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望江南
时近子夜,烟雨楼上的书生们也停止了创作,其实他们都不具备当场作诗的才华,能拿得出手的诗句早已经过了诗社里的层层筛选,能用的送去了碧海阁,被淘汰的则早已扔进了废纸篓里。 他们在等待,等待子时那仅有的一束烟花,等待今夜斗诗会显得有些扑朔迷离的结果。 据前方的探子回报,唐钰并未出现在云家别院,倒是云家三小姐坐着画舫去了城西,想来便是与唐钰在一起,到底他会不会作诗,却是没有人会怀疑的,这可是一举成名的好机会,是每一个寒窗苦读的书生梦寐以求的,当然了,前提是你需要足以傲视群儒的文采。 大宋治平三年八月十五日亥时三刻,广陵城中心的碧海阁前,一个小厮喘着粗气,将手中的宣纸递了出去,跟在他身后的,是另一个捧着烟花的同伴。 阁下的评判接过宣纸展开,宣纸上写着的是一首《望江南》,笔锋秀丽圆润,应该是出自女子之手,只是再看一眼署名:唐钰唐小宝。 唐钰到底还是作了一首词,并非云采菱提议,她并不在乎,也非白渔儿要求,她不懂诗。让他作诗的是身后的芙儿,也只是因为她的那一句:“哥哥,你也作一首吧。”唐钰便真的闭着眼吟了出来,云采菱提笔誊抄而下。 西江月 月淡影朦胧 夜幕似墨孤鹜归 冷星千里望相逢 人去花楼空 长明灯 灯下舞飞凤 行云流水剑芒现 山外无处觅残红 回眸烟雨中 上下两阙都在写景,一静一动,并未有什么情感的流露,只是隐隐透出一股落寞与孤独。 读来似乎不太应景,也算是朗朗上口,碧海阁中的阁老们却始终不明其意,这是唐钰的内心独白,他们能读懂便可真是见了鬼了。 四人面面相觑,想要理解当中的情感,最终也只是一声长叹,或许这便是恃才傲物之人会当凌绝顶的那一份孤独吧。 子时,烟雨楼上一阵沸腾,因为在皎洁的月光下,一束蓝色的烟花在爆破声中照亮了整个广陵,那是宋彦淳所在的江南诗社的特有烟花,所有人都知道,在最后的时刻,唐钰是送了一首《望江南》过去的,而此刻绽放的是蓝色烟花,那也便是说,他宋彦淳捍卫了广陵才子的尊严,他宋彦淳才是当之无愧的广陵第一才子。 似乎是在众志成城之下打赢了一场异常艰难的战争,无数人欢呼雀跃,大声念着宋彦淳的名字,周振浩与李文尚虽然羡慕,却也是有着一阵发自肺腑的激动。他们想象着此刻的唐钰是一种怎样的沮丧,却不知完全不知情的唐钰此刻已随着画舫来到了吴家砖桥的水道里。 因为即将开始的箫曲,不算宽的水道里已经满是大小不一的画舫,两岸的青石板路上也是人头攒动,这样的场景令唐钰想起了两个月前还在经历的下班晚高峰,只是那时候的等待是一种焦躁,而现在却是期待。 二十四位女子宛如落尘的仙子一般,手握长箫依桥而立,静谧的夜风中,微微响起了洞箫声,所有人都沉浸在如梦似幻的箫声里,这一刻,围满了人群的吴家砖桥竟没有一丝杂音。 一曲完毕,美人们却不急着离去,忽的一声琵琶声响,令所有人微微一怔,众人抬眼望去,桥上隐约多了两人,一人凭栏而立,一人坐在桥头。 人群中目力稍好的脱口而出:“这是锦瑟姐妹!” 虽然前不久输了比赛,杨锦儿与杨瑟儿依旧出现在桥上敬献歌艺,玉宇琼楼果然大气。 在一阵琵琶急切的弹奏之后,悠扬的旋律自桥头响起,随着杨瑟儿的歌声传来,画舫之中的唐钰便是微微一怔。 她们此刻所唱的不正是自己的那一首《望江南》么? 也许是今日唱了太多的曲子,此刻的杨瑟儿嗓音有些沙哑,而正是这一略感沧桑的声调,唱出了唐钰含于词内的那一份悲凉。 莫名其妙遭遇了空难,稀里糊涂穿越了时空,这一刻回首望去,还真是有一种“人去花楼空”的无奈。 碧海阁的四位阁老没有读懂的词,从杨瑟儿的口中唱出来,似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冷月无声,照出了写词人唐钰的心境,也照出了唱词人杨瑟儿的共鸣,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今日碧海阁上空的烟火放错了颜色。 画舫里一片寂静,便连那小胖子与芙儿也停止了吵闹,不懂诗词的白渔儿也安静地坐着,云采菱轻摇着纨扇,眼中也是一阵朦胧之色,聆听着这一首充满古色古香的《望江南》,唐钰忽的微微一笑:“玉宇琼楼啊,似乎是个好地方。” 云采菱斜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男子逛青楼本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只是如此明目张胆地当着自己妻子的面说要去烟花之地,她倒还是第一次见,而再看看白渔儿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心中暗骂了一声,他的妻子都没说什么,自己又紧张什么呢? 一曲唱罢,玉宇琼楼的姑娘们走下了桥,这才有人轻声开口问道:“刚才杨瑟儿所唱的《望江南》,是何人所作?” “听从碧海阁过来的人说了,这首词的作者是竹西诗社的唐钰。” “哦?便是写那句‘醉卧九天外,笑看浮云生’的唐钰?” “正是此人,这首词比今日夺榜的那一首《水调歌头》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为何为落选呢?” “也许是得配上杨锦儿的琵琶与杨瑟儿的歌艺吧。” 不远处的玉宇琼楼里,老鸨秀娘原本被花翎语的舞姿震慑感觉自己输得心服口服,而此刻却有些小小的遗憾,如果换上这首《望江南》,而不是宋彦淳的《西江月》,那今晚的胜负犹未可知。 只是世间没有后悔药,自己当时也不知广陵城里还有这么一个妖孽的存在。看着牌坊前那一只红灯笼,秀娘便是一阵咬牙切齿,昨日那里挂着的还是金色的。 “青梅娘,便让你嚣张一年又如何?唐钰唐小宝,呸,好下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