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不过是东大街做买卖的,也这般神气!”骆二奶奶气得红了眼睛,甩着手帕子就往前头走,忽然听着身边传来一声娇笑:“二奶奶这是在生什么气儿?” 花丛里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穿了个对襟大花夹衣,头发梳得油光光的,描眉画眼,有几分妩媚。骆二奶奶轻轻哼了一声:“陈姨娘,你在看花哪?” 第五十七章魑魅魍魉各肚肠 陈姨娘是先头骆大奶奶的陪嫁丫鬟,名叫翠玉。 先头骆大奶奶才嫁过来不到一个月,翠玉便爬了骆大老爷的床,骆大奶奶没得法子,只好顺水推舟的将她提成了通房——反正总要预备着通房的,不如将自己贴心的人提上去,免得被骆老夫人送过来的钻了空子。 后来骆府起了风波,先头骆大奶奶生孩子的时候过世了,几个月以后骆大老爷才娶了新妇,这中间那一段,就全是由翠玉打理大房院子里的事情,她也简直将自己看成了骆大老爷的正牌夫人了。 等及这位骆大奶奶进门,翠玉便被赶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头去了,挂着个姨娘的牌,却还不如当年通房丫鬟时得宠爱,后来骆大老爷又收了一房姨娘,陈姨娘便愈发的受了冷落,只在今年骆大奶奶有了身子,她才又开始有些得脸。 骆二奶奶见着陈姨娘站在园子里头,身上落了不少花瓣,瞧着倒也有几分颜色,心里头老大不高兴,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一张脸,更是不想往陈姨娘那边看。 “二奶奶,我见你愁眉不展的站在这里好一阵子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儿?”陈姨娘笑嘻嘻的甩着手走了过来:“二奶奶跟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让你高兴高兴。” “还能有什么事儿?”骆二奶奶瞅了陈姨娘一眼,嘴角一撇:“你是大房的人,还能说出什么让我高兴的话来?”一个姨娘,也妄想跟她攀交情,若是在旁人家里,哪里能由着她到处走动的?也不过是在骆家,现儿都不见什么秩序了,尊卑大小都不分,姨娘也敢往主子面前凑。 “二奶奶,你错了,我哪里算是大房的人?”陈姨娘向前走了一步,笑得格外妩媚:“难道我不该是二奶奶的人?” 骆二奶奶瞧着陈姨娘那笑容,忽然间悟出点了什么,点了点头:“什么我的人她的人?咱们不都是些闲人罢了?走走走,咱们一边说话去。” 菱花格子窗推开,满园的绿意拥拥挤挤的进来,带着一阵醉人的香味。窗前有两个脑袋挤在一处,正盯着那棋盘格子看个不住。 宝柱执黑,猛的将子填到了一个空处,嘉懋笑了笑,用手点了点棋盘:“帮我点到这里。” 旁边站着的丫鬟赶紧一伸手,便将一颗摆子落到那处,宝柱摸了摸脑袋,惊叫起来:“哎呀呀,不行不行,我上边那一着棋走错了!”他伸手就要去取那颗棋子,却被嘉懋伸出胳膊来拦住:“悔棋非君子!” “我现在还轮不到做君子的时候!”宝柱笑嘻嘻的将那两枚棋子取了出来:“你要做君子便做,正好让着我!” 嘉懋瞧着宝柱那无赖模样,笑了笑:“和你没法子说!” “对了对了,嘉懋,这些日子我都在想着,你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将马给勒住了?分明你根本打不过我!”宝柱伸出拳头晃了晃:“我想我可能都勒不住那马,竟然给你勒住了!” 嘉懋淡淡一笑:“我不勒住,那马就该踩到相宜了。” 她就站在离自己马头几尺之远的地方,那一刻,嘉懋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喉咙口来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马的蹄子踩下去!他死命咬着牙,用尽吃奶的劲头攥着那缰绳,只希望那马能站定身子。 马还是如他的预测一般站住了,可却撅起了蹄子,一个抬腿、立身,他便被马那股字劲甩了出去。身子在空中的时候他似乎还很清醒,似乎还看到了相宜发髻上的两朵珠花。等及被人抱住,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这才觉得手掌那边火辣辣的痛。 