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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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眉头轻挑:“两回半。” “最少三回!”苏妤喊道,话音未落就听皇帝急忙开口接着和她侃价:“三回半!” “……”鸦雀无声。 贺兰子珩懊恼地扶了额头,暗骂自己刚才一定是哪里不对,把自己绕进去了。 苏妤憋笑憋了半天,终于笑了出来,笑得很是小人得志:“成交!” 是以当日下午,苏妤纤瘦剥鲜橙,吃得开心听得愉快。且大抵是因为怕她“孕中多思”,皇帝没敢断在太吊她胃口的地方。 故事讲完,贺兰子珩不吭声地从她手里抢了片橙子来吃,瞧着她这一副心情舒畅的样子道:“高兴了?” “嗯!”苏妤欣笑点头。 皇帝在她额上弹了个响指:“高兴了就回去歇着,朕还有事。” “诺!”苏妤应得干脆,依言起身往殿外走了。 . 九月末,禁军都尉府指挥使沈晔与宫正司宫正张氏一并求见,入殿后,张氏先禀了事,皇帝的神色沉得可怖。 张氏退下后,沈晔看着皇帝的这般神色,半天没敢开头。张氏方才所言之事与云敏妃有关,他这件事亦是。 皇帝似是唤了许久,才开口问了话:“何事?” “陛下。”沈晔一揖,将折子递了上去。并非沈晔的笔迹,是煜都送来的,贺兰子珩微有两分疑惑,打开折子看至一半陡然面色发了白,惊问沈晔:“怎么回事?” “臣不知……”沈晔如实道。 “你的人,你还敢说不知?”皇帝沉声喝道,沈晔滞了一瞬,跪地拱手道:“陛下容禀……臣觉得,那兴许并非禁军都尉府的人。” 他这话说得奇怪,奏折上明明写了是禁军都尉府的人做的,他为何会说不是?皇帝看了他须臾,冷声说:“你把话说清楚。” 沈晔却是一阵子静默,少顷才又道:“臣不在煜都,也不知其中细由,只是心中存疑,此事……出得太蹊跷。” 皇帝细一思量,也想起了些许旧事:“因为从前也有旁人查苏家?” “是。”沈晔应道。 那是在皇帝数月前下旨彻查苏家时发现的。苏家本在煜都,后来才迁到锦都,他们自是要去煜都查上一查。可在彻查的过程中,隐约察觉另有一拨人与他们一样在暗查。因接的是密令,沈晔不好和那一方挑明此事,于是便问过皇帝是否另差了人前去,皇帝明言没有。 沈晔当时甚至疑到了太上太皇头上,可细一想也知不会。另有人查无妨,到底没碍到他们的事,便也没再多管。 如今,却到底是出大事了。 . 贺兰子珩心知此事不仅是“蹊跷”,出在这个节骨眼上,简直棘手极了。苏妤有着身孕,必不能惊了她,现在怎样的大事也大不过她的胎去,他知道轻重。 “还有旁人知道么?”皇帝问道。 沈晔禀说:“除了禁军都尉府的人,无人知道了。” “那就暂且搁下。”皇帝道。顿了一顿,又说,“云敏妃有着身孕,此事先压着,待她生完孩子再查。” “诺。”沈晔一揖,知是人之常情。何况皇帝膝下尚无子嗣,目下当然是让云敏妃安心养胎更要紧些。 沈晔告退出殿,贺兰子珩不觉紧攥了拳头,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见。这样的事……现在必不能让苏妤知道。他甚至觉得,能永远不让苏妤知道才更好。 真不知日后要如何告诉她。 . 因着皇帝格外重视她这胎,绮黎宫上下也就都分外小心谨慎,半点不敢让她出岔子。御医说胎像稳固,多走动走动也好,苏妤也乐得四处走走,可每每出门,都免不了有一大帮人跟着,反觉心烦。 仍时常去娴妃处小坐,天渐渐冷了,嫔妃们也素来喜欢聚在一起说说话。娴妃执掌了六宫之权,她宫里本就是个颇受瞩目的地方,又因苏妤有孕,她造访月薇宫时便更有诸多嫔妃前来道贺或是一表关切。既是巴结了苏妤和娴妃,又不违抗皇帝“不得去绮黎宫搅扰”的旨,两全其美。 苏妤倒是没想到佳瑜夫人也会上赶着来见她一面,宫人来通禀时,苏妤与娴妃相视一望,皆知不见也不合适,娴妃便到:“请吧。” 一众低位嫔妃上前去见礼,她二人倒是皆坐着未动,待得佳瑜夫人走到近前时才作势欠了欠身:“夫人安。” “云敏妃。”佳瑜夫人清浅一笑便落了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道,“真是有日子不见云敏妃了。云敏妃有着身孕不便晨省昏定便罢,本宫想去绮黎宫看看云敏妃,可陛下又有旨意不许任何人搅扰,这见一面可真难。” 佳瑜夫人说着,始终温和带笑,仿佛素来与苏妤相处和睦,故而数日不见便当真想念一般。