果能蹭上《学徒》的热度,又能为《问道》省下一笔宣传费了。不然的话,她手上资金没有展宏充足,无法做书里那种铺天盖地的前期宣传,《问道》或许同样能够成功,却未必能有书里那种盛况,成为现象级影片,票房直追百亿。 任乔满口应允:“那可是和您齐名的大导演,我当然求之不得。” “纪导,我能加入吗?”见任乔答应,秦奕然问,“我很喜欢陶导的作品。” “当然,她正怕请不来人呢。” 丁玲玲也举手:“我、我、我,我也要去,算我一个!” 小五跟着凑热闹:“还有我,我现在也算小有名气了,好歹是个新生代偶像派,千万别拒绝我啊。” 寒冬凛冽,街上吹的风带着湿冷,穿再厚的衣服,也挡不住那种刺骨的湿寒。天际惨白,阴云如同山峦一般铺开,行人拉了拉大衣领子,各个神色匆匆,整座城市静寂无声,好似一部黑白默片。 每年这个时候,唐氏劳模唐天阳,都会失踪一整天。不管是多么重要的会议,还是多么大额的资金流通,都无法阻拦他的脚步。在这一天,他会给司机放一天假,独自驱车前往一处山庄。 如今这个季节,茅草枯黄,山上一片凄凉。这是唐家的山庄,整整二十年没有翻修过,还保留着当年那场火灾的痕迹。到处是残垣断壁,四处阴森森的,没有一个人。 今天是水瑶的忌日,她正是殒命于那场大火,这一整座庄子,是他留给心爱女人的墓园。他走下车,在墓碑前,放下一束洁白的花朵,就地坐了下去,也不介意地上的沙土。 他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在这里,他不再是商业集团的掌舵人,不需要兢兢业业,时时如履薄冰,生怕一步踏错,便坏了祖先基业,葬送数千万员工的未来。他只是一个普通男人,是她的丈夫,仅此而已。 他对她喃喃细语:“阿姝找回来了,我知道你喜欢叫她乐乐。还好我没有放弃,这么多年一直坚持寻找。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不想看到她落到这样的境地,是阿娅手段太过强硬,可我不敢帮她。这个世界远比我们以为的残酷,哪怕我站在如今的高度,仍旧为它的弱肉强食感到心惊胆战。她需要自己成长,对吗?” 从旭日东升,到夕阳西下,他和她有说不完的话。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落下,冷风冻得他打了一个寒颤。他用手指细细地擦拭墓碑,第无数遍描摹“爱妻水瑶”四个字,起身告别:“我该走了,明年再来看你。” 唐天阳开车下山,暗夜吞噬这座城市,在漆黑如墨的山路上,车灯是唯一的光亮。半山腰,车灯照射的前方,他恍惚看到一道熟悉的倩影。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可定睛再看去,那人身姿袅袅,一如二十年前。 “瑶瑶!”唐天阳停下车,发了疯一样喊道。他追上去,抓住她的手。 她回身看他,通体黑袍,没有丝毫装饰物。那双眼睛,亮的好似能够洞彻人心。和她曼妙的身姿截然相反的,是她的面容。那是怎样一张脸?遍布烫伤,坑坑洼洼好似月球表面,又像是干枯的老树皮,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不仅是脸,包裹在黑袍下,依稀露出的脖颈,同样是烧伤的丑陋疤痕。 唐天阳猛地倒退两步,跌在地上,一阵心悸,大声嚷嚷:“鬼!鬼啊!” “what's wrong with you?”那位女士,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开口是流利的美音。 远处,驶来一辆银色的车,车主是adrian,穿着一套粉色西装,气度风流浑然天成,向她招手,叫道:“aunty!”黑衣女人快步上车,汽车消失在夜色中。 唐天阳知道,他认错人了。那不可能是水瑶,国民女神水瑶,美得风华绝代,英语口语却极差。当时她接受国外媒体采访的视频,还被网友剪下群嘲她的口语。最重要的是,如果对方是水瑶,怎么会对他如此冷漠? 唐天阳自嘲一笑,水瑶早就死了二十年,他怎么能仅凭一个相似的背影,就误以为见了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