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古琴夕音
淡黄的阳光穿过榕树，在身着藏青色长袍的徐千筑身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一双莹白如玉修长的手指拂过石桌上的古琴，唇角微微勾起的一抹弧度，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她的心跳都不紧漏了一拍。 孔凝华突然想到，若是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那该是怎样一个飘逸如仙的样子。 “徐兄为何不抚琴一曲？”方澄笑着开口，在看着他的时候也是不由自主地失了神，只是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徐千筑淡淡地侧身，平静的眼眸轻轻落在她的身上，仅在转瞬之间便移开了视线，停在方澄俊秀的面容之上，薄唇轻启，“好琴，可得有人欣赏才行。” 如此自负的语句，他这一说她竟然没有觉得有一丝一毫的异样，反而觉得本该就是那样一般。 “那在下听的话，阁下可否赏脸弹奏一曲？”孔凝华挑眉问道，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一双眼眸定定地看着他，轻轻眯了眯眼。 此话一出，她便已然有些后悔，她怎么感觉这话怎么那么的……轻浮呢？ “凝华姑娘肯听，徐某自然是欣喜无比。”徐千筑浅笑道，抬手微微拂过耳畔被清风撩起的墨发，幽深的眸光不时扫过她，却并未长久地停留。 孔凝华径直走到他的身侧坐下，而方澄自然是坐在了他的另一侧，一时间三人六目相对，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之感。 “在下还不知道，阁下有如此出神入化的琴技。”她轻轻地开口，在看到他的琴的时候，才发现那把琴竟是她曾经苦寻多日未果的夕音，据说是有着灵性。 听着她一口一个在下，阁下，方澄实在是有些不习惯，微微蹙眉，“表姐莫要这般客气疏离，你只管叫他名字便好。” 孔凝华默不作声地瞥了他一眼，似是在怪罪他的多言，仅是片刻便将视线转移到了琴上，抬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琴身，不知为何，她竟有种十分熟悉的错觉。 “想不到姑娘也是爱琴之人。”徐千筑轻声道，从她的表现之中不难看出，她定是认出了这把琴，否则又怎会有这种反应。 “只是略懂音律，并不精通。”孔凝华讪讪地放下了手，有些懊悔方才的举动，在她还没有摸清他的底细之前，她实在是不该过多的表露自己的情绪。 谁知方澄却一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瞪大了眼眸看着她，“我一直不知道，表姐竟然还懂音律。” 时光渐渐流逝，原本还不算太热的阳光在此时散发着些许热意，惹得孔凝华脸颊微微发红，犹如天边灿烂的红霞一般。 “略懂，略懂。”她重复地道，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徐千筑一眼，她的琴技的确是十分拙劣，当初太过贪玩，气走了好几个教她的师傅。 徐千筑但笑不语，抬手拂过夕音，弹出一连串悦耳的声音，却戛然而止，让人听着很不尽兴，那双墨黑的眸子似是夹杂了很多情绪，又似毫无一物，淡淡地开口，“音律，不过是抒发内心所想罢了。” 语句里带着深深的怅然，言罢，幽幽地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略过上面的一根根琴弦，目光流连。 “徐兄因何事如此忧愁？不妨说来，说不定有在下帮得上忙的地方？”孔凝华挑眉提议道，抬手看见自己宽大的衣袖，她才恍然发觉，原来她一直是穿的男装，难怪他之前一直若有似无地看着自己。 习惯了穿男装，就连谈话，她也不太喜欢女子的娇柔，倒是格外喜欢男子的豪放之气。 “姑娘何时回的京？当初我还以为，你们会在那里住很久呢。”徐千筑轻轻地出声，却并未抬眼看她，眸光一直停留在夕音之上。 “前两日便回来了。”孔凝华无所谓地笑了笑，他竟然刻意转移开话题，那她又怎会如此不知趣，扭着一件事不放手呢？ 方澄听到他方才说的可是你们，不由得疑惑了起来，转头看向她，“你之前不是被谭雨仙带去医治了么？难不成还有其他人？” 孔凝华心底一惊，连忙开口解释道，“我和千影，她是专门保护我的。” 若是被他误会了什么，她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盼望徐千筑莫要说出沈千澈在那里的事实。 其实，她并不知道朝廷之上还有一个沈千澈的替身，若是她知道了，只怕是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让他紧紧地闭嘴。 “哦。”徐千筑缓缓点头，再次拨动手里的琴弦，发出了悦耳的响声，“你知道夕音的传说么？” 