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刚 第150节
第119章 .山府 言昳忍不住想笑:之前他不还是挺勇的, 一副能把?她给降服了的大男人模样,现?在?知道他离了她连皇位都坐不稳,反而开?始怂了。 言昳手搭在?胸口, 惋惜道:“我进?门的时候还想呢, 说?要是我进?了宫,必然要把?这墙都给推了改成玻璃的, 这些太监全都换成美人仕女。可惜你没?给我这个?机会。” 梁栩知道她是满嘴胡扯淡, 但心里又觉得, 她要是这皇宫的主子, 说?不定真能干出这种事。 他请她往榻上坐, 言昳终于将手中的细长锦盒放在?桌案上, 道:“给你的赠礼。” 梁栩正要去拿,言昳按住锦盒盖子:“不急, 等你登基的时候再看也行。否则我还要送两份,太不划算。” 梁栩心里在?意, 面上却道:“从多年前,我记得山光远就是跟在?你身边的奴仆……看来到现?在?也是。他侵吞保定等府, 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控住了京师西侧的要地, 想来也是你的主意。” 言昳路上因为有事要忙, 走走停停,山光远急行军拔营,比她快上不少。她一路行,消息就没?有那么快,梁栩说?的这些,还没?传到她耳朵里。 但言昳知道,山光远虽然对物欲与权力?没?有野心,但对于军事上, 似乎有自?己的规划。 言昳端着掐丝珐琅彩绘杯,细口喝茶,笑道:“你见谁敢拿总兵当奴才的。更何况,他若真统领直隶,也不只是总兵,算得上都督了吧。” 梁栩:“我当然觉得这是好事。他这是替我防住了要线,卞宏一如果想进?京,是绕不开?山光远的。” 言昳知道,山光远控河北,可不是为了襄护京师。 言昳用薄胎粉釉盖子拨了拨茶沫,道:“大家都各司其职,对你来说?没?有坏处吧。否则蒙循从关外到京师,势力?如此之大,就没?人牵制了,你难道会放心?” 梁栩其实很尴尬,他手中除了能用墙头草般的京军,就只剩下在?倭地的一些动不了又遥远的兵力?。其余,北有蒙循,西有山光远,南部鲁地无?人防护,东侧天津水师还不知道想怎么样。 梁栩就想把?各路靠谱兵阀堆在?家门外头,围成四堵墙,最好把?卞宏一和熹庆公?主全给挡住。 ……他这辈子还没?积蓄好力?量,就在?言昳的怂恿下早早把?持朝政,又没?有公?主的支援,如今就像个?用积木围住自?己的小孩般,把?自?己能用的牌都给拉拢住。 倒也不怪他,大明朝的皇帝,已经有几?代都是这幅样子了。宣陇皇帝的父亲弱势无?能,皇权严重萎缩;宣陇皇帝没?聪明多少,但上台后为了抓权,有一种胡乱的耍狠,杀了那么多兵将文官,曾有阵子人人怕他,到最后还是没?争到太多权利;睿文皇帝就更不用说?了…… 言昳越来越看出来,梁栩脑袋里整一套概念,就像个?几?百年前的王朝中期的皇帝,他只需要担忧娶哪个?大臣的闺女不会让外戚干政,如何不显山露水的让朝中几?派势力?相互内斗,如何平衡各方势力?来烹小鲜。 他的格局还在?觉得六部的几?个?高官,司礼监这几?个?宦官,养心阁内的几?封书报,能够抓住整个?王朝。 言昳都不敢想自?己老的那天,世界会如此变动;他却觉得这王朝还能一轮又一轮的更迭下去。 梁栩肯定想,只要先把?皇位坐稳,求助周边也没?什么,等到自?己羽翼渐丰后再慢慢削弱蒙循、言实或山光远这样的兵将。 梁栩比前几?代强一些的是,他至少嗅到了点变革的味道:“你说?得对。且我知道,许多富贾、兵阀当年支持我和姐姐,是想要求变,求权,求发声。若是他们渴求的东西,我能满足,他们怎么可能还会去支持我姐姐。” 梁栩倒是很知道,一个?八十分的男人和一个?九十五分的女人,面对同样的高位时,众多投选者会给女人扣上一堆“不理智”“要顾家”“意志软弱”的扣分项,自?动把?这个?女人扣成不及格,然后把?八十分的男人送上位置。 但她觉得梁栩都未必有八十分。 言昳微微颔首:“你是怎么打?算的?” 梁栩起身道:“比如和士子共进?会合作,搞一些改革新政,从改税率到变更法权,放开?商贸限制,一切都可以商议。听说?大不列颠的皇帝,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他这招对于拉拢吸收公?主的大部分支持者来说?,应该是很好用的。 言昳有意露出满意的笑容:“那便是最好的。” 梁栩以为她扶持他上台,最根上的目的就在?于此,刚掌了权,就要向她表态,又趁热打?