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那便好。”林肃有些满意,“你既成了我的书童,以后便只需听我一人的话,其他人的话不必理会,也不必在意。” “是。”清溪认真听他说,很乖巧的应声,眸中全是希望的光芒,倒是比之前的诚惶诚恐讨人喜欢的多。 清溪选了第二条路,却不必带入林府给人过眼,凭空惹来一身的麻烦。 林肃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在入那处之前可有自己的本名?” 既然是倌馆清字一辈,自然是后来人改的名字,清溪愣了一下,讷讷道:“小人原名卿唐,无姓。” 那个家他并不想回去,那里也没有他惦记的人了,连那个姓氏都不太想要了。 “名字不错,谁起的?”林肃再问。 清溪觉他态度并不咄咄逼人,还给自己这般出路,又是读书之人,已然心生依赖钦佩之情:“是先生起的,小人在入那里之前也曾上过私塾的,只是后来家里遭了灾……” 即便遭灾家中也是能够为继,只是兄弟几人想读书却是不成的,为让兄长读书,又因为他生的最好,所以将他卖掉。 百孝善为先,即便父母再不好,却也不能背后说道什么,可他确实再不想与那个家有丝毫瓜葛了。 “那便跟我姓吧,我姓林,单名一个肃字,字致远,你想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吧。”林肃笑着起身,“近日你先住在这里,读书识字,将此处打理一下。” 清溪给他磕头,咚的一声可见是磕实了:“是,肃少爷,以后清溪就叫林卿唐了,多谢少爷赐姓。” “林卿唐……”林肃本来不觉,现在念来倒是发觉了其中的端倪。 “小人在。”卿唐答应的极为响亮。 只是一个名字,倒没有什么妨碍,林肃开门道:“今日你便在此歇息,桌上有银钱,饭会做么?” “会做的,”卿唐起身下床,看着自己的衣衫有些为难,“肃少爷,我衣服……” 他能上街,可却不能穿着这个直接上街去。 “衣柜里有,今日刚刚置办的,米面果蔬都在厨房,你自己做便是。”林肃说完开门出去了。 “肃少爷夜里出行,请慢着些。”卿唐在屋里喊道。 他倒是努力做一个好书童,但找衣服已经来不及,等他披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林肃已经走了。 清河府城之内认识林肃的人不多,但总有看到认识的,林肃先去办了事情,却不能不回家。 林父的官职不算高,居住府邸也不算大,林肃进门的时候门房喊了一声,当真是整个院落都听见了。 “老爷,大少爷回来了!” 大房内有婆子迎了出来,掀开门帘道:“肃少爷回来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这要是错过时间可都进不来了。” 夜色颇黑,但按照林肃的估计也就刚刚八点左右,这个时代的人虽是睡得早起的早,但是也不至于这个时候就大门落锁了。 林肃笑了一下:“若是进不来,便守在大门口一夜便是了。” 保准第二天继母苛待嫡子的事情整个清河府都传的沸沸扬扬。 那婆子哽了一下道:“肃少爷说笑了,若是您回来,多晚都要给您开门的。”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同我说笑么?”林肃冷笑了一声。 原身在这府中过的虽也不差,可因为亲生母亲早逝,明里暗里也吃了不少的软刀子,真刀明枪的不怕,可软刀子却是最为磨人,让他有郁闷不能发,不能同这些奴仆们去说嘴,生怕坏了读书人的体统。 可林肃没有这个顾虑,他的身份摆在这里,读书人的体统在他这里连个牌坊都算不上,当然怎么痛快怎么来。 他既然选择了当官的道理,以后必然是要受上司或者皇帝不少的气,那是为官之道,当忍则忍,却没有必要受一个奴仆的气。 那婆子脸色变的铁青,却是讷讷的说道:“奴婢不敢。” “还不进来,在外面耽误什么?”屋里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林肃也不再理一个下人,直接进屋行礼道,“父亲,母亲,致远科考归来,一路风尘仆仆得见高堂,见二位身体康健一如往日,只觉一身疲惫尽去了。” 