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遇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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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二月莫斯科的凌晨,天空暗红得像残余在杯壁的酒渍。 机场广播里不停播报着停飞的航班班次。 当正中央的显示屏上停止了滚动,大雪就冻结了莫斯科。 雪未饮先醉,惹舞了从烟囱口冒出的白烟,袅袅升起时,仿佛是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挥舞的军旗。 路边的积雪比街灯更明亮,像挂了白霜的糖浆,缓慢流淌至稍暗淡处,照出一条通往人间烟火的路来。 沿着被雪埋住的小道,杜蕴仪走进这间旅馆。 肆虐的风雪被隔绝在外,从暖炉逃窜而来的火星好客地扑灭她肩上的残雪。 杜蕴仪拖着快有她一半身高的行李箱,费力地走到吧台,这座全木式风格的建筑看起来年久失修,伴随着空气中陈旧的味道,她皱着鼻子问:“请问还有空房么?” 然而前台小姐正在对付她那头难缠的卷发,根本不曾向她看过来。 她只好提高声音再问:“还有空房么?” 这时那双褐色的眼睛才迟疑地回望她,打量着眼前的尖尖的亚洲面庞,不同于欧美人的纤瘦骨架,亭亭的腰支窈窕曼丽。 她拨开桌上繁冗的物件,亮出一个木牌,上面写着——The Room Is Full 杜蕴仪深吸了一口气,暗叹自己的倒霉。 因为暴风雪,临近机场的酒店全部客满,她拖着二十八寸的行李箱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找到这个偏僻的地方,结果却仍是满客。 杜蕴仪抬起已经冻僵了的脚,提着行李移到靠近门口的角落,她从烟夹中抽出一支女士香烟,很自然的问:“May I?” 前台的俄罗斯女人无谓地耸耸肩,接着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杜蕴仪倚在墙边,单手打开银质打火机,熟练地点起一支烟。 黑暗中她的脸忽的一亮,可随即又被浓白色的烟雾遮住,无端地更显寂寥。 就在这时,走廊的那头传来拖鞋的啪嗒啪嗒声。一个年轻男人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黎溯,竟然是他。 去年摘得柏林金熊最佳电影的导演。那部电影的海报是还是杜蕴仪设计的。在庆功宴上,他敬过她一杯酒。 看到略显狼狈的她,黎溯也是十分惊讶,他问:“杜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杜蕴仪左手抖了抖烟灰,说“我在莫斯科转机,结果被困这里。” “机场没给你安排酒店?” “懒得等,我下飞机就直接出机场了,”想起这个,杜蕴仪忍不住感叹道,“俄罗斯的机长倒是真敢降落。” 黎溯闻言一笑,他是台湾人,说起话总带着些嗲,“他们一向如此。” 他盯着杜蕴仪略显狼狈的模样,绅士地伸出手“你住哪间房,我帮你把行李拿上去吧。” “不用,”杜蕴仪把烟咬在嘴里,下巴朝着那块木牌示意“我不住在这里。” 黎溯皱着眉头问:“你…还没找到酒店?” 见杜蕴仪点头,他有些犹豫的抿了抿唇。“等我一下。” 随后撂下杜蕴仪呆在原地,他径直走回了房间。 可能就过了几分钟,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抱着被子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 他对着还在犯困的前台小姐说了些什么,虽然杜蕴仪听不懂俄语,但是也觉得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尤其是当黎溯出现的时候,俩人的眼光几乎同时齐聚在他的身上,他们的眼神里透露出强烈的厌恶,像针芒一样扎在黎溯的身上。 这时,那个前台小姐终于开口了,“这回有空床了,小姐。” 她旁边的男人瞧见她犹疑的神情,用带着浓重俄罗斯口音的英语对她说:“放心吧,你是安全的,小妞。” 杜蕴仪想,这下就是她不想去,也得不去了。 好在他的语气对自己并没有恶意,杜蕴仪摁灭了烟头,对他道了声谢后,便跟着黎溯一起到了房间。 一路上,他俩相对无言。等进了房间,杜蕴仪才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儿?” 黎溯背对着她把门反锁,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难道你就不能想象他是一位绅士,看到有可怜的女士便出手相助。” 杜蕴仪根本不相信他的说辞,“你究竟说了什么,竟然让他自己把床让给我。” 黎溯看着她微微发怒的样子,终于说了实话,“我跟他说我是gay。” 杜蕴仪难得被人呛住,传统的俄罗斯人认为同性恋违背了教义,于是对同性恋者一向避而远之。 难怪刚才那俩个人会用那样的目光看待他。 “抱歉。”她记得他是有女友的。 黎溯无意间她素净纤长的手指,轻声地笑了“这么冷的天,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外面流浪吧。” 杜蕴仪垂下眼不再作声,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行李。一时间,只有风声呜呜地吹打着门窗的声音。 黎溯赶紧去关紧了窗户,可是声音并未彻底停止,这时,他才仿若大悟地说,“可能是我的手机在响。” 他从口袋中掏出那个灰色的小方块,可上面并没有任何人的来电。 “是我的。”杜蕴仪脸上的表情不变。她从行李箱中捡出自己的手机。 可她看都没看来电号码,直接就摁下了关机键。 就在黎溯要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杜蕴仪已经开口,她把头发拨到一侧,偏过头对着他说:“这没有被子,我去拿一床过来。” 黎溯有些无措的应了一声好。 关门的瞬间,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颗星在陨落,划过长长的痕迹。 或许那不是她的眼泪,他想。 依旧是期待收藏和评论,下章男主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