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我过会儿去看。但不管怎样,一切等考试完再说。把刀给我。” 尖刀上鲜血干涸。北野过去夺,抽了两下才把刀从她手里拔.出。 “把衣服脱了。”北野说。 陈念没动。 北野扒掉她的衣裳,把她拉到花洒下冲水,点点的血迹慢慢散开。 北野把衣服鞋子塞进洗衣机,看见了自己的衬衫。今早陈念穿衣时找不到打底t恤,当时他找了件衬衫给她。他回头看她一眼,她滞望着墙壁。 他背身遮住她的视线,把衬衫抽出来,团一团塞进洗脸台抽屉里,却意外在抽屉里看见他妈妈买的某件东西。 他看那东西一眼,想了想,阖上抽屉。 准备开洗衣机,略一思索,又把衣服捞出来,把口袋里一切物件清空,找了个大塑料袋装好。 灯光昏黄,陈念身上已冲干净,北野戴了手套蹲在地上,一手厕洁灵一手刷子,把地板的边边角角都擦干净。 “你先出去。”北野说。 她没动。 “我完了。”她说,“北野,我完了。” 爆米花桶碰了碰陈念的手背,她扭头看一眼身旁的李想,伸手在桶里抓一把塞嘴里,味同嚼蜡。 “没完。”北野脱了手套站起身,温水淋着两个少年的头发。他捧起她的脸,黑亮的眼睛紧盯着她,“你不会有事,我保证。” “和我说,你……”他斟酌用词,“你伤了她哪里?” 她摇头:“……我忘了。” “伤了她几刀?” “……不记得。” “多深?” “不知道……我恨她。我多希望她消失。可我没想要她死。”她发着颤,“她们那样的少年——为什么不被管起来……不该是这样的……原本不该……” 北野紧握住她的头,盯着她,让她冷静:“你回来的路上有没有人看见你?” “没有。”厂区除了院墙那头的小巷,三面都是荒地。 “她人现在在哪儿?” 陈念看他。 “我去看看,你力气小,或许她只是受伤。人没那么容易死的。”他异常冷静。 “我和你一起……” “我一个人去。如果有事,我会通知你。” “可是……” “没问题的。你不相信我?” “信。” 他上前,突然握住她的湿发将她揽进怀里,低头用力贴紧她的脸颊。 陈念的手机响起,两人猛然一惊,李想打电话来: “陈念,《泰坦尼克》以3d版本重新上映啦。我抢到两张票,要不要去看。” “我……想复习。”话说完,北野蹙眉摇一下头。 李想劝:“等高考完都下映了。这么经典的电影,以后很难在电影院看到。你就当放松一下嘛。” 北野握住陈念的肩膀,眼神告诉她答应。 陈念嘴唇颤了颤,缓缓摇头。她不是傻子,他太谨慎,为以防万一已开始给她制造不在场证明。 电话里李想仍在努力:“陈念,《泰坦尼克》那么经典啊。你心里肯定也喜欢……” 狭窄简陋的浴室里,灯光昏黄如旧电影。他和她四目相对,谁的心思对方都心知肚明。他握紧她的肩膀,缓慢而用力地点头。 这部电影太漫长。 陈念坐在黑暗的影院,像坐在坟里。终于到了结局,海面上,jack和rose抓着同一块救生的浮木。年轻的男子让女子爬上去,自己漂在冰水里。 他们共同的未来像北冰洋的寒夜,冰冷,黑暗。 “我爱你。” “你敢再说一次!……不要说告别的话。” “可我太冷了。” “听着,你会逃离这里,安全脱险;你会向前走,活下去。……你会老去,会安息在温暖的床上,而不是结束在这个鬼地方,不是结束在今晚。你明白吗?” “可我太冷,已经麻木。” “赢得那张船票,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因此认识你,我万分感激。……答应我活下去,答应我你不会放弃。……无论发生任何事,无论你身处如何绝望的境地,答应我,不要放弃,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我答应你。” 最后,女子拨开他的手,奋力游向光明;英俊的男子缓缓沉入北冰洋,被黑暗吞噬。 走出电影院,李想见陈念红着眼睛。 “哭了吗?” 陈念垂着脑袋,摇摇头:“没有。” “女生看这类电影都容易伤感。”李想说,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又把手缩了回去。 他晃荡着纸桶:“没想到你这么不能吃,你看,爆米花还剩一大桶。” 陈念只好说:“我不喜欢吃零食。” “难怪你这么瘦。”他看看手表,“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陈念回家后不久,风雨接踵而至。 等了好一会儿,北野还没来。 她翻出手机要给他打电话,却意外发现通信录里没了北野这个人。正疑惑思索之时,门上响起敲门声。 陈念一惊,凑到门边,听他低声说:“是我。” 陈念立刻开门让他进来,他一身风雨,水流顺着雨衣滴在地上。 她递给他一条毛巾,问:“她怎么样?” “应该没事。”北野说。 “没事?” “我去了你们学校后山,找遍了也没看见她。” “找错地方了?我应该,和你一起去的。” “没。我看到了血迹。但她不在。” 陈念吃惊:“你……没骗我?” “不骗你。真的。”他说,“血迹很少,估计是轻微的刺伤。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你回来时,衣服上的血迹也很少。” 她惶惑而依赖地望住他。 “她应该伤的不重,自己走了。”北野说,“你也不清楚伤了她几刀,深不深。我觉得你太紧张,想严重了。” “是吗?”陈念蹙眉,又道,“但……她会告诉警察,会……” “不会。”北野擦擦头发,把雨衣脱下来挂在衣钩上,“她打架不少,受伤也多,她哪回找警察?再说,告诉警察,她们欺.辱你的事也会曝光。她们人多,有的还在上学,会被开除。要真告诉了警察,你现在能站在这里?” 陈念“哦”一声,恍惚地看着他。 “别自责。”他轻声说,“你对她的伤,还不如她自己打一次架的。” 她似乎有些迷茫,好久后,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张手机存储卡。 北野接过去剪碎了; 陈念说:“垃圾桶在那儿。” 北野:“我扔到外边去。” 她抬头望他,他揉她的头,右手腕上系着的红绳垂下一缕线,擦过她脸颊, “她没事。你别想那么多,认真复习,准备考试。” 陈念机械地点点头。 风声雨声,灯泡在头顶摇荡,两人的影子晃来晃去,单薄,不定。 北野坐到床沿,人似乎有些疲惫,抬头见她在出神,他凝望了她一会儿,轻声问:“电影好看吗?” “啊?” “我问电影好看吗?” “——不好看。”陈念摇摇头,“是悲剧。我不喜欢。” “悲剧?” “嗯,男主角把生,生的机会,留给女主角。自己死掉了。” “女主角呢?” “结婚,生子,活到很老。” “挺好的。”北野笑了笑。 “哪里好了?”陈念说。 北野抬头望着她,张开口,要说什么,最后却无疾而终;就那样安静看着,眼神笔直而柔软,像一口深深的井。 陈念站在原地,与他四目相对,忽然就有些想落泪。 两个少年读懂了彼此生命里的苦痛挣扎,爱与无望, 可什么也不能说,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