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毕竟十一月就要考物赛的预赛,如今已经是九月底,马上要放十一假期,时间十分紧迫,甚至已经体现在了课程设置上。课程非常的不友好——至少和沈昼叶平时上的物理课不是一个量级。 这课上,无一例外全是高中甚至以上的知识,老师讲课的速度奇快,一道在普通物理课上至少会留出七分钟让同学们做的题目,在这课上几乎只会留出两分钟的时间。 沈昼叶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这课程本身也是在筛选。 它是在筛选学生的思维速度和逻辑能力——这位老师挑出的题都是非常灵活、综合性很强的,和平常课后的练习题甚至考试题完全不同。这班上一百多个人,到时间时仅有四十几人能堪堪做完。 沈昼叶跟着做了两三道题,就发现这课程挺有意思的,比平时的物理课有趣得多。 陈啸之也听课——然而当他听到第三十分钟时,老师讲了个同类型题,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低下头,直接睡了。 应该是嫌这课无聊。 沈昼叶就坐在脑袋一点一点的班长旁边,撑着脸听讲。课程内容她都会,但是听点儿讲总没坏处。 - 下课前有个随堂小测。 小测是五道力学的类型题,考完要统计,难度中规中矩,然而考试时间仅有十五分钟,十分紧迫。沈昼叶粗略扫过一遍试卷,认为这题不算难,没有超纲之处,有几个还挺有意思的坑,应该会有人栽进去。 在她做题时,时间一分一秒流过。 老师在讲台上拍手示意停笔的瞬间,沈昼叶紧张地屏着气,连她都只是堪堪写完了最后一题的答案。 ——还好写完了。 她放松地长吁口气,瞄了下班长的方向。 夕阳万丈,映着少年已显成熟的轮廓,陈啸之打着哈欠,摘下眼镜,将笔一扔。 “节省时间起见,”讲课的老师朗声道:“我把答案放在投影屏上,同桌交换批卷。” 沈昼叶把卷子递给陈啸之时,甜甜一笑,笑出了一对温温软软的小酒窝。 “做完了吗?”沈昼叶温暖地道:“我觉得时间有点紧。” 那真的只是个问候。 然而她笑起来温暖清淡,如早夏枝上甜杏,又有种少年人的清朗,竟能令人怦然心动。 ——这是阿十,那刹那,陈啸之控制不住地想。 陈啸之看着笑微微的阿十,怔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喉结忍耐地一动。 怎么沉默了……沈昼叶立即就是一慌,大概是他嫌我和他没这么熟? 沈昼叶立刻补充了称号:“——班长。” 空气,瞬间凝固了。 班长别开眼,冷漠道:“批卷子。” 沈昼叶:“诶?” 陈啸之又把冷淡和不耐烦写在了脸上,拒美国人于千里之外——沈昼叶纳闷我也没惹到他呀,我甚至还想讨好他,这人怎么这么难讨好……一边拿着红笔给他对答案。 沈昼叶字儿像小学生,一笔一划都透着没写过方块字的生涩。 陈啸之则写得一笔好字,笔锋锐利遒劲,是练过的硬笔行书,应该是有很深的家学渊源。 沈昼叶打眼儿一扫,发觉陈啸之的答案和她完全一样,连个小数点都不差,全对了。 十五岁的沈昼叶连大学物理都学了一部分,这还是头回遇到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同龄人,感动至极,心中充满了想要认亲的柔情——结果转头一看,陈啸之双手抵着下巴,神情不爽地给她写了两个数字: 「74」 然后拿起来重新核了一遍分数,确定无误,又给她推了回去。 “……” 沈昼叶看看那血红屈辱的74分,又看看批卷人:“我们答案一样吧?” 陈啸之双手交握,答得慢条斯理:“一样。” “一样……”沈昼叶憋闷坏了:“对啊,对吧?!可是你……” 陈啸之从镜片后头看着她:“为什么你是74分?” 沈昼叶觉得自己好像被欺负了,憋着气,点了点头。 陈啸之敲了敲桌子,问她:“那行,问你个问题,你原公式写了吗?” 沈昼叶:“……” “受力分析怎么画的?”班长在第三道应用题的滑块上画了个通红的圈:“用尺子没?” 沈昼叶瞬间毛都要炸了,喊道:“可是你也没带尺子啊!” 紧接着,陈啸之就捏起张饭卡,示威地在桌上磕了两下:他是用饭卡比量着画的。 “……,”沈昼叶垂死挣扎:“可是我做出了正确答案……” “什么时候物理题只看结果了?”陈啸之凉飕飕道。“一道题满分二十,十八分都是步骤分,你就写个答案上去?” 