言罢，抬眼看向孔凝华，墨色的眸子跟沈千澈的眼眸一般幽深，让人看不透他的情绪波动，但唯一不同的便是，他，是完全空无一物的深。 “听说过。”孔凝华老实道。 它之所以被人称呼为夕音，便是它的琴声，可以唤起被遗忘在灵魂深处的记忆，无论是忧伤的，还是快乐的。 “方澄。”一声漠然得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传来，空灵无比，就连走路都没有发出声响，若不是他开口，只怕是没有人发觉他已经到了三人的身旁。 孔凝华转身望去，只见一袭黑色长衫的俊秀男子，剑眉星目，只是那双眸子却如同没有焦点一般，像是看着她，又像是根本没有在看她。 “洛然，你可算是来了，要想看到你，可真是不容易。”方澄起身略微抱怨地说道，可那语气里并没有丝毫抱怨的意味，甚至带着一丝欣喜。 他一来，仅有四个座位的石桌便已经坐满，而坐在他身侧的孔凝华，一颗心又开始飘远了起来。 她侧首看向他，许是方才因为阳光太过刺眼的缘故，她并没有看清他瞳孔的颜色，如此她倒是发现，他的瞳孔竟是罕见的深咖色，配上浓浓的剑眉，显得他的双眼更是勾人心魄。 “你是洛然？你可有兄弟？”孔凝华一连问了两句，虽是有些过于着急，可也是如今没有办法的办法，谁让她昨天白日里才在街上碰见一个有着那种颜色瞳孔的人。 试想一个普通人。怎会有那样罕见的眼眸？ 她这样一问，洛然倒是觉得莫名其妙了起来，面上仍是波澜不惊地看着她，“表小姐此话何意？” 孔凝华一时间有些愣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直视着他幽深的眸子，“昨日里我曾见一个跟公子有着同样瞳孔颜色的人，心下觉得有些奇怪，印象便格外的深刻了些。” “哦，原来如此，我家乡那边，都是这种颜色，与你们的的确是十分不同。”洛然唇角微微上扬，浅笑着解释道，语气较方才的冷漠缓和了不少。 悠远的琴音突然响起，时而高亢嘹亮，时而低缓曲折，随着琴音的起伏不定，徐千筑轻轻闭着的双眼也是呈现出各种姿态，身子随着手指灵活的摆动而扭动着。 本想继续开口询问他的孔凝华也停顿了下来，静静地听着他的琴音，整个人都沉醉了进去，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道在血泊里的一幕。 一颗心仿若提到了嗓子眼，压抑得她就快要喘不过气来，喉间似乎是堵了一块异物，让她就连简单的呼吸都觉得困难，想要抽身而出，却是那般的无能为力。 手紧紧地篡着衣角，就算是隔着一层衣服，她仍然感觉到手心里传来的死死痛楚，却丝毫不及呼吸道的难受。 仿若是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徐千筑总算是停下了弹着琴的手，波澜不惊的面容在看到她眼角晶莹的泪水之后，不由得地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好不容易得到了救赎，孔凝华连忙大口地喘着气，一手死死地拽着自己的领口，刚刚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卡住她的喉咙一般，十分难受。 “表姐方才回想起了什么事？”方澄自然是毫不例外也陷入了过往的记忆之中，但他转醒时是眉目含笑，可见他想起的定然是一件好事。 孔凝华总算是缓了过来，努力地眨了眨眼，试图将还没有夺眶而出的眼泪给逼回去，谁知却是枉然，只得伸手拭去眼角还没有干涸的泪。 “只是想起了我娘。”她怅然道，可那双澄澈的眸子却已然被浓烈的仇恨给覆盖了去，只是被她强行给压制了下去，没有表露得那么明显。 方澄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站起身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给予她安慰，柔声道，“表姐莫要伤心，以后要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尽管来找我。” 洛然漠然的双眼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唇角扬起一丝低不可察的弧度，薄薄的红唇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来找你出气？” “……”方澄满脸黑线，怎么那样煽情的一席话，被他这样一说就完全变味了呢？自己本是好心好意安慰人，怎就变成了出气筒？ 看着面上光影斑驳的徐千筑，孔凝华心底又是一动，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百里元颢当初那得意洋洋的笑声，双拳紧握，秀丽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狰狞。 “夕音，果然是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