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为什么?黑山镇就在黑山脚底下,然后呢?黑山上面有个号称不能放过一个鬼魂的槐树精,新上任的黑山老妖不用掐指也算的出来,黑山镇已经快一千年没闹过鬼了…… 再加上黑山老妖法力高强,手下小妖也不是喜欢热闹的那种,没见山阳泽一说下山,那些妖怪就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吗。 所以有了这个庇护,镇上的常驻人口虽然信鬼神,但是可以说从来没见过鬼,甚至连头七这种见鬼概率其高的节日,也因为槐树精,这一千年来回家过头七的鬼……一个没有。 哪怕是阴差,也因为跟槐树精搭伴的是黑狗,不怎么来黑山拘魂,于是这里几乎成了个三不管的地方。 那怎么办? 山阳泽想了想,便又去买了块白布,这次的口号写的更加直白了,“挡煞改运”,这个就是针对来来往往的商人了。 茶马道上凶险的很,特别是西南地区山势险峻,海拔又高,常年积雪,一个不留神性命就交待了。 挂着挡煞改运的牌子没多久,山阳泽就被人拦住了。 对面这人看着三十有余,大腹便便,双手白白嫩嫩,一看就是个不用干活的,山阳泽上下打量他几眼,没说话。 不过他的鞋子是用布做的那种,而且看着很新,难道是个本地人? 走长路的人都知道,鞋子这种东西是要磨合的,特别是走茶马道的商人们,一来不会穿这么新的鞋子,二来这一路多是山区,有冰有雪,他们的鞋子多是牛皮做的,底子也很厚。说是鞋子,其实更像是靴子,从脚一直绑到大腿,既保暖又隔潮。 这位大腹便便的潜在客户上下打量了山阳泽几眼,笑道:“我们去茶馆坐坐?” 算命这个行当,用现代的说法,开始靠的都是心理学,只有让对方先开口了,而且他说的越多,被忽悠的就越厉害。 当然也是要有真本事的,不过要是一上来没把人唬住,这个后面的报酬就要大打折扣了。 山阳泽虽然用了点黑山老妖的老本,不过他是打算自给自足凭真本事吃饭的,事后也会把能还的尽量还回去,然后就跟个人一样生活,所以对于这第一单生意,虽然不能体现他十足的功底还有高超的法力,不过还是慎之又慎的对待了。 山阳泽微微点头,将世外高人的范儿演了个十足,跟着大腹男到了茶馆。这人挑了个户外的桌子,两边都没人,似乎是半点不想让别人知道。 两人坐定,小二上了壶茶,大腹男道:“您看着面生,像是才来黑山镇的。” 是本地人。 这话没有直中要害,不过这也有个说法,就是他下面要说的事儿可能不大容易说出口,特别是可能跟一般人的道德规范什么的有所违背,当然不重要的事儿也是这么个说法,但是不重要谁来找算命先生呢? 山阳泽微微点了点头,道:“今早到的,卦上说这里有大机缘。” 大腹男视线偏向一边,道:“我是这镇上米铺的老板,今年三十有五,父母俱在,妻儿双全,还有一个弟弟。” 说完这句,大腹男又开始组织语言了。 山阳泽道:“父母,弟弟。”这两个词儿是上句话的重点。 先说父母,像这种中年事业有成的男人,能自主养家,早就脱离了父母的庇佑,一般是不会在第一句提到父母的,但是他上一句话里,父母甚至排在妻儿前面,所以他要问的必定跟父母相关。 下来就是弟弟了,这个更好理解。现在是明朝,基本上来说,庶子是不会被当做人看的,所以这个弟弟必是亲的,但是一个已经成家立业的人提到弟弟,比提到父母的概率还要低,所以这个人也是关键。 果不其然,大腹男立刻变了脸色。 山阳泽点了点头,道:“继续说。” 大腹男肃然起敬,脸上的表情恭敬了许多,道:“我早上就看见你了,没想到你年纪不大……”算的这样准。 黑山老妖的这个壳子,现在已经被山阳泽变成了自己原来的面貌,山阳泽原来多大?七岁入门,跟着师父学了十五年手艺,现在刚刚二十二。 这个年纪,在平均寿命只有四十出头的古代其实也不算很小了,不过世外高人嘛,一般人的理解至少要四五十岁往上,最好白发白须才更值得信赖,因此大腹男才观察了他一个早上都没上前询问。 山阳泽有点想学师父撸撸胡子充场面,不过他下巴光光的,什么都没有,他看了看大腹男,既然第一步算准了,那么下面也可以继续了,“你父亲马上要遇到一个坎儿。” 这也是猜的,要是搁到现代,还是爹妈个半的下注,不过古代嘛,妈就可以暂时放在一边了。于是大腹男的脸色又变了。 他长吸一口气,道:“我虽是老板,不过地契财产全是老爷子掌管。而且……我弟弟算是他们的老来子,今年才刚刚十七。” 