现在再回想早两日的事情,嘉懋觉得自己没做错,若是再来一次,即便没有那身手敏捷的护院抱住他,他也照旧会将那马死死勒住。 不能见着她受伤,不能。 嘉懋瞧着宝柱那副疑惑的模样,轻轻拍了他一掌:“若是有人就要被你的惊马踩伤,你会不会勒住马?会不会?我想你肯定是会这样做的,对不对?” 宝柱想了想,望了一眼园子外边走过来的一群人,嘿嘿的笑:“要是马前边站着的是我的弟弟妹妹,还有相宜,我肯定也会使劲儿拉住马,可要是……”他呶呶嘴:“若是他们,那我还真不一定会这样做。” 管事妈妈带了一群人过来,走在最前边的是宝清,她身后跟了骆相钰与骆相珲两个人,一群丫鬟婆子紧紧跟上,不敢慢了半分。 “嘉懋哥哥,来客人了。”宝清到了门口紧走几分,贴身丫鬟用手带着她,跨过了那道门槛,这才走到了嘉懋与宝柱的身边:“杨家的两位表兄表姐过来了。” 骆相钰飞快的走了过来,甩着手跑到了桌子旁边,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有了盈盈的泪水:“宝柱表哥,听说容大少爷骑马受伤了?” 宝柱瞠目结舌的看着骆相钰,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能这般装模作样,不过五岁的孩子,这说风就是雨的,眼睛一眨,眼泪珠子就落下来了。她跟嘉懋有什么关系?不过只见过一次罢了,如何能说掉眼泪便掉眼泪,实在佩服得紧。 “没什么大事,你怎么就哭成这模样?”宝柱沉了沉脸:“赶紧将眼泪给擦了。” “怎么会没什么大事?”骆相钰奋力的挤到了桌子旁边来,似乎要将宝柱给扒拉开:“那个扫把星住在杨府,所以容大少爷才会倒霉!跟她在一起的人都会倒霉,刚刚生出来就将她母亲克死了,现在又来克旁人了!” “你胡说些什么!”嘉懋叱喝了一声,心中大怒:“谁说相宜是扫把星的?” 骆相钰吃了一惊,倒退了一步,睁大眼睛怯生生的望着嘉懋,嗫嚅道:“我们府里头都喊她叫扫把星的……” 骆相珲钻了过来,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们府里全喊她扫把星!她本来就是扫把星嘛,难道还说错了不成?跟她在一处,必然倒霉!” “你们再敢说一句!”宝柱跳了起来,脸红脖子粗,旁边跟着的婆子赶紧上来拉住他:“三少爷,骆二小姐和骆二少爷是客人,你总得礼让着他们些!” 宝柱恨恨的看了两人一眼,气呼呼的坐了下来。嘉懋一伸手,指着屋子外边道:“滚。” 骆相钰瞪大了眼睛:“容大少爷,我们是来探病的。” “滚!”嘉懋的手捏得紧紧,一颗白色的棋子被他捏得似乎都要滑出手来:“我不想再说一遍!” 心中似乎燃着一团火,熊熊的在烧着,原来相宜在家里过着这样的日子,便是连下人都敢欺负她。嘉懋绷着一张脸,也不看骆相钰与骆相珲,只是拿着棋子看了看棋盘:“宝柱,你要不要落子?是准备让我一子不成?” 宝柱这才缓过神来,笑着转过脸来:“好好好,我看落到哪里比较好。” 骆相钰与骆相珲呆呆的站在那里,两人不知所措,方才骆老夫人带他们到前堂见了杨老夫人,打发他们先过来看嘉懋,本来含着让他们多跟杨家与容家的少爷亲近之意,没想到刚刚一来,就得罪了嘉懋,要赶着他们走。 “容大少爷,我错了,我错了。”骆相钰不敢往前边凑,只能站在一旁抹眼睛:“以后我不这么喊她还不行吗?” “哼,你别想哄人了。”宝柱朝她瞪了下眼睛:“谁不知道你在家里总是欺负相宜?” “我没有欺负她,真没有。”骆相钰小心翼翼朝前边移了一步:“她现在去念书了,在家的日子少,现在都住到杨府来了,我去哪里欺负她?” 嘉懋转过脸来,恶狠狠的盯着骆相钰:“若是让我知道你再敢欺负相宜,定然饶不了你!” 骆相钰见他凶神恶煞,早就不是那般温润如玉,唬得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只能连连点头:“我不敢了,不敢了。”看着嘉懋的脸色稍微缓了缓,她才觉得一身轻松了些:“容大少爷,你可以教我下棋吗?” 骆相珲伸手拉住她:“这下棋有什么好学的?咱们出去捉虫子玩去。” 骆相钰将他的手一甩:“你去,我要在这里看宝柱哥哥和容大少爷下棋。” 那下棋的两个人,谁也没有理她,拿着棋子看着棋盘,全然没把她当一回事,嘉懋抬头看了宝柱一眼:“宝柱,咱们下快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