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6 抉择
“黎北晨……黎北晨……哎哟你干嘛?”小雅正坐在床旁的小椅子上喊着黎北晨的名字,却蓦然被陈泽拽了起来。陈泽沉着脸,直接把人推了出去—— “不是叫你回去的吗?” “黎总突然又出事了啊!我当然要在旁边叫他的名字,让他有求生欲啊!”小雅还在强词夺理,叽叽喳喳地反驳,“再说现在除了我,谁能模仿那么像……那个新来的女人吗?” “她就是小清。”陈泽冷淡告知,不等她反应过来,狠狠警告,“现在,滚!” *** 休息室内只剩下三人。 除了昏迷过去的黎北晨,只有小清和一个医生。小清没心情理会刚刚那个和自己声音一样的女生,她的目光在黎北晨和医生之间游移,喃喃着问出来:“他……还好吧?” 怎么就突然病成这个样子? 那位医生刚配好盐水袋,他连接好了输液管,正打算给他输液扎针。 “得用完药看情况,”医生回答,弯腰在他的右手背上找了一阵,回身向小清求助,“小姐,能不能麻烦您帮忙压一下他的手?” 他的手背上有好几处细小的红点,都是输液残留的针孔,让人心惊,也让人心疼。 “你别害怕啊。”医生不认识小清,还以为她是陈泽找来,和小雅一样的女人,于是向她解释,“黎总的情绪不太好,我只能在这个时候给他输液,他每次一醒来,就会自己拔掉……硌” 他像一匹被抛弃的独狼,孤傲又决绝狗。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施舍,他只是用这种执拗又残酷的方式耗尽自己的生命…… 这不是她离开六年。 她永远走了……他此生便也再无盼头。 “我没有死啊……”小清喃喃地开口,看着黎北晨形容憔悴的模样,她的鼻翼间忍不住一阵阵酸涩,“那是祁漠骗你的……我给你打过电话的……” 医生一怔,错愕地抬头看过来。 她就是……慕小姐?! 小清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黎北晨脸上,她忍不住握上他的手,十指缠上他修长的指节,却又不敢太用力,怕碰掉他手背上的针。只是他指间略烫的温度,让她不由蹙了蹙眉:“他在发烧?” “伤口裂了好几次,有些轻微的感染。”医生指了指吊瓶,“这药有消炎退烧的作用,既然您回来了……黎总终于会配合治疗了。”说到这里,他不由地松了口气。 “伤口?”小清不解地蹙眉。 医生点了点头,沉稳回答:“是枪伤,在背上。”……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休息室内一片安静,只能听见药液在输液器里“滴滴答答”的声音。小清一言不发地坐在他的床沿,久久地看着床上的人,心中只剩下无数的骇然和复杂…… 医生说,是枪伤。 她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好谈,没什么好问的了……他隐藏着黑色的一面,而她这么多年一无所知,这已经是事实。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又怎么和一个躺在床上,身负重伤的人说什么“正义”、“收手”? 她突然就明白,那都不可能。 她改变不了黎北晨的。 如果她对他们的感情有所期待,对他们的未来有所希冀,她就只能接受黎北晨的一切,融入他那个世界。可是……她做不到!她坚持了几十年的人生观、认知观、是非观……都让她无法做到。 “黎北晨,”小清喃喃地叫出他的名字,她忍不住伸手,轻抚上他紧锁的眉,一点点抚平他眉心的褶皱,无助地低喃,“等你醒过来……我们该怎么办?” 他没有醒。 只是那原本紧蹙锁紧的眉心,因为她的靠近,而渐渐舒缓开来。即使他处于昏迷,眼下依旧神志不清,但属于她的清甜味道靠近,他便能找到一种本能的安定—— 他的手探过来,精准地握住她的,将她的手扣在掌心…… 然后,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放心地睡了过去。 *** 夜色渐深。 公司里的人都走光了……这几天受黎北晨影响而加班加点的员工们,今天被陈泽悉数赶了回去,于是,整栋大楼都显得安安静静,空空荡荡的。 休息室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橘色的灯光从床头倾洒而下,让他浅色的被褥上都多了一层暖色调。 医生最后来看过黎北晨一次,确认他已熟睡,彻底松了口气。临走之前,医生压低了声音叮嘱:“他总算是睡了。我再加点助眠的药进去,让他好好休息休息,慕小姐,就辛苦您好好照顾他了!” 陈泽也买了宵夜给她,并且送了毯子进来,方便她晚上睡在黎北晨旁边。 然后,他留下一句:“慕小姐,那我先出去,您有事随时叫我。”说着带上门,把空间重新还给了他们。 …… 从头到尾—— 似乎所有的人,都觉得没必要向她解释什么; 似乎所有的人,都觉得她既然回来了,就会理所当然地留下来…… 小清坐在床边,望着他憔悴的俊脸,只觉得自己被推到了抉择的风口浪尖!