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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美兰接过一沓子钱,单把把存折挑了出来,低头问二嫂:“折子的密码是多少?” “啥叫个密码,我不懂,我不知道。”二嫂还要装聋作哑。 陈美兰说:“四位数的密码,你要不知道,我就拿着你的身份证去挂失折子,照样能取到钱。” 靠密码取钱,是今年才开始有的,一开始密码只是四位数。折子算啥,二嫂一直装怂装弱,两只眼睛滴溜溜,肯定是想拿身份证挂失了折子,再悄悄补办一张。 钱,将来还是她的。 陈德功的镰刀新磨过,闪着冷光,眼看就要逼到脖子上了。 “4328,这总该行了吧。”二嫂把脖子缩进了双腿中,尖叫说。 她要再不说,头都得被陈德功割掉。 闹了一场,最终这些钱全归美兰啦? 二嫂撕心裂肺,声音太大,惹得全村人都悄悄摸摸,趴在门缝上看热闹。 二哥头埋的更低,直接塞在裤裆里,他到现在都想不通,美兰拿了钱也是给她盖房了,为啥他不能直接拿? 是美兰变了,大哥变了,这可不是他的错。 …… 今天太晚,来不及了,第二天一早起来,陈美兰带着招娣先去一趟晋阳县城,凭密码取出折子上的九千七,再加上九千三的现金,凑了一万八的整数,把钱存银行里了。 余的一千装在包里,随时取用。 八十年代末的小县城,如雨后春笋般,商户林立,商品花样百出,现在市面上流行的大辣皮、辣条,小鱿鱼干,小八皮鱼丁儿,都还没有包装,全是散称的,用的也是好油好调和。 被呈列在玻璃柜里的,红油鲜亮的辣皮、牛板筋,上面妆点着芝麻小茴香,上面再摆一片芜须叶子,红绿相衬,惹得人垂涎欲滴。又还物美价廉,五毛钱就能买好几片。 进城的人们都是这边买辣条,那边买馒头,扮开热腾腾的,雪白的松软馒头,把红艳艳的辣条夹进去,一口下去,松软弹滑,美味至极。 先买了俩馒头,学人夹上辣条解个馋,俩母女才要逛街。 录相厅里传出港式武打片嗨嗨哈哈的声音,外面围着一群掏不起钱的人,个个张大嘴巴,正出神的,光凭声音想象着精彩画面。 理发馆的牌子上写着刮头理发修鸡眼的字样,一把剃头刀,上刮头皮,下剜鸡眼,门外的录音机里正在唱着《少林寺》的主题曲:“日出松山坳,晨钟惊飞鸟……” 招娣牵着妈妈的手,路过理发馆,忍不住就开始唱了:“晨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 有人听到,居然笑着说:“咦,这小丫头唱的不错,这嗓音可真甜。” 招娣羞的捂上了自己的嘴巴,扬头望着陈美兰:“妈妈,我唱的好吗?” 这丫头从小就有一副百灵鸟的嗓音,将来也曾想学唱歌的,但吕靖宇总说招娣唱的没有自家二妞唱的好听,她一唱歌,吕靖宇就会拉脸皱眉头。 招娣比陈美兰更懂自己要看谁的脸吃饭,往后就不唱了。 后来二妞成了歌星,招娣做了女强人,每当二妞上台唱歌,招娣脸上总会浮现出那种难言的羡慕和向往。 在那时陈美兰才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要是当初她肯鼓励几句,尽心培养一下,说不定也能成个歌星。 “咱们招娣唱的可真好,以后进了城,妈妈给你报个音乐辅导班,咱们认真学学音乐,好不好呀。”摇了摇招娣的小手腕,她说。 “真的吗?妈妈,你好像变了,变的比原来更好了。”招娣扬起头说。 陈美兰柔声说:“妈妈以后会努力,对招娣更好的。” 马上又要多两个孩子,但她不再是上辈子那个会对继子继女掏心掏肺,对男人一腔赤诚的女人了。 这辈子生活仍将继续,但她会把她所有的爱给招娣一个人。 只要招娣肯努力,她就一定要把招娣培养成个歌星。 手里的现金加起来总共有八百块,行走在物美价廉的九十年代街头,陈美兰简直是个巨富。 再往前走是个卤鸡摊。 全是没有喂过饲料的土鸡,个大头肥,在大铁锅里翻滚着,香气四溢。但看的人多,买的并不多。 毕竟在这个人均工资不过四五百块的年代,人们要改善生活,更倾向于买猪肉,而不是买鸡,猪肉里油多,既能炒菜,还能单吃,同样的钱,猪肉能吃三顿,鸡肉却是一顿就能干完的。 招娣迟疑在卤鸡摊前,陈美兰的口腔里也泌满了口水。 “老板,一只鸡多少钱?” “你是在叫我,啥叫个老板,真新鲜,一只八块。”老板笑着说。 这个年月还时兴叫同志,不叫老板的。 “给我两只。”陈美兰爽快的说。 两只大烧鸡? 这个张开的有点大,烧鸡老板手都在发抖,捣捣戳戳,从中挑了两只最肥最大的出来,先仔仔细细擦干净,再拿油纸包着,款款放进了陈美兰的小竹篓。 陈美兰还得给自己买两身新衣裳。 她回娘家之后,本来带的衣服挺多,但全被二嫂悄悄偷走,穿破了,撑烂了。 上辈子二婚,她穿的衣服只能遮得住腚,在吕靖宇家好多年都抬不起头,这回再嫁,她要穿的漂漂亮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