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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没这么跟她说过话,陈季琰气得语塞,越气越不会说话,越说不出来就越生气,恨不得原地号啕大哭,把口水和眼泪都喷到他脸上…… “季琰,季琰?”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昏黄的灯光,叶嘉文的大脸凑得太近,让她想抬手揍他一拳。 这人满脸是泪,连脖子带巴掌,整个人烧成了粉红色,不知道在说什么。叶嘉文怕她烧到抽筋,正拿冷毛巾给她擦手,凑近了问:“你冷吗?还是热?”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记得恶狠狠地瞪他:“你,你要赶我走啊?” 叶嘉文莫名其妙:“我干嘛赶你走?我这不是好好伺候着大小姐吗?” “你心里想,我都知道。” 她胡搅蛮缠的功力一点都没退步。小时候就是这样的,他做错了什么事,她一个眼神就能让他立刻认错;可如果犯错的是她,嘴硬得要死,要让她道个歉比登天还难,歪理还一套接着一套,非把黑的说成白的不可。 再往后,她长大了,当了女太子、女皇帝,因为时间和父亲的有意栽培而变得稳重。偶尔还会跟他斗嘴,可总是说不了几句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笑说:叶嘉文,你小屁孩,懂什么啊? 眼下她病得稀里糊涂,嘴里净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像是时光倒流。 想想他们也有好些年没这么平心静气地讲过话了,每次见面都在吵架,吵过去的事、吵现在的事,彼此说话都没个把门的,伤人伤己的话长了脚,自己就会往外跑。 叶嘉文笑了,把她的睡衣袖子拉高,给她擦胳膊降温。“我心里想什么你都知道啊?” 她迷迷糊糊,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那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这话五分逗趣,五分是脱口而出的真心,在心里藏得久了,说出来像笑话。 陈季琰似乎觉得自己还在梦里,哼哼了两下说:“我不稀罕。” “你不稀罕我?”叶嘉文把体温计拿过来示意她张嘴,“我稀罕你啊,大小姐,你看看我,给您端茶倒水,测体温、擦身子,一分钱都不收你的,我这么好的仆人你上哪儿找啊?” 陈季琰没力气跟他你来我往地斗嘴。 体温稳定在三十八度,陈季琰又闭上了眼,叶嘉文第二天还要上班,又担心她好不了,还是给老板发了个信息请假。刚站起来要走,突然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试图拉住他,却软绵绵地只拂过他的袖口。 叶嘉文低头看着她。“怎么了?想喝水?” “你就睡这儿呗。”她嘴里都是苦味,说起话来呲牙咧嘴的,很丑。 他犹豫了一下,陈季琰又呲牙咧嘴地说:“我要是病死了,身边得有个人在啊。” “胡说八道。”叶嘉文摸摸她的头顶,“不会的,我就在这屋里,你要是半夜烧起来了,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好不好?” 她哼哼唧唧地勉强点点头。 睡到三点钟,听到身边的人喊冷,叶嘉文从隔壁又搬了一床被子过来给她盖上,顺便捏了捏她的手,体温好像下去了一点,但依然在发烧。他干脆把胳膊伸进被窝紧贴着她,一旦体温升高,就能立刻察觉。 她哼哼了一声:“别碰我。” 叶嘉文拍拍她的肩:“听话。” 她果真听话,乖乖地继续睡下去。 后半夜,叶嘉文一直都没有睡熟,陈季琰的呼吸声微弱到让他疑心她会突然死掉。她这些年想必费了不少心神,身体就像漏风的棚子,勉强能支出个形状,可一有点风吹雨打就垮了。 夜色下,他用目光将她的侧脸线条细细描摹,回想着四年前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在陈季琰面前,他总是被情绪推动着拼命挣扎,悲伤、愤怒、不甘和对她经年的爱恋彼此交织,从来都不能好好做自己。 离开她就好了吧?叶嘉文也曾这样想。 陈季琰又一次离开的第二天,叶嘉文推了同事的邀约急匆匆地下班回家,走到楼下才突然意识到家里并没有人在等他。一只被驯养的小动物,爱和向往都如此简单。 分开的这些年,他一直把对她的眷恋和思念藏得很隐秘。藏过了头,自己都以为已经消失了。 一夜过去,陈季琰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浑身酸痛。枕边多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叶嘉文身上香皂的味道笼罩着她,像一个安全的保护罩。 她轻轻一动,贴着她胳膊的叶嘉文立刻惊醒,“难受吗?要不要喝水?” 陈季琰嗓子都烧哑了,闭着眼摇摇头,轻声问:“几点了?” 八点半。 “不上班?” “请假了。”叶嘉文把视线移开,摸了摸鼻子说,“我去弄点吃的吧。” 他去厨房捣鼓了一会儿,端进来一碗粥和一碟小菜,是他早上五点起来淘米煮的,煮好了就在电饭锅里温着。 陈季琰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体温降下去了才觉得饿,身上又没力气,小声地要求:“扶我一把。” 叶嘉文立刻托着她的胳肢窝,拎小鸡似的把她拎了起来,怕她着凉,又伺候她穿上毛衣再吃。 “你昨天睡在这儿了?” “……嗯。” “睡得不好吧?” “还行。”他顶着两个熊猫眼,当着她的面说瞎话。陈季琰低头喝粥,两人一时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