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节
她感受到陈啸之破皮的手松松地握住她的手掌。两个人的手已经不复儿时的娇小玲珑,陈啸之的手明显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女孩子的手掌则出落得柔软而白皙,犹如沉浸湖中的如雪杨花。 ……二十年。 他的逼迫。他痛苦的眼神。 小竹马脱下满是血点儿的衬衫,露出修长悍然的一身肌肉,光下映出胸口小腹四道泛白的刀疤。 沈昼叶心疼得大哭,几乎是个肝肠寸断的模样。 “别哭了,”长大成人的小竹马,将哭成小袜子的青梅纤细的手指缠在自己的指间,对她说:“……别哭了,你再哭我都受不了了。” 沈昼叶却仍然止不住泪水:“呜、呜呜……” 陈啸之将额头在沈昼叶的手心依恋地蹭了蹭,又睁开眼看着她,道:“困了,睡觉吧。” 他身上仍有很淡的酒味儿。 沈昼叶想起许久前,她在从旧金山回加州的路上,那公交车上的吉卜赛人。 「他们都不曾离你远去。」那阿姨温柔地说。 ……不曾离我而去。 长夜尽头,落雨不休。 温暖的室内,沈昼叶蜷缩进陈啸之怀中,将眼泪全部蹭在他脖颈处。陈啸之身上仍都是酒味儿,有点呛人,呼吸平稳,像是已经昏睡了过去,胳膊却牢牢地环着沈昼叶。这一切都让人怀疑他刚刚是不是仍醉着酒——应该醉着吧,沈昼叶无意识地想,否则他怎么会说这么多心里话呢? 可是——可是,沈昼叶眼泪止不住地向外滚。 ……原来是这样。 这样的话,我总归能接受一部分了。 沈昼叶疲惫又难过,心中却开着一朵花,柔软地窝进他的怀里。 她真的累垮了,因此没换衣服,天空蓝色裙子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身上。可是尽管如此,心里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柔软与妥帖。 犹如万物将开的春天。 - …… 沈昼叶模模糊糊,因为睡姿原因,睡得并不好。 那是一张单人床,她爸小时候睡的那种,床又硬又小,陈啸之一米八八的个子——他自己都伸展不开,沈昼叶被他抱在怀里,感觉特别憋屈,好几次都被闷得差点儿醒了过来。 “……远……”沈昼叶嫌弃地说:“远点儿……” 然后半梦半醒的沈昼叶一巴掌按在陈啸之头上,十分暴力地将他推开了。 陈啸之:“……” 清晨雨停,外面喜鹊啁啾鸣叫。 被按住头推开的陈啸之恼了,凭借体重优势,十分悍然地将沈昼叶朝内侧一顶,自己一个人占了单人床的三分之二——沈昼叶被他挤得差点喘不过气来,艰难地抬起小腿,试图喘个气儿。 陈啸之脾气更加恶劣,直接给她按了回去。 沈昼叶伸胳膊胳膊被按,想伸腿腿被压制,陈啸之将她摁得死死的,完全是个恶霸。 “……呜……” 沈昼叶反抗不能,难过地抽抽。 陈啸之终于安静了。 沈昼叶朦朦胧胧地看到清晨天空放晴,金黄的阳光透过棱窗洒进来,喜鹊在枝头跳来跳去。她困得要命,眼睛睁不开,却也睡不好,哪怕是陈啸之抱着她都不行——姿势太难受了,无论怎样都留着点耳朵。 沈昼叶很努力地伸胳膊,想抱住陈啸之,然而下一秒陈啸之将她胳膊一抓,摁回原处。 仿佛她是个乱动的小学鸡。 “呜。” 半梦半醒的沈昼叶动弹不得,在睡梦中感到一丝绝望。 过了不知多久,被牢牢禁锢的沈昼叶感到抱着她的人抬起胳膊揉眼睛,大约是醒了——紧接着,下一秒这个怀抱猛然一僵。 陈啸之:“……” 沈昼叶模糊地感觉陈啸之应该是在看自己——他难以置信地抽了口气,伸手在沈昼叶脸上捏了捏。 “……” 捏我干嘛鸭,沈昼叶感到委屈,不让我动还要捏我,我是沙包吗?陈啸之你今天死了…… 陈教授停顿三秒,沈昼叶模糊地看到他难以置信地揉着蓬乱的头发,晨光熹微,他看上去像遭了鬼。 你死了,沈昼叶半梦半醒地看看他,等我起来我就诅咒你,陈啸之你今日必摔跤…… 然后他立刻将沈昼叶抱回了怀里,妥妥帖帖地装作无事发生,伸手在沈昼叶头上安抚地揉了揉。 “睡吧,”陈啸之抱着她,一边摸她小后脑勺,一边威胁她:“快睡。” 沈昼叶:“……” 沈昼叶一边想着陈啸之你今日必死,一边又被揉后脑勺儿揉得很舒服,光线在眼前晕开,陈啸之的怀抱温暖又坚实。 