而且最恐怖的是,她似乎还没有选择,他人便直接给了她定义——所有人都默认她接受一切,融入“崭新”的生活。 她的确做不到离开黎北晨,但是,她同样说服不了自己接受他的一切。 来自旁人的无形“逼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小清终于承受不了,起身走了出去…… 陈泽就在外面的办公室里,和衣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听到她开门出来的声音,他连忙掀开毯子跳了下来,神色紧张:“慕小姐,怎么了吗?” “我睡不着。”小清颓然地低喃出声,牵强地朝他笑笑,“我想回一趟别墅,稍微整理整理,总不能一直让他住在公司……”那只是临时的休息室,并不适合养伤。 “我打电话就能安排!”陈泽出声,急急地拦住她的去路,殷勤着自告奋勇,“我让管家他们收拾一下,明天等黎少醒了,你们就能一起回……” “陈泽!”他的话未说完,便被小清打断,她的嗓音沉静中透着一股冷意,“……我想出去透透气!” “慕小姐?”陈泽的脸色跟着一变,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态度显得更紧张了。 “你让一让吧。”小清出声,抬脚越过他,径自走了出去。 她是真的需要先透透气,才能再回来。 陈泽不放心,不安地在旁边跟着,他不知道小清这样的原因,只能尝试着开口试探:“如果是误认为您死亡,然后找大学生冒充这件事的话,全是我……” “和这个没关系。”小清的脚步很快,可始终都甩不掉陈泽。 走了一段路后,她豁然停脚,回身看向陈泽:“我被祁漠绑架到居民楼那次,我从窗户里看到你了。” 话不用多说,点到为止。 陈泽也是聪明人,听到这里便已明白小清的意思。他哑然地张了张嘴巴,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眼看着小清又要离开,他心急地叫住她:“慕小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黑白交杂,弱肉强食的,如果他们连这点起码的黑色背景、武装实力都没有,他们怎么在商界的顶端立足? 他真不觉得这有什么。 “那你说怎样?你们的枪是假的?那些手下都不是你的人?……黎北晨什么也不沾么?” 她的声声质问,陈泽全部回答不上来,他深吸了口气,只能换个方式挽留她—— “那你打算丢下黎少不管了吗?”他顿了顿,拳头隐忍地握紧,声音忍不住发颤,“他以为你死了……你叫他明天早上醒来怎么办?” 陈泽态度强硬,拦住了不肯放她前进半分。 “我说过了,我只想透透气!”小清的语气微恼,她没有心情向陈泽解释更多,不耐地拨开他的手臂,“让开!我和他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她不需要别人帮她抉择。 任何人都不要。 *** 公司楼下。 已是近早春的节气,夜晚的室外却依旧是春寒料峭。走出公司大堂,扑面而来的冷空气便让小清打了个哆嗦。只是她没有退缩,反而觉得畅快,索性拢了拢衣服,就在大厅外的大理石台阶上坐下…… 她原本就没打算走得太远,也没打算离开得太久。 这里冷清、安静,正适合她整理一下自己—— 周围寂静无声,这样的夜晚,和平时没有任何的不同。就好像一个人无论经历过什么,无论被刺激到什么,结果自然界还是会照常日出日落,不受丝毫的影响。 世界什么都没有变,唯有她一个人在矫情地纠结! 几乎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认为,她会留在黎北晨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好他。 对! 没错。 她是想照顾他,她是想寸步不离。 可是,她需要一个解释,一个没人能给她的解释。对别人来说,这也许是不值一提的事件,但是对她来说却是原则问题……她的职业、经验,全部的价值观,都在和现状抗击冲突。 这样矛盾的她,要怎么全心全意地照顾一个重伤的他? 小清颓然地叹了口气,静静地俯身趴在了自己膝上…… *** 周围很暗,公司处于商务区,晚上这里的人都下班离开,整个街道都显得冷清孤寂。除了身后的公司大堂,她能看到的唯一光源,就是马路对面的小摊。 老板估计是刚刚才来摆摊,正从拖车上往下搬折叠桌椅,他锅炉里的水已经开了,在夜色中泛着浅白色的明显水蒸气。他拖车上映着他卖的商品名—— 脆皮馄饨。 所以,这应该是专供加班族的夜宵摊子? 小清静静地看着,思绪却因为“脆皮馄饨”而止不住飘远——黎北晨好像喜欢吃这个。似乎是很久很久前的某个节日,管家端了这样的馄饨给他们,她记得他吃得挺开心…… 关于他的记忆,点点滴滴地开始清晰。小清无力地想:当真是没有一点办法……她在楼上想的是他,跑到楼下来想的还是他! 所谓的“透气”真的是一点用都没有。 她自嘲地笑笑,接着站起身来,朝着马路对面的摊子走过去……她默默地想:买份馄饨,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