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虽然白从空间中，可是那条让他掉进来的裂缝却没有消失。 在一片幽暗空间中，只有那里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光芒，淡淡的不断变换的光线自裂缝的外面射入了这个空间。 在浅雪的记忆里，这还是第一次在白离开之后，这个空间还有光亮的存在…… 皱着眉打量了那条裂缝许久，在犹豫了一下后，浅雪小心翼翼地起身，移动到了那条裂缝旁边，向裂缝外看去。 震惊地后退了一步，浅雪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思维差点转过不来。 因为呈现在她眼前的景象…… 在裂缝之外，是一片纯粹的白色世界。 棉絮一样的大团雪花纷纷扬扬地自灰沉的天空中飘落了下来，视线所到之处，全是铺天盖地的白。只有偶尔，可以在那厚厚的积雪下，看到有铁灰色的废弃物或者深色的泥土显露出了小小的一角，让人不至于产生自己是在另外一个世界的错觉。 而所有的景色都在一晃一晃的向后推移着，有的时候还会左右晃动一下。 按照感觉上看，有点像是一个人在边移动边观察着周围环境的样子。 如果按照附近树木和参照物的对比来看……这个视角的主人……是白？ 刚得出这个结论，浅雪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 震惊到无法言语的浅雪注视着眼前的裂缝，大脑在同一时间飞速的转动了起来。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空间，虽然看上去很荒芜幽暗，却是专属于白的，由他的意识和精神所构建出来的空间。 如果按照以往所接触到的部分被人斥之为“怪力乱神”的资料来推论，这个空间除了空间创造者本人白外，其他的人应该都是无法进入这个空间。 不过，如果是本身就拥有强大力量的人，可能会偶尔出现意外相信白以前所说的“那个人”就是其中一个。但是这也改变不了这个空间的专署性，以及独立性。 而做为最好的例子的，就是她本身了。自从到了这个空间后，除了通过不时出现在这里的白，她根本没有其他的渠道去获得外界的讯息。 这个空间，打个形象的比喻，就是所谓的“绝对领域”。 只属于白的绝对领域。 但是现在…… 再次向裂缝外看去，发现裂缝外不知何时已经停下的环境又开始了缓慢的移动。 现在的她竟然能透过这条裂缝，窥视到外界的情况，在某种程度上，和白的视觉进行所谓的“资源共享”。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浅雪双眼微微眯起，抬起的左手半握成拳，虚掩在微开的唇上，食指伸出，轻轻摩挲着鼻翼这是她每次开始分析起资料时候的招牌动作。 如果按照这次白出现前后的情况来推测的话，会出现现在这种状况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白因为初次杀人的冲击和愧疚，还有对自己存在感的强烈否定，让他的精神和意识不再像以前一样完整圆满了。根据事物的双向性来推断，既然她可以通过裂缝实现与白精神的连接，那么反过来说，如果她的精神力足够的强的话，吞并掉白的精神，获得他的身体的使用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获得白的身体的使用权……那健康而且战斗力极强的身体的使用权… 猛然回神的浅雪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飞速远离了裂缝，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地方，将身体蜷缩了起来。 她竟然……竟然会萌生出这种念头…… 太污秽了太污秽了太污秽了！ 她竟然，会冒出抢夺白身体的念头…… 最让她感到心惊的是，在通过目前手上所得到的资料情报推测出那个结论后，她非但没有及时停下来，反而竟然可以说是立刻开始计算起这样做成功的可能性！ 暮曦，你对我的评价果然没有错……我，真得很冷血无情啊…… 浅雪咬住了自己的唇，感觉到那种自自己的身体深处泛出的寒意，逐渐冻结了她的神经。 明明……在一开始是准备保护白那天真的笑容的，明明……在一开始是决定不管如何都要保护白的…… 可是现在，面对重新获得身体这个诱惑的时候……她竟然，在知道这个可能的瞬间就动摇了…… 她……果然是自私到了极点的人啊…… 面对诱惑，有几个人能保持真正的清醒而不产生私欲？ 