陈啸之低声道:“……快睡。” 然后他迷恋地用额头与沈昼叶磨蹭,将被子拉高了些,柔软的夏凉被摩挲着女孩子的肌理,窗外传来喜鹊叽叽喳喳的鸣叫。 沈昼叶神志逐渐飘远,她听见外间传来收音机声,沈奶奶起床做饭,收音机哧哧啦啦地播着三侠五义评书。 这个狗人的怀抱过于舒服,简直像是猫薄荷,沈昼叶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像只被摸顺了毛的猫,接着陈啸之将被子拉紧,将她牢牢地拥在胸口,姑娘家被他稳稳当当地安置在小小的空间里。 “…………” 窗外鸟鸣虫啼,花叶映于墙上。 沈昼叶睡得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陈啸之身上极淡的汗味萦绕在她的鼻尖儿,有种难言的性感露骨的意味。 “好乖。”陈啸之赤着上身,背朝小门面朝她,嗓音沙哑地蹭着她的额头: “……抱个。” …… “叶叶……” 奶奶飘渺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都八点半了你怎么还在睡,”厢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你懒死算……” 会客厅里饭菜的香气涌入。 沈奶奶看着床铺:“……” - 沈奶奶定了定神,终于瞅见自家小独苗苗白皙水嫩的小手指尖尖,从被子缝里露了出来。 第109章 沈昼叶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 清晨天气晴朗, 院中青翠藤枝坠着细白花朵。 沈昼叶顶着一头蓬乱的小卷毛,昨天晚上的衣服还没换,皱巴巴的, 坐在沙发上, 一脸的大难临头。 “就——”沈昼叶开口刚蹦出一个音节, 大脑就宕了机。她看了一眼陈啸之,陈啸之头发也乱糟糟的,草草套着衬衫,唇角还破着皮,茫然无措地看向她的方向。 沈奶奶揉着太阳穴, 一手拎着一支饭勺, 对小孙女说:“——解释。” “……” 怎么看都解释不清楚啊! 沈昼叶脑袋都要炸了, 她至今还没消化过来昨晚的信息量——连她都消化不利索, 更不用提连半点前因后果都不知道的她奶奶了。 “就是,”沈昼叶艰难地道:“他昨晚喝醉了……我没办法, 先拖回咱们家来对付一晚上。” 沈奶奶没搭腔, 探究地看向面前的陌生青年。 陈啸之:“……” 沈奶奶道:“他是谁?” 沈昼叶知道她奶奶是在问这个被拖到家里来睡觉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问题就出在了这里—— ——陈啸之身份太多了。 前男友,现男友,儿时玩伴,初中班长,博士导师, 无论哪个都能介绍一壶。 沈昼叶纠结三秒,颤抖道:“……这个说来话长。” 沈奶奶眯起眼睛,似乎是准备将小孙女杀了下酒。 沈昼叶瑟瑟发抖:“首先他、他他……” “……我是她老师。”陈啸之抢先道。 沈奶奶手里的饭勺一颠,杀气几乎都溢了出来:“还有呢?老师跟学生睡一张床?而且你这个导师看起来年纪怎么这么小,你九几年的?” 陈啸之:“九……九四……” 退休多年的沈教授饭勺更为凶悍地一颠:“还、有、呢?” 沈昼叶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和陈啸之十年长八岁, 二十五年长了三岁,连陈啸之这种气场的人似乎都被压制得死死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在奶奶面前被训成小学鸡。 而且还狼狈成这样。 沈昼叶看看陈啸之,想起她小时候玩泥巴玩得一身泥点点,和那时的朋友——也就是小啸之,并排站墙角,在她奶奶面前挨训。 小啸之被训的时候,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没想到都二十年了,还是这样…… 沈昼叶鼓起勇气看了她奶奶一眼,开口道: “男……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