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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从黄三嫂家出来,就觉得村子里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劲儿。 严打之后社会会有一段时间空前的稳定期,这段时间哪怕天上飞的鸟都安分守已,都不敢叫的太大声。 但今天村里格外的热闹,刘二姐,毛嫂子,一帮妇女们全在煤场对面站着,秦玉都出来看热闹了,就说今天多热闹。 “美兰,西山出狱了。”刘二姐喊了一声。 煤场的大门是开的,她新换的锁子被扔在地上,那辆红色的夏利就停在煤场门口,胡小眉新烫了头发,双手抱臂靠着夏利车站着,仿佛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她嘴里还磕着麻子,磕一枚,呸的一声往外吐个麻子壳。 毛嫂子跑过来了:“西山上门,把阎肇都从单位喊来了,带着阎三爷气势汹汹杀你家去了,还四处给大家发喜糖,说他要有儿子了,要不你先躲一躲?” 一个旧夫一个新夫。 俩男人在她家见面,毕竟都是熟人,大家都怕美兰面子上不好看。 但其实陈美兰一直在等阎西山,她现在有一份《煤窑转让协议》,但那东西还得阎西山跟她一起到煤炭局过行过户,才能真正拿到她名下。 新夫旧夫见面算啥,把煤窑拿到手才是最重要的。为此,她今天不惜跟阎西山撕破脸吵一架,再揪着胡小眉上医院照B超,亲自为圆圆争产权。 家门从里面关着,但才到门口,陈美兰就听到阎西山乐悠悠的声音:“我阎西山马上就要有后了,B超单,你们要不要看看,儿子,这回是儿子。” 陈美兰忍着笑敲了敲门,因为没人应声儿,大声喊了一声:“是我,陈美兰,开门。” 院子里四个男人,阎肇,阎西山,阎雄和阎三爷。 为防阎肇和阎西山打起来,阎雄和阎三爷俩坐在中间,把他俩隔开,四个人正在让烟,寒暄。 听到陈美兰叫门,阎肇先站了起来,不过阎西山快跑两步,抢着把门打开了。 而且满脸堆笑,一脸殷勤,看到美兰进门,嘴里还要说:“走慢点走慢点,小心绊倒。” 这家伙不论任何时候,对女人那叫一个殷勤,哈巴狗一样。 陈美兰瞪了他一眼:“滚。” “咱美兰的声音还是那么悦耳。”阎西山立刻说。 这货就是你给他气到半死,都拉不下脸跟他翻脸的那种人。 就在刚才,阎西山已经把自己给陈美兰塞了十万块钱,以及她跑到拘留所,以要刺激胡小眉流产为要挟,强迫他签了《煤窑转让协议》的事儿,一股脑儿讲给阎雄和阎肇听了。 他这趟来除了要拿走那十万块,还要让陈美兰撕掉那张《煤窑转让协议》。 他的家产绝不可能给胡小眉,但也不能给美兰,那不就成阎肇的了? 既然有了儿子,以后他的家产大半得是儿子的,而那十万块,是他重启煤窑的启动资金。 他和阎三爷也是商议好的,不劝陈美兰,专劝阎肇。 阎西山给阎肇让了支烟,见他不肯抽,自己给自己点了一支,举起右手说:“阎肇,你也是个男人,咱凭良心说,三十岁就分家产,这像话吗?” 阎三爷捣着棍子说:“没人会可把家底儿留给一个没出息的小丫头片子的,西山的房子我都做主给美兰了,矿你们怎么能贪?” 陈美兰看还有个空凳子,想坐,阎三爷的棍子搭上面了:“美兰,咱们男人说话,你去倒点茶来。” 最近阎三爷夜夜上门,夜夜闹的大家没法睡觉,阎肇向来一声不吭的。 但这回阎肇可不依了,一把抓起阎三爷手里的拐杖一搡,险些把老爷子给搡倒在地。把凳子拉过去,他示意陈美兰坐在了自己的身边。 紧接着,他说:“西山,我有三个孩子,阎胜男,阎望奇和阎明琅,要是我死,我的财产他们三个均分。” 阎雄由衷的竖起了大拇指:“咱们阎肇不论家庭还是工作,堂堂正正,不偏不倚,叫大家挑不出一丁点儿的不是来。” 阎西山心里鄙视阎肇是个卑鄙小人,伪君子,岳不君,但脸上还是得笑呵呵:“阎肇,咱们是兄弟,你能体谅我吧,小眉现在闹的厉害,我得给她个交待,她怀的可是儿子!” 阎三爷简直苦口婆心,拐杖不停捣着地面:“你们虽出了五服,但也是兄弟,可不能为了一个没出息的小丫头片子翻脸!” 阎肇突然目光一凛,反问阎西山:“西山,在你眼里胜男就只是个没出息的小丫头?” 阎西山不好意思说自家闺女没出息,但女儿是外姓人,长大了总归要嫁人,他总不能为了女儿让胡小眉流产掉儿子吧,小眉虽不是东西,可他也难得有个儿子。 阎肇突然起身进屋了。 转身提着一台收音机出来,试了试线的长短,放到窗台上,打开了收音机,然后往里面插了一盒磁带。 磁带空响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音乐声。 阎西山除了喜欢搂着小姐唱歌,不喜欢欣赏音乐。 看阎肇在窗台前站着,心里还在耻笑,别看阎肇生的面冷,生人勿近的样子,其实他小时候既会吹口琴,还会拉手风琴,就连架子鼓都会打,而且喜欢看点诗歌,是个十足的文艺青年。 阎西山最瞧不起搞文艺的,更瞧不起阎肇长的那么粗武还假做斯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