曾经在书上看到的话闪现在浅雪的脑海中，随后，她扯起了唇角，扬起了嘲讽的弧度。 是啊……诱惑…… 面对诱惑，根本就没有人能做到完全不动摇。如果能做到不动摇，那就只能是因为诱惑的方向不对，或者是价码还不够大不够多而已。 她很清楚，如果是用金钱或者是宝物来让她选择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动摇，甚至还会嗤之以鼻。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身体？偏偏是她在心底最渴望的……健康的身体？ 对于从小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无法像平常人一样正常生活，就算是进行精英教育也只能按照她身体的最小负荷来决定进度的她来说，健康的身体，是她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的东西。 事实上，在她仍然是梦浅雪的时候，就曾经产生过利用生物技术来为自己创造一副健康身体的疯狂念头……没有将那个计划实施，仅仅是因为已经学完生物工程的她知晓思维的完全移植是个不可能实现的空想而已。 无法移植思维，就算是造出了可以用完美来形容的身体那又怎么样？ 对于她来说，拥有健康的身体，就如同水月镜花一样，可望不可及…… 可是现在，面对这个完全有可能一偿夙愿的诱惑……她动摇了，而且是动摇得相当的彻底！ 什么温柔，什么善良什么守护……全是假象鬼话而已！ 暮曦，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我……果然是最卑劣的人啊…… 没有再去看裂缝的勇气，浅雪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再次进入睡眠状态。不敢去看，是因为害怕如果再看，就无法压抑那心中最黑暗的念头，害怕自己真的因为那强烈的诱惑而冒险去满足自己的私欲，彻底地伤害现在依旧脆弱的白。 那个渴望获得健康身体的卑微愿望啊…… 好冷……身体都快麻木了…… 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走在雪地中，白只感觉到此刻自己的四肢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被冻到麻木了。 现在的他，能做到迈步前进，只不过是已经进入了机械状态的身体无意识地行动而已……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曾经很幸福…… 有着一个爱着他的母亲，有着一个呵护他的父亲。 他曾经天真的以为那样平静而安详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按照那个身后有着七彩羽翼的女子所说的那样，守护住浅雪姐姐的灵魂，就那样在这个终年被白雪所环绕的小小村庄中过完他的一生。 别天真了，你的能力注定了你在这个世界中不可能拥有平静的生活。 但是那个女子所说的话，却像是一个魔咒，时时响在耳边。 他的母亲曾经说过，他的能力已经被封印住了。所以他很天真的以为，他可以就这样和父母一起生活下去，开开心心得永远生活下去…… 切，就凭那种连下九流的水平都算不上的封印能力，你以为能彻底封住你的能力么？ 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能平安无事的活到现在而不被别人发现你的能力么？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不干脆彻底封印了他的能力？ 我可是完全没有义务这么做。 那个女子，完全就是一副看事不关己的神态。 因为电的缘故，我现在帮你设的这个封印已经算是优待了。这个封印的效果，大概能维持到你差不多五六岁的样子。 而且，是否解除封印，选择权可是在你的手上呢。 在一座桥的桥洞附近停下了无力的脚步，白只觉得自己全身再也提不出任何的力气了。 他……就要死了么？ 