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洪荒（二十二）

    —洪荒—

    天之孔。

    在玄都以幌金绳将断裂的天柱抬升到预定位置，并开始缓缓将其向“天界”推回时，远远看到有九颗璀璨明亮的火球自西方飞来。

    那些……似乎和被人界居民称作太阳的羲和很像，但整体小了许多，而且数量也不对。

    玄都一面以锁链推动天柱加速升起，一面看着那些自西向东而来的火球们。

    按师父的说法，羲和驾驶金车不停环绕人界使天地生灵能够成长乃顺天而行，功德无量，即使什么也不做，积累的功德也足以令其成为半步圣人。

    然而，究竟是自西向东还是西东向西却没有定数，只要每日巡视一圈，即使轨迹是从南向北也是可以接受的，可一但定下，便不能轻易改动，否则，那些已然习惯了一种昼夜规律的生灵轻则头晕目眩，重则直接丧命。

    “哦？”太一向那边看了看，挑眉道：“听闻羲和近来通过向凤族学习如何涅槃，向龙族学习如何下蛋，并加以改进，最终实现了要‘生十个儿子替自己拉车’的愿望。”

    “怎么做到的？”女娲颇为好奇地问道。

    “似乎是……”太一思索了一下：“先将自己化为火焰，继而分出去这火焰的一部分，然后重新变回原形，分离出去的部分就会变成一颗金蛋，这样既不会如凤凰那样令自我消失，也不会像龙族那般做出难看的吐蛋动作。”

    “嗯哼，”伏羲作为龙八子，自然没法对“龙族难看”这种话装作没听到，再加上原本就对太一不满，直接接道：“这么说的话，你也可以做到，不是吗？”

    “哼，制造一个和自己幼年时颇为相似的同族生物，指望借其之手完成未竟的事业，乃是一种极端不自信的行为，本王绝不会——”

    此时，容貌和太一道体形态颇为相似但整体更近似于少年姿态的黄龙真人路过。

    pia~太一反手一书把他拍倒在地——金翅大鹏的背上。

    “本王绝不会做如此行径的！”他收起书，义正辞严地宣布道。

    “虽然你想表达出‘自信’，但我只看到了‘自欺欺人’。”伏羲哼了一声。

    “……”玄都原本想说些什么，但由于那毕竟是太一自己家主仆的事，他稍微张了张嘴发现无话可说之后，转而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我说，小黄啊，”转眼看时，只见道体形态的穷奇悄悄走近，抖着发顶的长长发丝去戳黄龙真人：“你要不要考虑化形成女孩子？你看我和饕餮还有梼杌就没有被爸爸打过。”

    “士……士可杀……不可辱……”有点要变回中黄老君迹象的黄衣少年趴在“地”上咕噜咕噜地说道。

    “哦——不得了。”饕餮捧着她的小胖脸说道。

    ————

    玄都没有去管那边例行又斗起来的太一和伏羲，专注于看着那些“小金乌”，他们单个的热量或许不及羲和的一半，也没有金车可用，但加起来的话，很可能会对人界的生灵……咦？

    只见那九只金乌各自分散，在高空以极高的速度把南瞻部洲从西海岸到东海岸给“犁”了一遍，他们看起来一无所获，聚在一起稍事商量后，又从东向西“犁”了回去。

    “唔呃！”手里捧着一箱彩色石头的女娲忽然一个踉跄，箱子中原本装得满满的“女娲石”噼里啪嗒地掉下去十几枚，其中甚至有一枚不算太小的直接弹飞老远掉下金翅大鹏，打着旋朝东边去了。

    “发生了什么？”伏羲连忙扶住他的妹妹。

    “忽然有大量夜行性动物死亡，差点把不常用的阿修罗道堵住，”女娲捏着额角，凝神看向她面前的虚空。

    “还不把你那些侄子叫回来？”伏羲向太一横了一眼。

    “哼，不要命令本王做事。”太一摊开他刚才用来打黄龙真人的石质大书，略略一颠，便有一圈金色纹路以他为中心如水波般扩散开去，似慢实快地与那些小金乌进行了接触。

    原本正在“犁”第四遍的小金乌们愣了一愣，随即原地停下，似乎在对忽然收到的指令进行讨论。。

    而就在此时，某个巫族部落中突兀地出现了一名看起来比寻常人族高出不知多少倍，皮肤黝黑，体格异常强壮，头发很长的“巨型天生道体”，他挥舞着手中的奇型手杖，向那些金乌驱赶而去——不，那不是手杖，是一截若木树枝。

