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仿佛一只重捶击中胸口,眉心嗓子泛起一阵腥甜! 此刻,她不仅是震惊,而是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眉心抓住鲁俊达的衣襟,声嘶力竭道:“为什么不早说!” “就在数天前,你父亲偶遇玉石圣手丁氏后人丁琢,方知此事。在此之前,丁琢也不清楚那颗陨星竟然……阿眉,你放心,你娘除了身了弱些,并无大碍。你接触陨星,也不过才两年,你还年轻,以后善加调养,不会……”鲁俊达的语气十分平静,正是因为太平静反而显得残忍。 很显然,鲁俊达恨尚家人。 尽管当年尚老夫人是出于怜惜,才将尚家的宝物赠予眉心的娘亲。 眉心失神道:“那尚玉衡呢?” 鲁俊达神情冷淡:“丁琢应该和你说了吧?” 眉心摇头:“不,我不相信。” “阿眉,你还年轻,千万不能糊涂!”鲁俊达语气陡然严厉,“再过几日,你爹会来京都……” 若是在此之前,眉心听说爹爹要来,定欣喜若狂,可现在……她爹爹来,恐怕不是看望她这么简单吧?眉心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煞白! “向晚,那个向晚是你派来的吗?” “阿眉,你胡说什么?”鲁俊达皱眉,“大伯就算想让你离开尚家,也不会使出那等龌龊伎俩。方才与尚玉衡对弈之时,谈到此事,那女人背后之人,怕是极不简单……” 眉心此时哪有心情关心这个?命且不保,还谈那些有何用? “鲁伯伯,除了等死,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方才不是说了嘛,你接触陨石还不足两年,毒素不入骨髓,好好调养……” “我不是说我!”眉心心乱如麻,近乎失态地吼道,“尚玉衡,他真的没救了吗?!” ☆、第60章 情何去 游廊飞檐下挂着一串铜铃,轻风拂过,叮当作响。 炎火夏日,眉心竟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哭,喊,闹,是没用的。她只能面对现实。眉心擦掉眼泪,平静道:“鲁伯伯,您终身不娶,是因为我娘,对不对?” 鲁俊达微微错愕:“眉丫头,你……” “鲁伯伯,你不用解释,我理解你,希望你也能理解我。”眉心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这辈子,除了玉郎,我心里再容不下别的人了。他能活一天,我便陪他一天,他能活一年,我陪他一年。他走了,我年年为他扫墓烧纸……” “傻孩子,何苦呢?” “鲁伯伯,那你又是何苦呢?” “好,好,不愧是伯伯一手带大的丫头。”鲁俊达怅然大笑,“你想怎么样,伯伯不为难,只要你能过得了你爹娘那关就行。” 眉心笑:“一言为定。” “对了。”鲁俊达面色微沉,“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眉心原以为经过一番生与死的劫难,已再没有什么可以激起她心中的波澜,可鲁俊达说出的这件事,仍让她久久错愕。 浑浑噩噩中,眉心回到空山小院,尚玉衡仍坐到银杏树下对着棋盘出神。他从来不是多话的人,挺直的背,纹丝不乱的衣领,冷漠疏离,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听到脚步声,尚玉衡转过身,冷峻的容颜才缓缓舒展开来。 眉心快步奔他面前,一言不发,紧紧抱住了他。她把脸贴到他宽厚坚实的胸膛上,耳畔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他的手臂修韧有力,炙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罗衫传到她身上。 难以想象,这样鲜活的一个人,会有一天…… 世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生死而有任何改变,文昌街上华灯璀璨,熙熙攘攘,身穿绫罗绸缎的富人们,躬腰含笑的生意人,阴暗的角落中,衣衫褴褛的乞讨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眉儿,你若想逛,我陪你。” 眉心吸深一口气,挤出笑容:“好啊!” 夜市很热闹,卖各种小吃的,玩杂耍的,热闹非凡。尚玉衡不是个爱逛街的人,大多是眉心在前头一个店铺又一个店铺的瞎看,有用的没用的,买了一堆。尚玉衡默默跟在后头,一只手护着眉心不让人碰到,一只手挂满各色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眉心不知疲倦地在拥挤的人海中穿来穿去,偶尔一回头,她看见紧紧跟着的他。 华灯之下,喧闹之中,她踮起脚尖,偷偷亲他。 “玉郎,你这块螭龙玉佩就是出自今儿你见的丁大师的祖上之手,他说了,能补好呢!不过呢,我不放心把玉交给他,让他明天一早到府,我看着他补,你说好不好?”眉心爬上马车,抱住尚玉衡的胳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尚玉衡笑:“都依你。就算补不好,也不打紧的。” 眉心忽而忸怩起来:“呃,玉郎,好像我还没送过你东西呢……” 尚玉衡低头望向她,目光沉沉的:“哦?”方才确实从集市上买了不少东西,糖人?布偶娃娃?