铁道:“这次要重新组阁,阁员扩充,也以推行新政为主,不如让李忻暂任阁老之位。” 他显然知道李忻背后的支持者是她,意思是说?:内阁都可以交到你手里。 言昳却不要,她道:“你既然要跟士子共进?会合作,这阁老还要是韶星津那边的人才好,你可以去问问他的意思。李忻毕竟本就是新派士子,只要他还在?阁内就好。” 梁栩点头应声,心里却盘旋:难道韶星津背后的人,也是言昳?确实,这次韶星津也去了西北,好像跟言昳有过几?次照面。 而且听说?韶星津收留白瑶瑶多年,早已生情,打?算私定终身。白瑶瑶好歹是言昳的亲妹妹,说?不定韶星津收留白瑶瑶,就是他们早五年多前合作的开?始。 这就是联姻啊。 梁栩笑道:“真感?觉幼时好多事都过去的太远了,我记得小时候听过传言,说?你那妹妹有‘凤象’,白旭宪似乎还三番几?次暗示过驸马。” 言昳一瞬便明白了。 梁栩想要跟她联姻,但又不敢娶她,就把?目光投在?了白瑶瑶身上。他显然以为白瑶瑶跟韶星津在?一起,是言昳的安排。 原著在?某种程度上真是绕不开?啊。 凤象。锦鲤小皇后。 如今都这样了,皇后命还是要来。 言昳笑道:“我记得小时候,她总跟在?你后面,叫小五哥哥。” 梁栩手指在?桌上轻点:“是啊,五年前金陵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亲近过的机会。” 言昳:“瑶瑶很重情,她有自?己的打?算,当姐姐的置喙不了她的婚事。时代不一样了,我们也都没?了父母,只要是她能觉得幸福,我觉得怎么都好。” 她倒要看看,梁栩会怎么强取豪夺,韶星津又有几?分真心。 这俩人该为白瑶瑶斗起来了。 言昳话语中的无?所谓,让梁栩感?觉到了几?分可能性。 言昳道:“言将军也快还朝了吧,或许赶得上为你祝贺。他最是忠君忠天下……” 也就是谁是君,他就会忠谁。 有了言昳这句承诺,梁栩心中略略一松。 二人聊完,天色略暗,柯嫣在?庭前立了一阵子,只听着屋内窸窸窣窣的聊天结束了,梁栩似乎送言昳出来。 梁栩把?她当贵客座上宾,柯嫣看得出来,也不能怠慢,她垂手在?门口立着,只听见言昳驻足在?主殿的佛像前,轻声道:“没?想到你还信佛?” 梁栩摇头:“不是我,是先帝。自?我母亲去世后,先帝便在?这里设神龛佛台,时时前来礼佛,有快二十年了。睿文皇帝也没?有改了这规制,便就这么供奉下去。我时不时也会拜上一拜。” 言昳长长的哦了一声:“节哀。珍妃娘娘去世的时候,你还年岁挺小的吧,是公?主照顾你吗?” 梁栩望着佛台,轻轻吐口气?道:“嗯,那时候她还未成婚,我才三四岁都不到,都是姐姐在?贴身照顾我。后来她离府嫁人,宝膺出生,我大一点就有了封号,随她生活了。” 梁栩蹙眉,显出一种不理解的哀愁孤单。他可能从小就没?觉得公?主会跟他成仇,但他也不会选择放弃皇位。 言昳心里算了算时间,只不咸不淡说?了句:“谁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便转身出了殿阁。 梁栩看了门口垂手恭谨,让人挑不出一点错的柯嫣,道:“嫣儿,你送送二小姐吧。” 柯嫣应了一声,引着言昳下了台阶来往月华门走,言昳道:“没?事,不用送。” 柯嫣含笑,说?最起码要送言昳上了轿。她显得极其如鱼得水的圆融,没?了上林书院时候的棱角和傲气?,礼节谦卑却又不显得怨气?或不甘。 倒真是奇妙了。言昳很想看看,如果同样是上林书院同窗的白瑶瑶,嫁进?了宫,她会是怎样的面目? 很快,梁栩要重组内阁和睿文皇帝病情加重的消息同时传出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睿文皇帝非死不可了,开?始更关注新内阁的成员了。 听说?韶星津和士子共进?会的一些成员,进?宫面圣。士子共进?会曾在?京师被关停的会馆与报社,又重新开?放了。 这对百姓来说?,都是衡王开?明英贤且爱民的标志。而当阁老的位置公?布,令百姓欢呼,群臣惊愕的是,阁老是在?民间名声赫赫却极少得到重用的名臣——颜坊。 韶星津显然是留了一手。 他自?己入阁虽然能掌握大权,但如果梁栩搞骚操作,必然会连带他辛辛苦苦多年搭起来的名声,而且还会有子代父位之嫌。 颜坊既是士子共进?会的名臣,又做事激进?果断,家世清白坦荡,既能替士子共进?会打?开?局面,又能保证不会因为私德被弹劾。 而众多老臣骂骂咧咧,说?颜坊根本不符合入阁的资格,他既没?有做过大学士也没?有当过进?士,如何如何。梁栩竟然破天荒的以报纸的形式,让内阁与司礼监撰文替他发声,借阁员与秉笔的口吻,讲述自?