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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食草药

    即便是在饭桌上,薛景阳的嘴也不曾停歇过,他的话犹如引入江河的水,滔滔不绝。

    “小儿你不是向往修道吗?”薛景阳坐在饭桌边,一口饭没动,随便扒拉了两下盘子中的菜后便开始喋喋不休的说话,显然是不想吃饭,他见初奕点点头,便更加来了兴致,继续说道:“那你干嘛跟他在这过穷酸日子?”

    初奕连忙摇头解释:“没有,这不是穷酸日子,我每天和先生在一起过得都很开心。”

    “是么?你看你一日三餐只能粥加咸菜,除了中午吃点米加素菜,每天一点荤腥不沾,别说寺里的秃驴们都比你俩吃的好,”薛景阳讥笑两声,“我看猪食都比你们的丰盛”。

    没等旁人作何反应,他自己倒已笑的前俯后仰,把桌子拍的嗡嗡直响。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他在鹰峰岭上自生自灭,初奕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苏灵郡,哦不对,应该叫苏先生。”笑了半天,薛景阳终于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青菜放进碗里,吃之前还不忘数落两句,“看看这个颜色,怕不是在里面下了毒吧。”

    “薛道长若是不想吃,也可以选择去与猪共食。”苏灵郡打断了他的话,平静说道,“您不是觉得猪食比我做的好吃吗?”

    也许是想不到苏灵郡会跟他拌嘴,他先是一愣,随后又很兴奋的把目光转向初奕:“看见了吗,我在与猪共食。”

    苏灵郡:“……”

    人活一张脸,他活全靠嘴。这样想来,苏灵郡也有点能明白为什么鹰峰岭上的那群人能追到这么远来杀他,只怕是这人咎由自取。

    赶又赶不走,说又说不过,他怅然一叹,也懒得和这人再多废话。

    倒是薛景阳来了兴致,他见对方同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悦,他心头又涌现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他笑的凤眼半眯。

    苏灵郡目不斜视,不想理他。

    “不过既然是苏先生特地为我做的,我怎么说也该赏个脸尝尝。”他单手托起下巴,另一只手落在筷子上,嘴里说着要吃,手上却一点也没动。

    忽然,他提起嘴角,趴到苏灵郡面前,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苏先生该不会是看上我了,想用与众不同的方式来吸引我的注意吧。”

    初奕喷饭。

    “薛道长,”苏灵郡放下筷子,温声道,“食不言,寝不语。”

    本以为薛景阳会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反击噎住,但他还是太低估对方没脸没皮的技术了,只见他面不改色,轻飘飘回了一句:“您不是也说了?难不成你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苏灵郡:“……”

    他这人的耐心虽好,但对薛景阳这种人也渐渐用尽了,故此他选择沉默,尽可能不去和他有过多的接触,甚至是言语上的交流。

    薛景阳这人向来不看别人脸色行事,不代表他不懂对方脸色,他见苏灵郡就差没把碗扣他头上的样子,心想自己兴许还要在这地方多住几日的,要是别人下了逐客令,怕也是只能悻悻离开了。

    他现在伤势未全愈,肯定是要等功力恢复的差不多再离开,苏灵郡又为医者,更是精通这种治病疗伤的事,权衡左右,能够留在这里倒也能算得上一件好事。

    想及此,他便不再为难苏灵郡,破天荒的安安静静吃完饭后独自离开了。

    午后阳光慵懒,薛景阳闲来无事便去院中练剑。

    凉风乍起,他拂袖一卷,一寸寒光出鞘,顿时在阳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辉。

    手腕一转,稳稳地拿住剑柄——

    十二朵吐着芯的白梨花整整齐齐的落在剑锋上,仿若有灵性一般,用肉眼看去,几乎每朵花的间隔都是差不多刚刚好的。

    初奕搬了个小椅子坐在一边,眼神专注而深沉的落在那把闪着清冷之光的剑刃上,久久不愿挪开。

    转瞬间,薛景阳又是一剑刺出,剑锋上的梨花纷落,还未等花朵落地,利剑拔地而起,剑势玄机变幻,剑芒在花落之前绽放出淡淡的光华,一道道凌厉夺目的白光刺入初奕的眸中,只见刚刚十二朵白梨花已然从中被齐刷刷切成两半,飘飘悠悠的零落而下。

    而这一切仅仅只有眨眼间的功夫。

    薛景阳的身体这段时间以来恢复的极快,想必是苏灵郡的药起了作用,这也是他为何会想要多留几天的重要原因。目前为止,还剩之前被刀剑所制的伤口尚未完全愈合,出剑时会有撕裂的痛感,其他已均无大碍。