他曾经以为他永远都不会解除那个女子给他留下的封印，以为他可以就这样过完他平淡的一生的…… 但是……一切都在那一天改变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恨过自己，恨过自己的贪玩好奇…… 如果不是因为贪玩，他就不会和伙伴一起去雪林中探险，也就不会遇上最危险的雪熊…… 而如果不是因为遇上了雪熊，他的母亲就不会为了保护他而使用了她的血统能力，也就不会被他的父亲发现他们是特殊血统的拥有者…… 如果没有被发现……他的母亲就不会被他的父亲所杀了…… 明明，他的母亲是有自保的能力的…… 可是为了保护能力被封印住的他，他的母亲连一点反抗也没有的，就被他父亲杀死了…… 为什么？有这个能力不是他的错啊……可是，可是为什么曾经那么呵护他的父亲……在杀了母亲后，会将沾血的刀指向他？ 猩红的血，是自他母亲身上流下来的，沾染到了他的身上…… 暖的，却充满了让他想吐的铁锈味，然后逐渐的冰冷，干涸成了血块……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不被人需要而诞生的。每个人的诞生，都有着他的意义呢。 浅雪姐姐的话尤然在耳，可是他却觉得充满了绝望。 当他父亲捉到了他，用锁链将他锁起来的时候，他还抱着一丝的侥幸…… 可是，当他的父亲举着刀向他砍下的时候，他彻底绝望了…… 曾经温柔对待他的一切，都只是假象么？ 难道曾经经历过的温暖，都只是他的幻觉么？ 只是因为他的能力么？只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他就不会被人需要么？ 你的命运，是已经注定好的。你再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命运的轨迹。 那个女子的话，清晰地响在了耳边。 当冰冷的刀锋进入了他的身体，带来了激锐的痛楚。 只是，他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啊…… 他想获得肯定，他想被人需要…… 他只是想证明，白并不是没有人需要的孩子而已…… 然后，他想到了浅雪姐姐。 有着漂亮银蓝色眼睛的浅雪姐姐，有着灿烂金色头发的浅雪姐姐，有着温柔美丽笑容的浅雪姐姐，即使知道他的能力也依旧待他如常的浅雪姐姐…… 如果自己死了话，浅雪姐姐会怎么样？ 电只是暂时寄居在你的意识中，等她的灵魂恢复后我就会带走她，你的任务也就达成了。 如果按照那个女子的话，他死了话，浅雪姐姐也会死吧？ 他……不希望浅雪姐姐死…… 他想看着浅雪姐姐继续微笑着活下去…… 思维暂时性的呈现出一片空白，然后只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不断的回响…… 他……不想死！ …… 等他恢复了神志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倒在了他的脚边，破碎不堪的身体完全看不出他曾经是他的父亲，而和他母亲一样猩红色的血液自他的身上流了下来，空气中全是让他想呕吐的铁锈的味道，而他的旁边……聚集着面目狰狞，手中握有武器的村人…… 好可怕……平时那么和蔼的大家……竟然会变的那么陌生…… 他不想杀人……可是，那些人不放过他…… 你的封印，注定由你自己解除。 那个女子的话，仿佛就是一个诅咒……而自己，却真的如同她所说的话那样…… 当刀具挥下的瞬间，恐惧的爆发让他的意识再次变成了一片空白，然后……他父亲的那一幕再次重演……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自己的身边出现无数由水凝聚成的冰刺冰刃，然后飞速的发出去…… 好可怕……这就是他的能力么？ 会说会笑的大家……就在那么短短的时间里……不再动弹了……就像他的父亲那样…… 你的命运，是早就已经注定好了的。 已经注定……好的么？好痛苦…… （天音：貌似现在翼在这一篇里，已经完全成为了反派了啊……默，算了，只要最后结果好就好了。） 如果……这一切是梦就好了…… 这一切……是梦就好了…… 然后，下意识的，他想到了浅雪姐姐。 如果是总是温柔微笑着的浅雪姐姐的话，一定是会很温柔地和他说话，不会伤害他吧？ 而事实上，确实如此。 当他听到浅雪那亲柔如夜风一样，带着关心的声音时，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出了声来。 好可怕……好可怕……为什么会这样？ 有谁能告诉他，他刚刚经历过的事情，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只要他醒来，他的母亲还活着，他的父亲还是像以前一样呵护着他……大家，大家也都是像原来那样亲切…… “不是白的错哦。” 