那中年男人一身便服,留着几分美髻,看起来倒是文质彬彬,只是听到林肃此语时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下去,换了个话:“从何处学的如此的油嘴滑舌?” “若是担心父母身体康健也是油嘴滑舌,当真是让天下的孝子们无法可做了。”林肃一副孝子的模样,让林骤责骂的话都没法那么顺利成章。 这孩子一向怯懦,三句话打不出来个屁来,没想到上京一趟倒是会说话了:“先不说此事,你今日进城去了何处?” 他这话一问林肃就知道他是知道了什么,但是知道了多少另当别论,林肃恭敬道:“禀报父亲,致远去买书童了。” “致远现在的书童用的不满意?”一旁的美妇问了一句,她生的倒是美艳,年龄也不如何的显露,话语中也带着温柔,“你若不满意,让你父亲再给你选好的便是,何必自己去那种地方选书童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致远你是看上了哪个呢。” 林肃恭敬道:“母亲有所不知,我那屋里的书童皆是不识字的,唯一一个识得我名字的还留在了京中帮忙看榜,实在于读书无益,致远也是怕旁人说父亲故意如此,才自己悄悄去选了个合心意的,免得那些人嚼的那些个口舌,说什么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实在难听,让儿子直恨不得丢掉读书人的斯文同他们打上一架才好。” 软刀子磨人,他也会。 那美妇的脸直接僵了。 第53章 替身也风流(2) “怎会如此, 你爹爹向来可是最疼爱你的。”那美妇讪笑了两声。 她从未听过如此直白说到脸上还让她无从辩驳的话, 这话若真有人说, 林家的名声可就彻底坏了,苛待嫡子可够那些御史大夫参不知道多少本的。 “儿子自然是知道的,”林肃笑的恭敬,“所以想着只是选一个识字的书童, 爹爹慈爱,自然不会同我拿这事还要说教一二。” 林骤胡须动了动,捏紧了椅子的扶手道:“可你去的什么地方?又买的是什么人,倌馆岂是读书人能去的地方!你若堂堂正正,为何不将人带回来?你这名声传出去,可顾及你父亲我的名声?可顾及到我们林家的名声, 为父是慈爱了, 可你可曾孝顺?” 这一顶帽子压下来, 可够林肃喝一壶的,那句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还真是应景。 “儿子若真为了狎玩男子, 此时也应该夜不归宿,也不知是谁在父亲面前如此扭曲事实, 离间我们父子感情,实在是居心叵测,”林肃行礼道, “若是下人,这样乱嚼主人口舌的下人就应该拖出去打死。” “不,不可!”那美妇直接阻止, 对上林肃意味深长的眼神,没忍住捏紧了帕子,“他们只是关心致远你的名声,毕竟倌馆之事传出去,于你日后的仕途不利,那些个乐人贱籍的哪里识得什么正经字,你若嫌书童不好,你父亲自然是要给你再挑好的,你自己掌眼,也不必别人拿了错处去,那些个糟践的还是尽快发卖了好。” 林肃的书童不少,若是再挑,来回折腾,人家只会觉得这嫡母贤惠,嫡子难伺候。 林肃叹了一声,那美妇直接正襟危坐死死盯着他,就怕他出什么幺蛾子。 但林肃还真在想幺蛾子:“罢了,我也就不瞒父亲了,当年致远年幼在花灯会上走失过,当时便是我那书童的父母帮了我一把,如今我才能同父亲父慈子孝,免得父亲丧妻又丧子被人说道,如此便是恩人,儿子得知恩人落难,还被卖入那种地方成了小厮,怎么忍心他继续受搓磨,这才伸手帮了一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了,如此大恩,便是他一时落难,旁人可以说他贱籍,我林家知恩图报,怎可如此羞辱恩人,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我林家忘恩负义。” 戴高帽子,他也会。 那美妇愣在原地:“母亲不知道还有这一遭,致远你也不早说清楚。” 林肃没理她,而是看向了林父:“父亲说我不将人带回,儿子不是因为心虚,而是怕真的落了别人的口舌,为报恩给他一个院落,给他一份营生,以父亲之威势免他受别人打扰,请父亲明鉴。” “好的坏的都让你说了。”林骤叹了一口气,“他当真只是小厮,不是小倌?” “父亲大可派人去查,那翠浓馆挂牌出来的可有卿唐二字。”林肃恭敬道。 他信誓旦旦,林骤也不好再发难:“罢了,今日夜已深,你先回去吧,待日后查证,若你有半分虚言……” “那儿子便是不孝,父亲想将儿子从家谱上去除都行。”林肃直视着他道。 