苏妤听罢,回笑道:“夫人见谅。臣妾也觉陛下谨慎太过,弄得无人赶来绮黎宫,臣妾想找人说说话还要躲到娴妃妹妹的月薇宫来。” 自晋了妃位,她便和娴妃位子齐平了,加之封号上多一字、年龄又略长于娴妃,终于又可当众这般姐妹相称。 对此,娴妃最是松了口气,直叹前几年一听苏妤叫她“娴妃娘娘”,心里就说不出的别扭。 “云敏妃就别怪陛下谨慎了,陛下还不是为你好?”佳瑜夫人抿笑,“如今是循例晋了妃位,若是当真能平安生下个一儿半女,本宫还等着和你同做夫人呢。” “‘当真能’?”娴妃恰到好处地捉了这三个字,当着一众嫔妃的面轻笑问她,“怎么,佳瑜夫人盼着云敏妃不能平安生子么?” 宫中之嫔妃真正相处和睦的本就不多,但至少也都粉饰着太平。这般当众不给情面地捅破窗户纸的实在少见,娴妃与佳瑜夫人又都是掌权宫嫔,这咄咄逼人的话语一出,便是满殿寂然。 佳瑜夫人神色微凛,抚弄着护甲上的花纹轻轻笑道:“怎会?陛下盼着皇子许久了,本宫亦是。” “如此,臣妾便安心了。”苏妤浅笑颌首,“夫人方才说想去绮黎宫却碍着圣旨不敢去,那臣妾便去禀了陛下,这胎,还有劳夫人多照顾着。” 这是她与娴妃早已虑及的事。目下当初与她针锋相对的叶景秋死了、最恨她的楚浣废了,若还有非除她这孩子不可的人,便只能是窦绾。失子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从寻常吃食到安胎药、甚至是熏香,都是可动手脚的东西,窦绾在宫中的势力又从来不小,要防到面面俱到,太难、太累。 还不如就索性把自己塞给窦绾,窦绾奉旨照顾她的胎,若是有什么闪失,总是要受些牵连的。这就和陆氏有孕之时打的算盘一样,虽则简单,但多少能引得对方忌惮。 同为后宫嫔妃,这些个伎俩佳瑜夫人倒也清楚,淡扫了她二人一眼,冷涔涔笑说:“云敏妃既信得过本宫,如此自然好,本宫定当尽全力护云敏妃这孩子平安生下来。”语中一顿,她瞧了瞧苏妤微微隆起的小腹,淡淡又道,“云敏妃安胎要紧,就不必去成舒殿走一遭了,本宫自己去找陛下请旨便是。” 是要在皇帝面前一争贤名。这倒无妨,由着她去便是。 苏妤莞然而笑,恭顺地朝佳瑜夫人颌了颌首,曼声言道:“如此,臣妾便先多谢夫人了。” 佳瑜夫人应下此事便起座离开去成舒殿请旨了,在座有嫔妃忍不住低语着,皆想知道……云敏妃这孩子,究竟能不能平安生下来。 ☆、101 佳瑜夫人当真在一丝不苟地照顾苏妤的胎。 几乎日日都到绮黎宫,恨不得事事问道,几乎比苏妤自己还要当心些。 晚上她离去后,折枝忍不住地窃笑:“估计阖宫也就娘娘还能让佳瑜夫人如此,瞧她在别处威风的样子,到底还是敌不过皇裔的分量。” “你当我是为了找她麻烦么?”苏妤轻摇着头道,“数算起来,宫里头我最不想见的人便算她一个,不过是想她没机会对这孩子下手罢了。”说着清冷一笑,“她照顾得是到位,可你没看见她那眼神么?若不是碍着这孩子,只怕她能活吃了我。” “后宫里母凭子贵的,娘娘还指望旁人当真喜欢这孩子么?在乎她那眼神干什么,总归要好好把这孩子生下来。”折枝欠身缓缓道,“有了这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帝姬,娘娘总是多个依靠。” 苏妤静听着她的话,俄而轻一点头:“是。” 看得出皇帝有多盼着这孩子。不同于陆氏有孕时他近乎冷漠的不闻不问,自打苏妤有了身孕,皇帝就如同恨不能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她一般。 而这孩子……苏妤也是盼着的。 她一直很喜欢孩子,从上一世到这一世。上一世时,却到底和孩子无缘了,他不喜欢她,她就没机会有孩子。宫中有子女在侧的嫔妃都不少,却也都避着她,她连见一见旁人的孩子的机会都少。 她仍隐约记得,上一世,宫中有个贵姬狄氏,生了长帝姬。长帝姬四五岁时有一次由乳母带着出来玩,无意中到了她的霁颜宫,那是个很可爱的孩子,乳母也容易相处,那天苏妤陪着长帝姬玩了一下午,只觉得是难得的开心。 直至狄氏亲自寻了来,因着位份比她这苏贵嫔低上半品,到底说不得她什么,却是当着她的面斥了乳母,自还是不给她面子。 后来,她也曾听过有碎嘴的宫女对此事有刻薄的议论:“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在霁颜宫便够晦气的了,还要拖累着长帝姬一起晦气。” 那时她连争也争不得一句,如今,却是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想要个女儿。”