说到这儿,大腹男打住了。 山阳泽看了看他的面相,虽然已经胖到五官都有点挤了,不过特征还是挺明显的。 大体上鼻翼有肉,耳垂肉厚,过了人中,是个有福有财的面相。 “无碍。”山阳泽摇了摇头,道:“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说了这许多,大腹男终于放松下来,双手放在桌上捧着茶杯,身子微微前倾,想跟山阳泽说些核心内容了。 谁料就在这时,不远处过来一个账房打扮的中年男子,一脸焦急。他一见大腹男,脸上一喜,急匆匆的过来将人请起,两人走开稍远几步,窃窃低语。 要是搁在山阳泽还是个人的时候,他是听不见的,不过现在……当了妖怪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虽还不到千里眼顺风耳的地步,不过要是这么三五米之内的的声音都听不见,黑山老妖几千的修行就要修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爷又晕了,大夫还没来,家里一团乱,老太太抱着二爷哭个不停,太太让你赶紧回去!” 山阳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看着茶壶。 大腹男过来,脸上方才的轻松是一点不剩了,匆匆道:“我家里有急事,先告辞了。先生今早才到,想必还未找到落脚的地方,不如让我这伙计给您安排一下。” 山阳泽点头称是,大腹男急匆匆走了。 伙计上前一作揖,道:“先生请随我来。” 山阳泽跟在他后面,心里却有点奇怪,这伙计面向不大对啊。 方才的大腹男是有财有福的面向,不过没有官相,但是这一位……看着应该是吃公家饭的,职位还不低,怎么会在别人的米铺做了伙计呢? 伙计带着山阳泽到了镇上不大不小的一个客栈,给开了不高不低的一间房,道:“我们东家姓齐,临走的时候吩咐了,或是今晚,或是明早,必来拜访先生。” 山阳泽点了点头,心里对这伙计的身份更加的感兴趣了,“你是?” 伙计咧嘴一笑,道:“我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我姓张,东家叫我张三。” 作者有话要说: ☆、005 张三说完就告辞了,山阳泽给他说了自己的姓名,便安安生生的坐在客栈里了。 等到天都黑了,这位齐家老大才来,只是脸上对山阳泽的热切消散了许多,似乎只是来打个过场而已。“先生。我家老爷子……大夫说是准备棺材冲冲喜吧,聊胜于无。” 不可能啊!这是山阳泽的第一个反应。 这位齐老大的面相看过去,父母应该是长寿的才对,而且长寿这个概念,至少要超过六十才算得上是长寿。 山阳泽道:“您府上老爷子今年贵庚?” “我父亲十八岁得的我,今年我三十五,他五十三了。”齐老大说,他折腾了一个下午,忙着安慰母亲,还得安抚只知道哭的弟弟,还有床上躺着只能喘气连话也说不出来的父亲,累了个半死,脸肿的越发厉害了。 山阳泽摇了摇头,“看你的面相,你父亲至少还有七年寿数,除非……”你不是亲生的,或者有人动了什么手脚。 齐老大眼睛一亮,他早上想找山阳泽算一算,想算的就是父亲的寿数,还有他齐家未来的财产分割。 虽然父亲在的时候他们兄弟两个都是姓齐的,都住在一道大门后面,不过要是父亲去了,分家就是势在必得,能不能拖到三年孝期满都不一定。 齐老大觉得自己肯定是拿大头,毕竟他才是当家的那个,而且齐家老二因为算是老来子,从小就被母亲宠溺,家里的米庄不怎么管,而且有点游手好闲,虽不至于到纨绔子弟那一挂,但是让他正正经经的做个什么事情,也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去了。 按说有了个这么个不成器的弟弟,齐老大应该不怎么担心分家的问题。确切的说,要是老头子在他的确不担心,老头子一手把他带出来,跟他感情好,但是架不住母亲喜欢弟弟。 搁现在这种情况,老头子要是先去了,母亲说不定能做出要跟小儿子过的举动,然后把他齐家一家老小的脸都丢在黑山镇父老乡亲面前,让他齐家米铺再也开不下去。 所以听了山阳泽的这番话,齐老大心思又活络了。 山阳泽道:“道家五术,山、医、命、相、卜,我都精通的很。