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节
沈昼叶温温和和地笑起来,去挖碗里凉凉的卤肉饭,道:“别说男人了,女的我也看不懂啊。我顶多也就搞得清自己。” 听上去像个智者。张臻听了也吃吃地笑。 - 过了会儿,沈昼叶又小声说:“……但是我这头,明明也挺愁人的。” 张臻正盛第二碗饭,眉头一挑:“你是说你和陈教授相敬如宾?” 沈昼叶梗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虽然这样也很开心啦……”沈昼叶道:“但你不觉得有点民国时期老学究的感觉吗?别的情侣周末总是在外约会,吵架又和好,微信朋友圈里总是在秀恩爱,老是火花四射的。而且我们是从小认识青梅竹马,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张臻总结道:“你觉得他爱你,但你希望他能更亲密一些,更exclusive一些。” 沈昼叶耳根微微有些泛红:“……算是吧。” 张臻嗤地笑出了声,问:“陈教授还不够exclusive的?怕不是这辈子从头到尾也就你一个了吧?” 沈昼叶连面颊都红了,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的确。可……可是……” “可是,”张臻笑了起来:“你还觉得不够?” 沈昼叶:“……” 她耳尖通红,垂下了头去,半晌终于小声道:“……是。” 是。沈昼叶想。 我想像那些笨蛋情侣一样,和他吵架,又被他哄。沈昼叶心里的声音柔和地道。 想趴在他怀里看招魂,看温子仁;想和他亲密无间,连呼吸时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想做那些我们这个年纪的情侣该做的事——那些会让人哭笑不得的揩油,骚话;也想像樊锦诗和彭金章两位先生一样在汉口站错过彼此,缩在他教工宿舍的床上赌气不理人,仓促地婚礼,又喧喧吵吵地白头偕老。 那些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那些如钱塘江山潮一般澎湃的。那些存在于我身边的。刻在铅字里的,化为传说的。我都想要。 沈昼叶诚实地想,我贪心至极。 张臻忽然道:“那你直接和陈教授说说看呢?” 沈昼叶一呆:“……” “别总是这么沉默,”张臻道,“想要什么就告诉他。你们两个都太安静如鸡了,沈昼叶你还好点,顶多打不出个屁来,你家那个不仅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还老端着。” 沈昼叶捕捉到关键信息,耳朵一竖:“他那是端着?” 张臻难以置信:“啊?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端着吧?” 沈昼叶当即一梗:“……” 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沈昼叶丢脸地追问:“……他真的不是天生性冷淡之类的……?或者人碰他他自己会过敏什么的怪病……” 张臻:“……” 张臻含蓄地提示:“你自个儿心里应该有数。” 沈昼叶:“…………” 沈小师姐的神色,终于出现了一点大梦初醒的意思…… “行了,”张臻吃完最后一口饭,面无表情道,“您老慢慢儿消化着这重磅消息吧,一会儿记得去把碗洗了。” 沈昼叶呆呆点了点头,半晌害羞地别开了脸,看窗外的雨。 像春日波斯菊中的、戴着花环的少女,而那戴着花冠的少女垂眸笑时,世界的河流竞相在她面前颂唱。 - 知道归知道,可沈昼叶还是过了好些日子,才鼓起勇气对陈啸之开这个口。 那天正值四月的末尾,春盛,金雀花沐浴着阳光。 沈昼叶在圆厅听了一下午的讲座,抱着笔记本出来时,发现陈啸之正坐在花坛上等她。 陈教授穿了条水洗牛仔裤,条纹衬衫袖口卷着,却没戴眼镜,因此十米外男女不分,沈昼叶出来了也看不见,但架子十足,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沈昼叶大老远就从后脑勺那撮毛辨认出了自己的小竹马,旁若无人喊他的名字,然后裙角翩跹地跑到到他身边。 “怎么过来啦?只只,”沈昼叶笑着问:“我还以为你不想来听哲学讲座呢?” 陈啸之不为所动:“所以我这不是没听么?” 沈昼叶心情很好,眉眼弯弯地道:“懂了,所以你是来等我的。” 陈啸之在阳光下停顿了三秒,不太自然道:“……随,随你怎么想。” 沈昼叶望着眼神里都是温暖的、像金黄波斯菊般的笑意。 “我就是觉得……”陈啸之别扭地躲开沈昼叶的眼神,“萨特和加缪那么形而上学的理论,就算哲学对我们再怎么重要,唯心论也……” 沈昼叶站在树下,眉梢光影如鎏金般下淌,女孩不待他说完,就笑着问:“我们去吃饭吗?” 陈啸之:“……” 陈啸之说:“走。” 他说着很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和沈昼叶十指交握,两人手紧扣在一处,陈啸之掌心干燥温暖,人间莺飞草长,十分惬意。 “怎么样了?”那青年忽而问。 沈昼叶眼睛圆圆的:“什么呀?” “……就,”他不太自然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脖颈,甚至有点没话找话的意思,“上次我们讨论的,关于那个缺失的常量,你有什么头绪了吗?” 沈昼叶牵着他的手走在春天的阳光下,若有所思道:“我有一个很模糊的念头,想和你讨论一下。” 陈教授:“什么时候?我随时都有空。” 沈昼叶笑了起来,温和回答:“过会儿吧。” 他想了想:“……好。” 两个人散步似的往食堂走去。 沿途都是春光,草坪上尽是学生们嬉笑打闹,沈昼叶余光看见两个背着吉他的黑人学生,应是一个乐队的,正因为□□争论不休。 年轻真好,沈昼叶想。 旁边的陈啸之忽然又别扭地开口:“……下个月佛罗里达有个会议,我听说小柴昌俊要去,你想去吗?” 沈昼叶一顿。 “你想去的话我就去订票……”陈教授絮絮叨叨地说:“等我回国了我们再想来玩就麻烦多了,现在stem学科交流这么受限……” 沈昼叶非常郑重地开口,只说了两个字:“只只。” 陈啸之一凛。 “……怎……怎么了?” 也许是沈昼叶的语气太正式,陈只只脸上甚至流露了惶恐神色,唯恐大祸临头似的。 沈昼叶意识到这点,不解地问:“只只,我又不是要吃了你,你怕什么?” 陈啸之:“……” 他大概意识到了这回沈昼叶没打算来找他麻烦,说话时终于敢带上一点怨气:“还不是你每次一用这种语气我都要倒霉……” 小青梅毫无自觉:“诶?有吗?” 陈啸之反问:“你说呢?” 沈昼叶沉思一秒,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 “就算有,”沈小师姐一脸天真,毫无愧意地补充:“也是你自找的。” 陈只只:“…………” “只只。”沈昼叶又认真地叫他。 陈啸之有点憋屈地嗯了一声,示意她说。 然后沈昼叶问:“你喜欢我吗?” 陈教授那一刹那耳根都有点泛红,支吾道:“……这个问题……你还需要……问吗?” 沈昼叶很真诚地点了点头。 “……,”陈只只羞耻到抬不起头来,艰涩困苦地憋出句话:“……当然喜……喜欢啊。” 沈昼叶闻言好奇道:“只是喜欢而已嘛?” “……” 陈只只脸红耳热,躲着沈昼叶的目光,说:“……怎,怎么可能。” 沈昼叶觉得有趣,眨了眨眼睛,带着丝困惑道:“你要说得详细一点。” 她的竹马脸红得能烫熟鸡蛋,他求饶地看向沈昼叶,发现后者根本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他别无选择。 “……很……很喜欢。” 这三个字令他羞耻得几乎钻进地缝。 沈昼叶露出不满神色,道:“再详细一点。” “……” 可怜陈啸之遭此酷刑,几乎活不下去了,但沈昼叶没给他“不说”这个选项。于是他牵着女孩子的手,羞耻地张开嘴。 “就,非常喜欢,”陈教授艰难道:“就算再过十……再过二十年。再过五十年六十年。——我也还是……你知道的……” “不是你就不行。” 陈教授耳朵红得像岭南晚春凤凰花。 他的小青梅开心地眨了下眼睛。 他们走在去餐厅的路上,春日如羊皮纸上流泻的、亘古的诗。 “然后呢?”沈昼叶问。 陈啸之立刻毛了:“沈昼叶你没完了!” 沈昼叶现出失望的表情:“就这?” 陈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