林骤挥了挥手道:“行了,你回去吧。” 一席话语梗的屋里两个人心口都疼,美妇想要说上两嘴,可之前有了后娘又有后爹的帽子扣下来,让她一时很难开口,而林骤则是不断叹气,气氛颇为凝滞。 倒是林肃进了自己的小院,有人送来了热水,洗洗涮涮后舒适的入睡了。 贡院里熬了几天,又是马不停蹄的将人赎出来,还得跟后爹后娘打机枪,即便是他也得休息休息。 这一觉睡的倒是舒畅,只是鸡鸣之时林肃被外面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大少爷昨天回来可是耍了好大一通威风,把老爷夫人都给哽的说不出来话来。” “这上京一趟就是不一样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的上,先摆起官架子来了。” “谁让人家是读书人呢,说不得。” “既知说不得还在此处乱嚼舌根,”林肃推开窗支着头看着那几个说话的人道,“在此挑拨离间我父子感情,实在该打,来人,打!” 若只是冒犯大少爷,未必会挨一顿打,可是冒犯到老爷头上,这一顿打就罪有应得了。 林肃前脚将人打了,后脚就将刁奴的名声放了出去,名声这种东西,还不由着人以讹传讹呢。 “夫人,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那大少爷也太过于狠辣了些。” “这说打就打,实在是不仁啊。” “我们也是为林家操劳一辈子的,怎么能如此对待。” “……” 哭诉声响了一片,那继室也是为难,她刚刚听说人被打了,后脚就听到了外面的传言,此时若是再找林肃发难,只怕真要落个任由刁奴苛待嫡长子的罪名下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那家伙之前隐忍的像只羊,现在本性露出来了,分明是只狼,咬人一口生疼的那种。 “你们暂且先忍忍,他可是老爷的嫡长子,我怎么吃罪的起。”继室安抚道。 林肃实在懒得跟一个妇人你来我往,与其在那里打机枪,还不如直接釜底抽薪。 在继室还在暂且隐忍此次风波的时候,林家子嗣不丰,妾室一无所出其实是继室动的手的事情开始流传,不等继室反应过来,林骤便已经找了过去,连带着在妾室那里送了什么避子汤的事情都被揪了出来。 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硬生生让整个清河府都在看热闹。 “原来她之前的贤惠大度都是装的。” “我就说继室怎么可能对亡妻的孩子好,假仁假义啊。” “妒忌可七出大罪。” “……” 流言鼎沸,林肃那里却是松快很多,可以上街去了解了解这个世界的规章制度。 清河府距离京城不算远,数日之间,当初赶考的考生们也皆是回来了,有人邀请林肃茶室酒馆小坐,一谈风月,二谈学问,三则谈那些个市井八卦。 男人也不是没有八卦之心的,只是那些个八卦不能在女人面前谈罢了。 “听说没,杨博文似乎对京中一人一见钟情了。”文质彬彬的书生拿着他那折扇跟林肃咬耳朵,“这清河府内数他最有才华,却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致远兄素来不是同博文兄走的近些么,可知他是思慕上了哪家的小姐姑娘?”另外一人问道。 “我说是谁都会让人家姑娘的名声不那么好听。”林肃懒得去掺和杨丞的事情,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主角和普通人也无甚区别。 “致远兄当真无趣,还是这般的老学究,不过听说你那日去了翠浓馆还赎了个人出来,没想到还有这般雅兴。”有人打趣道。 林肃笑道:“禄离兄误会了,不过是那孩子父母曾经于我有救命之恩,我逢恩人之子落难,怎么能袖手旁观,不施以援手,况且那孩子只是小厮,没有你们说的那般龌龊。” 流言这种事情真真假假,端看你怎么说,怎么做,一句不对就可能毁掉自身,但是建立在恩情之上,任谁也不能说林肃做的不对,只会说他知恩图报。 “原来有如此缘由,致远兄高义,在下拜服。”那几人纷纷行礼。 林肃笑而不语,全然接受。 此时话锋扭转,有人信,却也有人不信的,杨丞居于府中作画之时便有人登门拜访,以图日后能够相互扶持,也就说到了林肃此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