要是寻常大夫看不出来,也说不定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齐老大摇了摇头,“你是新来的不知道,我黑山镇上从来不闹鬼的,脏东西什么的,也很少有。” 我怎么不知道! 山阳泽顿时有点心虚,要不是昨天夜里山上动静太大,黑山镇的几个靠山现在伤的伤,倒的倒,齐家老爷子必不会受了这无妄之灾。 况且这还是他的第一单生意,山阳泽务必要让他圆圆满满的成了。 听了山阳泽的话,齐老大先是迟疑片刻,想想还是将人请回去的好,别的不说,哪怕老爷真的不好了,说不定这个人还能招个魂什么的,也能来主持公道。 山阳泽察言观色的功夫练得很是到家,看见齐老大脸上细微的变化就知道他动摇了,便又说:“事不宜迟,赶紧过去。” 齐老大下定决心,先站起身来,道:“请先生随我回家一趟。” 两人走出客栈,门口的马车已经套好了,还是那名叫做张三的伙计。山阳泽上了马车,若无其事道:“你这伙计,今儿一天见的都是他。” 齐老大点点头,“可不,他手脚麻利,人又老实,算是我店里最最得用的一个了。” 两句话就到了齐府,齐府五进的院子,也算得上是鼎盛人家了。齐老大刚下马车,就见管家急匆匆奔过来,道:“大爷,您总算回来了。老爷药喝不进去……”管家面露为难之色,小声道:“听我在老太太屋里当差的孙女说,老太太已经拿了钥匙开了箱笼,拿了地契出来了。” 齐老大晃了一晃,山阳泽急忙在他肩上一拍,一道清心符画了出去,齐老大顿觉神清气爽,胸口也不闷了,头也不晕了,道:“先生速速与我进去!” 老爷子的屋子在最后一进,山阳泽进了屋子还没觉出什么来,就听见齐老大道:“谁让把窗子关上的!大夫说要透气,这么闷,你们是想害死老爷!” 四个小丫鬟齐齐跪在地上,道:“老太太说天凉了,关上两扇,后来二爷来了,说风大,再关上两扇。” 齐老大气的不行,亲手过去将窗户打开,又道:“这才关了四扇,还有两扇窗户呢?谁关的!” 丫鬟面面相觑,只说没注意,不知道。 齐老大刚想发作,就看见山阳泽掀了老头子的床帘,咦了一声。 齐老大踢了打头的丫鬟一脚,道:“还不快出去!”几个丫鬟回头看了一眼山阳泽,迈着小步出了房门。 山阳泽看见齐家老头子的面相是越发的奇怪了,这一位的面相比齐老大还好,而且一看就知道跟齐老大是亲生父子,所以这老头定是被人做了手脚了。 齐老大凑到跟前,山阳泽道:“无碍。”说着他从兜里取出一包银针来,跟齐老大道:“你家老爷子眉心,我要刺一滴血出来。” 银针细细如发丝,刺上去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但是这血出来的有点奇怪,只见细细的针孔中鲜血泌出,挂在银针下方,大大一滴鲜血就那么挂着,颤颤巍巍的就是不滴下来。 山阳泽将银针递给齐老大,道:“拿着。” 齐老大捏着银针,紧张的一头是汗,心里却有了三分欣喜,这是个高人,老头子想必有救了。 山阳泽又从兜里取出个小油灯来。 这是他用槐树精干枯的枝干做的,这油灯长的跟平常的不大一样,没灯芯,而且该放油的地方有几个小孔,中间一个大孔,旁边第一圈围了三个小孔,再往外一圈是七个更小的孔。 山阳泽将油灯放在齐老头胸口,左手接过齐老大手中的银针,右手一道符箓画出,再微微一弹,只见那滴鲜血便稳稳当当落在了中间的大孔里,顿时燃起一道火光。 这火光看起来倒是跟平常的油灯烧起来没什么差别了,中间火焰微微发黄,外焰较红,可是想想这东西烧的是齐老爷子的血,这平常便又不平常了。 火焰很快就灭了,火焰一灭,周围的两圈小孔里便有了点不大一样的东西,像是小珠子,微微发光。 山阳泽嗯了一声道:“三魂七魄都在,好办多了。”说完,他便将油灯倒扣,拍在了老头胸口,再拿开里面的小珠子都不见了。 齐老大是完全不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看着山阳泽动作。 油灯又被收了回去,山阳泽又从兜里拿出个小玉盒子来,齐老大眼睛都要直了,他家里也算是富了好几代了,积累了不少好东西,玉石这个东西也算有点,能用这么名贵的玉石雕刻成盒子,那么盒子放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盒子一打开,齐老大不由得有点失望,里面的东西是褐色的,薄薄几片,完全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