苏妤的笑容有些飘渺,喃喃自语着,折枝微一怔,低言道:“娘娘别说这样的话,毕竟还是皇子分量重些。” “是。”苏妤轻轻点头说,“但皇子太累了,日后还要争那许多事。若是生个帝姬,我定然让她开开心心长大,嫁个好夫家,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何况天家帝姬,到底不会如她一样被贬妻为妾。 余光瞥见寝殿门口的珠帘晃动,是宫女挑开帘子,皇帝正走进来。苏妤知趣地没有起身见礼,犹坐在榻上一颌首:“陛下大安。” 她只穿着一袭寝衣,淡淡的水蓝色。发髻上珠钗也卸尽了,长发随意披散着,柔柔弱弱的样子。 皇帝站在榻边两步远的位子含笑端详着她,片刻后,挥手示意折枝退下。折枝低头一福,不作声地退出殿去. “还不睡?”皇帝一笑。 苏妤低头应了句:“不困。” 神色淡淡的,眉眼间有些许黯然。贺兰子珩清楚是怎么回事,兀自在她身边坐下,又道:“生气了?” “没有……” 确是不至于到“生气”的份上,心中却也有些不舒服。好几日了,皇帝没来过绮黎宫,她偶尔去过成舒殿一次,却也意外的被宫人拦了下来,说“陛下正忙着”。 心知皇帝偶尔总会有格外繁忙的时候,说不上计较,可几日来的不相见和前些日子的体贴总是差得多了些,一时竟有些不适应。 她哪里知道,贺兰子珩实是被近来的两件大事搅得不知该如何见她。 一同无言地坐了一会儿,苏妤方站起了身,说:“臣妾叫人来服侍陛下盥洗。” 皇帝没有说话,任由她叫来了宫人。 收拾停当,她已在榻上安歇下来,贺兰子珩掀开幔帐躺在她身边,又端详了她一会儿,淡笑道:“这几日……还好?” “挺好的……”苏妤点点头,“佳瑜夫人照顾着,比臣妾还要上心。御医也一直说胎像稳固,陛下不必操心。” “嗯。”皇帝一点头,又说,“姑母听说了这事,说要来照顾你。”顿了顿又说,“还有你姑母也说要来照顾你……” 都是正经的外命妇,苏妤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照顾?也知皇帝大抵是想问她更想见哪一个,思量片刻,静静答说:“循理……不该劳动大长公主为此操心,可臣妾的姑母……”苏妤摇了摇头,有了先前暖情药那事,莫说皇帝心中有结,她心里也别扭,更不想父亲再做什么,便道,“便还是只能劳烦大长公主了……” 贺兰子珩心下暗松了口气,笑而应下:“好,朕明日去给姑母回话。你也不必觉得是麻烦她,姑母一向疼你,你能把这孩子平安生下来便是。” 苏妤复又点了点头:“臣妾明白。” 皇帝又“嗯”了一声,凑近了一些。苏妤不禁往后躲了一躲,皇帝一挑眉更逼近了她,一边搂过她一边道:“躲什么躲?朕知道轻重,为了孩子,忍着!” 口气怜惜又无奈,苏妤听得一笑,遂又道:“臣妾还得求陛下个事。” “你说。”贺兰子珩下颌抵在她额上,轻吻着她的秀发,笑意深深。 “待得这孩子生下来……臣妾想回家省亲,可以么?” 分明地觉出皇帝搂着她的手狠有一颤,苏妤一怔,虽知皇帝未必会答应,却没想到他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默了一默,苏妤嗫嚅道:“毕竟……臣妾的父亲,是这孩子的外祖父啊……” 她这要求并不过分,贺兰子珩也清楚。不管他和苏家水火不容到了怎样的地步,让外祖父见见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 无声叹息,贺兰子珩把她紧搂在怀里,竭力让自己的话语听上去不那么敷衍:“自当如此……你先好好安胎便是,还有七八个月呢,朕来安排。” “多谢陛下。”苏妤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欣喜,弄得他愈发半点高兴不起来. 除却佳瑜夫人日日来照顾着,随居绮黎宫的才人闵氏和宣仪温氏也常来陪她说话解闷。闵氏比温氏话多一些,是以交谈之时,温氏常是静静听着,苏妤刻意问道她了,才能听她回几句话。倒总是答得老老实实,没什么搪塞或是奉承言辞。 如此倒也好,可见这温氏没什么城府,她安胎便又多了一分安心。 转眼已近十一月,宫中愈发的冷了,暖炉早已用起来,各样的冬装也陆陆续续从尚服局送到了各宫。苏妤屈指数算,却反是为孩子做起了夏装。这孩子大概会在次年的五六月份出生,正是炎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