还是…… 眉心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道:“回去再告诉你。” 越往西走,繁华褪去,只听辘辘的车轱辘声。 回府后,尚玉衡先去沐浴更衣,沧浪院中有浴房,但他更习惯到后院的温泉。 眉心将胡乱买来的东西一股脑塞给喜鹊,梳洗,更衣,坐到软榻上等尚玉衡回来。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人回来。她心里有些惴惴的,便提着灯笼去寻人。 刚出门,就碰见尚玉衡回来了。 “眉儿,我有些累了。”尚玉衡神色有些不自然,“早点休息吧。” 眉心心口一沉,笑:“说好的,要送给你礼物的,不许抵赖。” 这个男人,真一点都不会说谎呢! 眉心所说的“礼物”,是要亲手帮他后背刺纹。 望着她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神,他无法拒绝。尚玉衡默默脱掉上衣,端坐到榻上。眉心微凉的指尖一触及,他的身子就忍不住颤栗。幸而她并没有像上次那般,只是规规矩矩执起刺针,依着脑海中构建好的图画,依着背上伤痕的纹路,下针,染色…… 尚玉衡松了一口气,却感觉更难受了。 过了一会儿,眉心问他:“疼吗?” “不疼。” 可是他的心口好疼。 时间一点点流逝,更漏夜静,一条威风凛凛的八爪银龙渐渐从尚玉衡的背上腾云而起。银鳞盘旋的身子巧妙遮住了原本斑驳的伤痕,反而更添浮雕般的立体逼真。 眉心搬来铜镜,指给尚玉衡看:“好看吗?” “好看。” “傻。”眉心俯身,凑到他耳边,“说,是不是偷偷去见鲁老头了?老头子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说你活不久了,让你休了我?哼,我告诉你,想到别想!你在你身上作了记号,不仅是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寻着这记号找到你……” 一口气说得太多,眉心憋得小脸通红,可是她不能停:“尚玉衡,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 嘭!铜镜落地。 尚玉衡突然转身,猛地抱住眉心,头深深埋入她的胸口,哽咽不能言语:“眉儿,我……” 眉心扳开他的脸,与他对视:“玉郎,给我留个孩子吧?” . 大楚朝例十天一休沐。 凤翎卫结束与虎贲军的大试,很快迎来最重要的每三年一次的选拨。往年,凤翎卫选拨大多过是走个过场,只要脸长得还行,就看后台硬不硬了,哪用大费周章的选拔?不过今年凤翎卫着实风光了一把,不令贵族子弟心生向往,就连不少外地的世族大户子弟亦纷纷闻名报考。 尚玉衡凤翎卫副统领的任书已下达,擢正五品上定远将军。 平日里,凤翎卫大少事宜便是他在处理,选拔大事,少不得他操心。尚玉衡提前一刻赶到衙署,意外发现陆放舟这个甩手大掌柜的居然已经来了? 不仅是陆放舟,向来不捱到最后一刻不会出现的顾云庭也来了。 三人碰面,脸色竟一致的都不大好。 陆放舟逮着尚玉衡,愤愤道:“你说女人都特么喜欢瞎折腾,是不是?家里那臭婆娘,前些日子要死要活,非让我把紫玉青霜给撵走,这才过几天,居然又非要帮我纳妾?我不同意,居然还给我甩脸子!操!你说那臭婆娘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啊!” 顾云庭冷哼:“表哥,是你下手太知轻重了吧?嫂子身子可娇贵着呢!” “滚!”陆放舟飞起一脚,“老子的女人,老子自然会疼!” 顾云庭哪是陆放舟的对手,被打得上蹿下跳,嗷嗷直叫。两人厮打片刻,陆放舟似还没发泄够,下去找外面那帮小兔崽子出气。顾云庭捂着肚子,冲着陆放舟的背影龇牙,咒骂几句,才跑回尚玉衡身边,干干开口:“玉衡,那个……晚儿她……” 尚玉衡瞥了顾云庭一眼,冷漠道:“向晚怀孕了。” “啊!”顾云庭傻眼,见鬼似的瞪着尚玉衡,“不会吧!你……你不是说……” “看来不是你的。” “操!当然不是我的!爷连手都没碰过呢!” “云庭,向晚腹中的孩子也不是我的。”尚玉衡骤然起身,警告道,“那个女人不简单,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死心吧。” “喂,不是,玉衡,你说清楚啊,什么叫……” 尚玉衡不管顾云庭在身后急得直跺脚,他快步登上高高的朝凤台,望向西重门,他的家。 此刻,她在做什么呢? 他,一个将死之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第61章 别亦难 浮云堂。 十多年了,尚家再没有像今日这般齐聚一堂。 老夫人端坐罗汉床上首,芳嬷嬷手捧刻丝菱花银盘,盘中赫然放着数块雕饰古朴大气的墨玉。老夫人淡淡扫了一眼,对坐到左手侧的一位形容枯槁的老者道:“除了作为凤翎卫信物的凤凰印之外,老大家的蛟龙云玉佩三年前丢了,其余的都在这里。” 老者正是玉匠世家丁氏后人丁琢,他惊道:“丢了?此等害人之物,若是被……” “没丢。”尚开阳突然站起身,拿出手中的玉佩,掷入芳嬷嬷手中的银盘中。 众人皆震惊地望向尚开阳,要知道,三年前,为这玉佩丢失之事,府里闹得天翻地覆,罗氏恨不得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传家的宝贝翻出来。居然……居然没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