    见初奕坐在那里看的出神,薛景阳收剑入鞘,直径朝他走去。

    他走到初奕身旁,拿剑的手手腕下沉,手指微微扬起,忽的倒转剑柄,轻轻拍了初奕一下,孩子这才从刚刚的感慨中回过神来,不由啊了一声。

    他抬头,对上薛景阳宛若黑山白水的眸子,冷不丁的战栗了一下,不好的预感包裹全身。

    “你——”薛景阳把话音拖得很长,也是第一次露出正常平静的面色,这让初奕一时间竟有些木讷的坐在小椅子上,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好好的看这个道长,心叹芝兰玉树也不过如此,可惜太过毒舌。

    薛景阳在面色正常的时候是极俊的,他此刻墨发高高束起,一只刻有阴阳图案的簪子斜插在他束起的发上,衬的整个人都透着冷魅之气,有黑夜送风般的清爽。

    初奕见对方迟迟不开口,以为又要捉弄自己,那张嘴他还是了解的——

    薛道长的嘴,捉弄人的鬼。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斗嘴,他起身就要离开,只听对方淡淡说了几个字,让他恨不得立马打个地洞钻进去。

    “你头上有鸟屎。”薛景阳语速平缓,带着嬉笑之意。

    “啊?”他一愣,慌忙摸头,只觉得手指温润,定睛一看,一坨硕大的鸟屎已然粘在了他刚刚摸头的手指上。

    “被我迷的鸟屎掉头上了都不知道?”薛景阳摆出满脸嫌弃的表情,咂嘴,“噫~”

    初奕被“鸟屎”一词讲得羞愤交加,再加上薛景阳最后那个颇有意味的噫字,他气的涨红了脸,索性不理他了,自己气冲冲地搬起小凳子,呼哧呼哧地跑进屋中,把门“嘭”地关上。

    薛景阳抱臂立在树下,嘴角经不住的上扬,显现出和平时不一样的笑容。

    毕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虽然平日里嘴毒了一些,但偶尔也会露出发自内心的笑,还是很阳光俊俏的。

    他独自一人练了整整一下午的剑自是精疲力竭,晚上苏灵郡又熬了一些药给他送来,不过这次送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初奕。

    薛景阳是个极其怕苦的人,自打他那次把药喷了苏灵郡一脸后,对方每次在给他端来的药里都会放上蜂蜜或者白糖。

    一如往常,他想也没想就接过来喝了下去。

    苦涩的汤药踏过舌苔,席卷着涌入喉咙,浓重的苦味让他忍不住蹙眉。

    这次的药为何没放蜂蜜和白糖?他强忍着要吐出来的欲望,转头看向初奕,目光中露出锐利的锋芒。

    “你盯着我……干嘛?”初奕被这刺人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甚至莫名有点心虚,“喝完了早些休息,今晚天气凉的早,先生交代过了,明日一早他要去集市,有什么要帮带的东西告诉我,我转告给他就可以了。”

    “他人呢?”薛景阳问道。

    初奕避开他的目光,直觉告诉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先生今日身体不太舒服,喝了药后便睡下了。”怕薛景阳还有事要转达,他补充道,“你每日起的晚,先生与我同睡一屋,我起的早,方便转达,你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别太过分就行。”他发现对方的脸色跟平时不太一样,也尽量把话说的客气些。

    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薛景阳静静地坐在木床上,什么也没说。

    柔和的烛光投在他的面上,形成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初奕见此没敢多说什么,低声道:“那,我先走了。”

    “滚。”他微微颤抖,厉声喝道。

    随后是门被带上的声音。

    ***

    薛景阳是第二天被苏灵郡从屋后的一个旧水缸里发现的。

    他的身子浸泡在水缸浑浊的污水中,只露出了一个头。发现他的时候,他薄唇紧抿,眉头蹙起,脸正贴在冰冷的缸上,他一手搭在缸外,一手垂在水里,头发散乱黏腻的贴在背后,身上竟无一穿着的衣物。

    “薛道长,”他的语声温和,小声的问他,“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对方眼睛紧闭,唇色苍白,奇怪的是他的脸,居然极为鲜红。

    苏灵郡伸手落在他的额间。

    然而手还尚未触碰到,薛景阳却忽然间手腕抬起,扯住他的胳膊,只听“嗖”的一声响,一道白光飞掠而出,只见那支方才还落在地上的阴阳簪已不见了踪影,若不是苏灵郡反应极快,手腕忽地一转,从袖中弹出一根细长的银针,与那支簪子铮然相撞,恐怕他现在的身体已被对方的阴阳簪戳个对穿。

    两者互击,薛景阳的簪子被弹入一旁的树中,如生根一般没入三分之一,紧紧插在树根中,再进退一寸皆难。

    苏灵郡并指,接住了被弹回的银针,将其收回。

    怎么会有这么强的警惕心,即使在睡梦中,身体也会为了自卫做出本能的反应。苏灵郡想到这不由的笑了一下,看来之前他喝药一定要喝自己剩下的,想必是为了试毒。

    原来是自己一直没想到,还真以为这是他的特殊癖好。

    想及此,苏灵郡刚刚还三分警惕的眼神已经软了下去。

    他将薛景阳从水缸中拖出,把自己的外披裹在对方身上,隔着厚暖的衣物,本应无法触及到对方体温,但他却感受到一股热流在这件外披下肆意窜动,他赶忙将手探入薛景阳的身体,这才发现他的身体竟热的滚烫。

