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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念外公,我带了个人给你瞧瞧病。”柏清清笑着说。 床上的老人家动了起来,只看得到厚重的棉被细微起伏着,他伸出苍老的手指,撑在床板上。 同上次再来看,房间里按柏清清吩咐送了些家用物品,干净了许多。但他的病,看起来比上一次更重了一些。 云念默不作声,跑过去,慢慢扶他半坐在床头。 “小姑娘,老朽的病,自己最明白,咳咳……”老人无力地咳了几下,两侧的颧骨突起,挂不住一点干巴巴的老肉。 “小子,滚到外面去,不叫你,都别给我进来。”他搭了下云念的肩,嘴上说的难听,动作轻飘飘得没有威慑力。 云念紧抿嘴唇,白皙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倔强。 “出去。”老人气息很浅,但听出来说话用了力道。 云念甩了一下手臂,看了他一眼,忿忿走出去了。 何岑半跪在床头,细细观察了他,再伸左手,按上他的动脉。 脉来缓慢,有歇止,脏气衰弱,气血两虚,而且…… 只这一下,何岑颤了手移开脉搏,仰头看床上的老人,嘴上嗫嚅几下,终是未再说出来。 “你都号出来了?”老人阖阖地哑着嗓笑出声,浑浊的眼朝那号脉小辈的方向,“说说。” 何岑憋了会儿,才道:“您……眼睛被人刺瞎,约莫二十载前,同时还受了些……刑,伤及内脏。” “后来住在此地,潮湿不见光,旧病加重,日积月累,才落下今日这结果。” 他收回手,站了起来。柏清清听后,心中大骇,不曾想云念的外公,还有这段不好的往事。 “如此,怎么不继续说完?”老人笑道。“为医者,行善事,曰诚言。你既号出来了,怎么就不告诉我,我活不过三月了。” 何岑抬起头,无法置信地瞧着他,吞吐出口:“我是不是见过您?” 二十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人,对他说过“为医者,行善事,曰诚言”这句话。 他才二十出头,在宫中当个小医士,犯了些小错,当时的大太医保住了他,就告诉了他这么句话,他在心里记了一辈子。后来,他离开太医院,到民间行医,开了医馆,便再也不知宫中太医院的是非了。 只是依稀记得,那个太医好像姓云。 “学得不错,人再老实些,就更好了。”老人把手挪回被子里。 何岑仔细端详他的面容,试图在他年老丑陋的脸上,寻找到熟悉的模样。 “你是云太医吗?”他小声试探问他。 他耷拉了松弛的眼皮子,笑道:“不是,你认错了。” “老朽只做过樵夫,砍柴糊口,几十年前受过别人挑唆,砍错了富贵人家种的树,差点遭来了杀身之祸。”他轻道。 “可你……” “我说了,不是。”他否认。 柏清清已经快听不清他们的言语了,她站在一旁,心像压着块磐石,沉重得说不出话。她的脑子里反复回放“三个月”这几个字,死亡离得如此近,顿时有点哽塞。 “小姑娘,以后别再找人给我看病了。”老人转头道,“不要告诉我那傻外孙,他倔得几匹牛都拉不回来。” 她哑着嗓子回:“好。” 第20章 情面 真想马上见见你 云念蹲在门外,潮湿的泥地常年见不到光,生出暗绿的苔藓。他捡起一块粗糙的石头,用最尖的那头在地上划,划开附着在上面的绿色,露出一股潮味的土。 “在干什么呢?”柏清清出来后,蹲在他身旁问他,“之前的伤好些了吗?” 他继续划那泥地划一道道平行线,再竖着划,没搭理她。 意料之中,柏清清打量了他,年轻人新陈代谢快,看样子伤已经好了大半,她笑道:“你是不是在画棋盘?” “我不怎么会围棋,本来可以和你一起下的。”她又道,看他自己拿另外些小石头放在棋盘的线交点上。 规则不同的石子一个个被他有序地放下去,她看出那些小石子是用来充当黑白子,可是这么多石头,每一个都不一样。 “你怎么辨认自己的黑白子啊?”她问。 云念又拾起一个石子,道:“我记得住,哪个是我下的黑子,哪个是白子。” 她偏头看向他,下棋时,他的眼眸如没有杂质的珠子般,沉稳中隐含不同于少年人的睿智。 不简单啊,这个少年人。她在心里啧啧称奇。 他们就这么蹲着,一个在下棋,一个看他下棋。屋里煎药传出的苦涩味浓了些,何岑出来后,云念立刻站了起来。 柏清清随着也站起来,这一站,才感觉出下半身的腿麻,真酸爽。 “他怎么样?”云念问何岑。 柏清清在后面递了个眼神给何岑,何岑躬身行礼,答道:“你外祖父没有大碍,气血亏了些,需要好好调养。” “哦。”云念面无表情地道,丢了那些石子,下到一半的那盘棋被他一脚扫乱。 “何大夫,没什么事了,我让他们送你回申善堂吧。”柏清清道,“你日后有空,多来这儿诊脉,我再付些钱。” 她再掏出些银两给他,何岑摆手,回绝道:“钱我就不收了,以后会常来再看他的。”他望向小矮屋内,眼神里有说不清的复杂东西。在里面时,他渐渐确信,那老人家就是从前的云太医,对他有过恩,自然不会多收什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