就算是听到了他杀了人，可是浅雪姐姐依然像以前一样拥抱着他，温和地笑着，“这不是白的错，不用自责……” 果然……浅雪姐姐是不同的…… “白只是……只是想努力的活下去不是么？” 浅雪姐姐低头看着他，漂亮而特别的清浅到接近于无色的淡蓝色眼睛中清晰地浮现出了他的倒影，然后她很认真的告诉他：“白只是为了遇到需要白的人，才努力想活下来的不是么？” 是的，他是想知道，想确定……还有别的人需要他啊…… 他想被人肯定啊……想证明……他不是没有人需要的孩子啊…… 以前，被父亲母亲责骂的时候，他认为那是最难过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才发现，不被任何人需要，才是最让人难过的事情…… “白，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不被人需要而诞生的。每个人的诞生，都有着他的意义呢。” “不会的，白一定会遇上的。因为人的一生，都要遇上四个人的。现在没有遇上，并不代表将来就不会遇上。” 浅雪姐姐，总是微笑着鼓励着他，给他活下去的动力。 只是，还有谁，还会有谁会需要他这个连父亲和村人都毁灭了的孩子呢？ “还有……白不能忘记我呢。” 果然，浅雪姐姐笑地像以往一样温柔，“不管别人如何看待白，都请你不要忘记我的存在。” 浅雪姐姐承认需要他……他该高兴才是。 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好空洞？ “白不存在的话，我也会消失呢……” 浅雪微笑道，“所以，即使别人讨厌白。在白找到那四个人之前，我都是最需要白的人……” 一想到可能浅雪姐姐只是因为如果离开他就无法活下去的这个理由而不得不需要他的时候…… 心就……好疼好疼。 但是，为了浅雪姐姐，他要努力活下去才行…… 因为浅雪姐姐是第一个需要他的人不是么？ 不管他做了什么事情，总是包容他宽容他的浅雪姐姐……果然是最温柔最温柔的人了…… 他好喜欢她…… 他想拥有力量，可以保护她的力量，而不是始终被浅雪姐姐所保护…… “我最喜欢的人，就是浅雪姐姐了。谢谢你……” 在离开那个意识空间的时候，他开口道。 谢谢她……是因为她承认了他的存在……永远那么温柔地浅雪姐姐啊…… 所以为了她，只是为了离开了他不就行的浅雪姐姐…… 他一定要选择努力活下去才行…… 只是现在……似乎不行了呢…… 蜷缩在桥洞中的一角，白感觉出自己的体温在一点一点的下降，生命在这寒冷的季节温度中缓慢流逝着。 就在他感觉快要睡过去的时候，一道阴影挡住了他面前的光线。 白勉强自己抬起了头，然后在逆光中看到了一个人。 他的体形很高大，半张脸上缠绕着白色的绷带，头上带着一个闪亮的东西，表情很凶恶……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感觉到害怕呢？ “咯咯，可怜的小鬼……” 那个人走进了他，然后半蹲下了身体，和他的视线平齐。 他的声音有点刺耳的粗糙：“像你这种小鬼，根本没有人会需要你……你就这样没有自由，没有梦想的死去吧……” 看到那个人的眼睛的时候……白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不害怕了…… 啊啊…… 因为那双眼睛，和他映在浅雪姐姐眼中的，自己的倒影一样啊…… 能感觉的出来，眼前这个人，和他……很相似啊…… 于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大哥哥的眼睛，和我一样……” 一样的寂寞……一样的渴望被人需要啊…… 太好了呢，浅雪姐姐你所说的，果然没有错呢…… 我想我找到了，浅雪姐姐……会需要我的人，找到了呢…… 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人是不会被需要的…… 所以，对不起……浅雪姐姐…… 请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舍弃了当初答应那个黑发紫眼，身后有着七彩羽翼的女子的承诺，舍弃了你，变得以眼前这个人为第一优先的自私…… 因为这个人，和我是……如此的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