    再看水缸,里面本应该装着满满一缸雨水的,此刻却仅剩三分之一。

    这是……

    “糟了。”苏灵郡倒抽了一口凉气,来不及片刻犹豫,他连忙把薛景阳背在身后,匆匆带回了屋子。

    把对方搁置在床上,他手指忙不迭地拿住薛景阳的手腕,扣住了他的脉门,顺其往上,探了他的脉搏。

    果然如此。

    浅淡的晨光穿过窗桕,斑驳地投在正屋中。

    苏灵郡熟悉地穿行过书架,绕过那些堆积成山的书卷,手提药箱朝着沉睡中的薛景阳走来,脚下如同足落云端般,毫无声音,生怕打扰到在睡梦中的人。

    是阴阳相冲。

    他方才把脉,发现对方的脉搏跳动平率极快,他又大致看了一下对方的全身,要说是个熟透的柿子倒也不为过,全身上下像是被烤干了一样,从里红到外,身子还滚烫。

    他唤来初奕,让其搬来平时洗澡用的木桶,再倒入满满一桶凉水进去,两人合力把薛景阳放入木桶,这才开始治疗。

    伴随着辟寒香的火光缠绕,两根金针分别刺入桶中人的神厥穴、膻中穴,再封住其关元、气海、命门,最后再将六根银针钉在对方神门、内关、尺泽、曲池、紫宫、中庭,六处穴位。苏灵郡沿着往下,将他的上中下丹田全部封住,再顺着以上顺序依次拔出刺入体内的针。

    对方的呼吸声在最后一根银针拔出的那一刻,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木桶里的水随着他的呼吸,竟然渐渐沸腾起来。

    “……”难怪那水缸里的水只剩三分之一了,想来都是被他这散热源搞得蒸发掉了吧。

    苏灵郡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一丝无法掩盖了惊诧,他迅速出手,点住对方的眉心,将全身内力如驱赶般的逼至手心,再涌动体内的灵气,势如春雨,丝丝缕缕,细密柔软,顺着他略显苍白的指尖融入对方的体内,让桶里的人瞬间感受到清透甘爽。

    这个让人喜欢不起来的话痨,认识没多久居然让他动用了两次灵气。苏灵郡坐在一边,看着对方沉睡中的脸,眼中的神色变幻了一下。

    薛景阳的脸色苍白,薄唇水红,让人看上去难免觉得有些魅惑,亦或者说是妖艳,苏灵郡在第一次看到他时,脑海里就不仅浮想起传说中生长在黄泉边的曼珠沙华。

    他黑鸦羽似的长睫微微抖动着,眼珠在眼皮下四处转动。

    苏灵郡见此不由莞尔一笑,心里的不悦之气也随之散去,罢了,自己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呢。

    回过神,他手指在薛景阳被定住的穴位上飞快起落,如一条鲤鱼,跳跃游走着,十几处大大小小的穴位在几秒内皆被解开,薛景阳的身子这才开始逐渐恢复成正常的肤色,不如方才那般烫人。

    只剩最后一处穴位没解了。

    下丹田是修道之人极其重要的一处大穴,故此,苏灵郡在下手时不敢有丝毫分心。

    无火能使百体皆温,无水能使脏腑皆润,关系全身性命,此中一线不绝,则生命不亡,下丹田是十二经之根,亦是真气升降开合的枢纽,稍有差池便是功亏一篑。

    因为紧张,他掌心此刻布满了湿热的汗。

    这还是第一次使用这个方法,能不能成功都是未知数。

    迟疑了一下,他伸出手将最后这一处大穴解开。

    什么反应都没有。

    是哪里出错了吗?他蹙眉。

    正当他要另做打算时,对方忽然动了一下,只是这一动,竟有殷红的血从他的嘴角沁出!

    遭了!

    苏灵郡闪电般的出手扶住对方欲要栽下去的身子,血沿着薛景阳的下颚滴落在他的手腕上。

    他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个人昨天到底吸收了什么东西,居然能有如此强烈火热的阳气,以至于他被灼烧成这样,没自燃已经算是不辛中的万辛了。

    通红的身体隔了半柱香时间已全部恢复正常,只不过这正常之余,还带着苍白。

    他见薛景阳的体温也逐渐降了下来,这才把他从桶中捞出来擦干身子后抱回榻上。

    想必薛道长之所以半夜爬到水缸里不出来,正是因为他体内承受不住这股强烈的阳气,为了缓解灼烧感,才出此下策。

    还不算笨,苏灵郡扶额。

    至于他到底吸收了什么,恐怕只有等他自己醒来才有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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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攻是毒舌的设定~我还记得自己以前看书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