沈昼叶被怼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心想我哪里晓得步骤分这么多,心中充满绝望,甚至无意识地抓了下少年的校服袖子。 陈啸之刹那眯起双眼,两指将沈昼叶纤细胳膊往回一推,充满恶意地开口: “美国人,我是男的,你能不能矜持点?” “……” 美国人吃你家大米了啊! 小美国人憋屈地收回了爪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叶宝:呜…… 第8章 - 夜拢住世间时,路灯在城市缝隙中温暖地亮起。 沈昼叶吃力地拖着大书包,推开她的家门。 她家里没开灯,只有昏光从窗户里映进些许。她妈妈在沙发上躺着,手边放着备课的笔电,睡得非常熟。沈昼叶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看见妈妈眼角仍湿润着,像是连睡梦中都流着眼泪。 饭桌上两个可降解塑料袋,摸起来像纸,装着妈妈回家的路上买的食堂饭菜。 沈昼叶没开灯,怕惊扰了妈妈难得的睡眠,轻轻放下书包,摸黑坐在餐桌前,拿了筷子,轻轻拨开装着也许是糖醋里脊的塑料袋。 清华食堂的饭菜全国有名,至少比妈妈做的好吃,沈昼叶想。 但是她一动袋子,妈妈就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叶叶,开灯,”妈妈疲惫地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今天是第一次竞赛培训,讲到很晚,我就自己走回家了。” 沈昼叶说着,啪地一声开了灯,客厅和餐厅刹那灯火通明。 妈妈点点头,从沙发上爬了起来:“给你热热饭……妈妈今天上完课有点累,晚饭从食堂买的,糊弄了点儿,但不要吃冷饭。” 沈昼叶乖乖点了点头。 妈妈一边进厨房一边问:“什么竞赛来着?” 沈昼叶:“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ese physipiad。”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问:“cpho?” 沈昼叶其实之前就和妈妈提过这件事——但是她妈妈一直魂游天外着。 “嗯。”沈昼叶认真答道:“今天是第一次培训,只有我和我们班长两个初中部的,其他的全都是高中部学长。培训课讲得很快,我觉得很好玩的。” 沈妈妈终于被吸引了兴趣,奇道:“除了我们叶叶,居然还有初中学生?你们班长?学习好吗?” 沈昼叶胸闷气短地道:“他啊……期初考试考了我们年级第三,除了语文历史,全科第一。” 沈妈妈:“哇哦。” 她那一声,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煤气灶噼啪作响,沈妈妈在厨房里不太熟练地翻炒热菜。 “那还真挺厉害的。”沈妈妈说道:“男的女的呀?” 十五岁的沈昼叶抱着椅子背,认认真真答道:“当然是男孩子呀。” 沈妈妈笑道:“长得怎么样?” 沈昼叶回忆了一下陈啸之那张脸,感觉不太爽利,告诉妈妈:“脾气非常少爷,但是长得不错看。” 沈妈妈笑了笑:“有多不错看?” 沈昼叶越想越心塞,摇摇脑袋,示意自己不想再说。 沈妈妈:“好吧……那竞赛怎么样了呀,宝宝?” “……” 刚拿了史上最低分的沈昼叶,又想起心狠手辣批卷的陈啸之,梗了一下,发自内心地难受了。 - 如果说回国之前和之后有什么区别的话,沈昼叶是有话要说的。 直到回国之前,沈昼叶都没藏过小测卷子,她是她那所初中的top 3%,当之无愧的学神;但是当她回了国,情况就变成了这样: 沈昼叶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头,从书包里拿出了她拼命藏起的三张卷子。 然后她看看上头的数字,把卷子叠成长宽各三的方块,一张张塞进书架最高层的最边缘。 沈妈妈在外面拖着地,突然问:“宝宝,这个周考试了吗?” 踮着脚的沈昼叶立即羞耻地红了耳根,将陈啸之改的耻辱小测卷重重塞进书架,结巴道:“没——没有,我们转过假期才有月考。” 沈妈妈对她一向放心,便没有再问。 大概是环境太沉默了,沈昼叶坐在自己的桌前,突然朦胧地想起自己过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