    “那是夸父部落……【夸父逐日】？”女娲扶着自己的额头诧异地说道。

    “哼，敢驱赶我金乌一族，真是好大胆子。”太一眯起眼睛看向那巨人。

    “说什么一族，第一代算上你一共也才三个而已，”伏羲顺口回道。

    “奇怪，原本应该先‘逐日’，再‘射日’的，但……”女娲在那里不知碎碎念什么。

    玄都看得清楚，那些正在对战的“巫”和“妖”们由于白昼和黑夜交替过快，已经暂停了战斗，而夸父部落似乎因为这种“交替”而受到了不小的损失，作为族长的夸父直接使用秘术将自己变得巨大，抄起一根若木树枝就杀了出去。

    而小金乌那边，由于接到了太一“不得继续调查，返回复命”的神念传音，已经有退却之意，夸父拿着树枝赶来之后，更是转头便走，然而夸父这个变化似乎消耗颇多，不肯就此浪费，于是干脆一路追在后面用树枝扑打。

    “快停下！”女娲捏着自己的额头向夸父的方向喊道：“金乌即使未成年也不能随意接近，你会被烤干形神俱灭的！”

    作为人族、巫族和妖族的创造者，她只要想的话，应该能把话语直接传达到每个造物的耳边，但那夸父一路追赶小金乌们，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莫非她还不知道？玄都回想了一下师父教导的东西，一边将剩下的两根天柱也往上挂，一边开口说道：“他已经不是你的造物了，女娲。”

    “啊？”女娲停下呼喊，有些发愣地看向玄都。

    “人族生而拥有‘盘古精血’者，谓巫，以之呼唤元素之力，或将肢体化为兽型者，谓大巫，”玄都用温和清亮的声音说着：“然而这两者皆无可能将自身躯体变至数百倍大，这夸父如今的状态，可称为【魔化】。”

    “嗯……”女娲再次变成那种双眼无焦距，不知在看哪里的状态，声音缥缈地开口：“由于金乌们突兀地扰乱日月更替，使原本只能在夜间出没的‘魔’大量死亡，魔气四溢，又恰巧被动用‘巫’力的夸父吸收？”

    “嗯，大致如此，入魔状态下若是击杀生灵或被击杀，将造成进一步的魔气扩散，此时的解决办法就是将双方隔开，【不让任何人死掉】。”玄都回答着，从已经不需要幌金绳协助的天柱上把锁链收回，略甩了两下，朝下面正在追逐的双方瞄准。

    刚刚伏羲的表情好像忽然变得很怪异？罢了，现在没空关注那个。

    唰唰——嗖！

    玄都甩手将幌金绳“箭头”那一端掷出，它连同掷出的锁链一起突兀地在身前两步远的地方消失了，并在同一瞬间出现在正追赶小金乌们的夸父身上，只一刹那功夫就将它捆得结结实实，只能原地发出疯狂的咆哮。

    小金乌们似乎对这个追打自己的巨人十分不满，围着他叽叽喳喳了一阵，最终还是在其中一名拥有天生道体的小金乌的带领下向天之孔飞来。

    ————

    “嗯……幼年，相似……”伏羲在同时关心目无焦距喃喃自语的女娲和持续控制锁链的玄都的情况下，还忙里偷闲就小金乌们的外形问题向太一调侃。

    “哼哼哼，哈哈哈！”对于侄儿很像自己这件事，太一则大笑不止：“看来羲和也认为本王的形象是最英俊帅气的，所以儿子中唯一的天生道体才会用本王的形象。”

    “我忘记说了吗？我们兄弟要找的五姐也是天生道体形象。”自称陆压的羲和第十子毫不犹豫地拆台。

    “作为金乌，你们兄弟的光芒即使在几万里外也能看清楚，此时不会影响外界的黑暗还是我们几个准圣联手施为的缘故，”女娲看着他道：“所以，如果那个‘织女’姑娘在掉出羲和金车之后就消失不见，毫无疑问是有圣人对其进行了遮蔽。”

    唰——在场众人一起看向玄都。

    “嗯……”

    玄都此时压力颇大，就算他是圣人弟子，但无论师父做或者没做都不是他能知道的啊，而且除了师父和他的两个师兄弟之外，这世上难道就没有其他圣人吗？

    “往好处想，”他最终这么说道：“有圣人关注，恰好证明了她其实没有危险不是吗？你们且返回金车，不要再随便跑出来引发下界灾难，就算是你们能做出的最大帮助了。”

    “好吧，”陆压点着头，看向圆光术中被幌金绳捆住，正在拼命挣扎的夸父：“你还得困住他多久？不是说入魔了吗？不如我们……”

    “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