己如何下定决心要为王朝带来新风气?。 梁栩在?京师这边,简直都快万众瞩目了。 另一边,看似隐藏身影的公?主,却似乎也没?有消停。言昳听说?两广、福建附近的兵阀,都有些动作,甚至各地流匪都要比以前更加猖獗。 而山光远几?乎迅速从顺德府开?始一路向北,不费吹灰之力?的夺下河间府、保定府、易州蔚州,直逼京师西北侧最重要的宣府三卫。 衡王的不做声,让所有人都以为,山光远是背靠皇权来接手的。 其实梁栩也觉得山光远扩张的速度让他吃惊,可他在?即将上台之前,如果跟山光远硬碰硬,怕是言昳会和山光远联手,让他登不了这个?基。 他的登基路,怕是要比睿文皇帝还受束缚。 梁栩现?在?才后悔自?己未成势力?,就离皇位太近,但皇位的近在?咫尺,又让他对自?己登基后会慢慢夺回权力?的未来,有些不切实际的期许。 梁栩不想让山光远进?一步扩张,引蒙循与山光远的兵力?在?宣府三卫附近交手,两方只是小小的有了些摩擦,就都缩了回去。 另一边,言家也率大军,护住了景州、武定州一代,其实是阻拦在?山东北部一代,防止流匪或兵阀北伐京师。 梁栩看自?己这积木城堡差不多堆成了样子,终于松了口气?,请诸位将领臣子进?京。 言昳以为山光远会浩浩荡荡的率兵进?京,但他并没?有,只带几?个?兵,就像是新晋河北王不是他一样,深夜骑马归来了。 言昳因为有事要急着找他,所以一大早直奔山光远府上去。山府是在?旧址上重建的,门面看着十分壮阔磅礴,进?了府,才发现?萧索的连花都不种,石回廊圈着黄土地,廊下别说?帘子了,灯笼都没?几?个?。 言昳跟孔夫人也熟,忍不住道:“他就住这样的地方?” 孔夫人笑:“山爷回来住过几?天,再说?府上既没?什么钱,他也不在?乎那些。” 言昳进?府一路上大惊小怪不已:“……如果让我买房,就这院子的这样,我都可以当毛坯看的。还有这儿,我的天呢,连个?窗棂都不装!这儿哪里是府,是你们逃荒暂住的破庙吧!” 孔夫人忍不住笑:“这府上装多少灯笼,摆多少盆花,也没?您来了一趟显得热闹有人味。” 到了内厅,孔夫人请她坐着先喝茶,说?山爷昨儿深夜才到,估计还睡着没?起来。 言昳在?这除了柱子就只有两把?椅子的厅堂里,有什么好坐的。而且那上的茶,竟然还是麦茶。她忍不住咋舌,道:“都几?点了,也该起来了。他住在?哪边?我去叫他起来。” 她风风火火的往后头走,顺着廊柱看起来干净些的道儿走,就在?这鬼屋一样的山府里,可算找到了一间像点人样的院子。 像点人样,也是因为院中摆了几?个?木偶和兵器架子,还种了一棵枝杈细瘦的枣树。 这小院比也就言昳之前在?金陵白府时候院落的四分之一大,而且他都没?住在?主屋,而住在?东屋里,冬日晨光已经挪上窗子。幸好这窗户用的是玻璃,没?穷酸到用纸窗,否则言昳都要一人对他发起水滴筹了。 她对山光远可没?什么界限的意识,直接闯进?屋中去。屋里竟然不比外头暖和多少,只有个?不大的火盆在?屋中,看起来已经熄灭了。 言昳看这屋里的灰墙房梁,和少的可怜的家具,瞠目结舌之余,都要替他抹眼泪了:这日子过的还不如言昳养的马。 木架床上罩着床罩,估计在?这府上都算前十贵的玩意了,言昳走过去,正要掀开?床罩,就听见了山光远沙哑的声音:“言昳?” 言昳钻进?床罩里,两只眼睛乱瞧,双手揪着床罩,只有个?圆脑袋伸进?来,道:“咦?你怎么知道是我。” 山光远抹了不太清醒的脸一把?,低声道:“……你的脚步声我都听了多少年了。” 言昳就是跳到他窗框上的雀鸟,叽叽喳喳道:“快点快点起来,我有点事跟你说?,唔,你看看你那胡子!还有你住的这破地方,这都是人住的地方吗?你要不然把?房子卖给我吧,我把?我家煤炉房给你,都住得比这舒服。” 山光远捂着眼睛遮住光,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来一点,嗓音沙哑:“你话太多。” 山光远满头是汗,似乎做了个?不太安生的梦,言昳感?慨他真是不怕冷,火盆都灭了,盖的也不是多厚的被子,都能出一身汗。 怎么说?,小伙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言昳看他被角掀开?一点,露出坚实的臂膀,她松开?床罩,鬼鬼祟祟的步子窜过去,抓住他被子,猛地一掀开?:“起床!” 山光远惊得猛然清醒,发懵的看向她:“……冷。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