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3章煎熬
我的母亲惊呆了，我的母亲吓得把所有的门都栓紧了，她自己则钻到了另一间房子里，把自己躲着的那间房门也栓得死死的，她不敢看我逐渐死去的样子，她想等我死得彻底之后，再打开房门“处理”我。 她在屋子里拍打着门朝着我胡乱地忏悔，她用拍门声掩盖我逐渐死亡的声音，她说她不该把我带到这世界上，不该嫁给那个没良心的男人，她说她不知是哪辈子造的孽，她说她不是姜家的人，为什么无盖之人的传说，还要降临到她这个已经嫁走的“外人”的身上？ 当然，她在迷迷糊糊之中，还是会说一句“是娘对不起你，是娘对不起你，你再去投胎转世吧，不要再做一个这般害人的东西了”。 我虽然也已经快两岁了，但不知道是因为我本性上的倔强，还是因为我的营养补给不够，在那之前，我从来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也从来都没有叫过一声娘，而泪水从懂事起也很少再流出来。 可是在那一刻，当我听到母亲对我说她错了，她对不起我，而我也疼得肚子绞痛欲死，却浑身无依无靠时，我却突然开口，朝着母亲的房间门，叫出了一声：“娘——” 我的声音悲惨而急切，我想要我的娘救我，我虽非正常人，但我一出生却生了一副比正常人更加坚毅的心性，我不想死！ 一声之后，我接二连三，开始了声声地叫唤。 “娘——娘——娘——”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已经不知有多久不流泪了，就算是母亲用铁箍把我的脑门夹出血来了我都不流泪，但是当叫出“娘”这个字眼的时候，我的眼泪却是怎么都没法忍住。 也许是因为听我叫得太揪心了，急切地叫了一阵之后，我的娘突然冲了出来，开始用一个大水瓢，舀水灌进我的口里面，一大水瓢一大水瓢地灌。 她说她不是有意要害死我的，她说我若能喝了那些水活过来，那就是我的命，她又疯狂地骂我，说我这个灾星，为什么不直接吃了毒药死掉，为什么还要熬着不死却去鬼叫她，是害她还不够，还要继续害她吗？ 别的孩子若是第一次叫“娘”，她的娘将会是多么地开心，可我的娘听到我第一次的叫声，却说我的叫声是鬼叫，但鬼叫也是好的，最起码我那鬼叫，终究还是唤醒了她那心灵深处，一丁点的怜悯之心。 而我虽然年幼，但却体质古怪，且后来又被母亲灌了许多的水冲淡了毒药的药性，那些毒药，又怎么可能再夺走我的性命？ 当我从濒危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坚毅地踩着颤颤巍巍的双脚，站立在母亲面前的时候，母亲却是沮丧而无力地瘫坐在了早已经被清水打湿了的地面上，她满脸惊恐和不知所措地望着我，看了一阵之后，她突然与我相拥而泣。 她的泪水打湿了我冰冷的身子，这世间没有能够让我感觉到心酸和痛苦的事情，她那温热的泪水，却是唯一能够卸下我全身武装的心酸剂，我在她的怀里哇哇大哭着，我的委屈，我的命运，我的未来，我的忍让，我的脆弱…… 哭了一阵之后，母亲推开了我，我看到不远处的地上，被我扔掉的那个铁箍，我哽咽地挪动着自己二岁的脚步，颤颤巍巍地走到了那里，把那个铁箍拾起来，然后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我以为母亲是因为我没有戴好那个铁箍才会要毒死我，我害怕母亲再毒死我，我心想母亲我怕了，我以后再也不把铁箍放下了，只求母亲再也不要喂我吃那种苦苦的东西…… 念及于此我泪水磅礴，这世间心酸百种，有谁的心酸能超过我？ 因为那件事情，因为我最后的忍让，我总算是从阎王殿里拣回来了一条命，母亲也总算打消了“处理”我的心思。 那段时间里，我记得我总是喜欢拉着母亲的手，朝着更远的地方走，走出家门，走出姜家人居住的村落。 因为我能感觉姜家的村落里边，到处氤氲的是仇恨我的气息，我想要母亲带着我，离开这个让仇视我的村子，我还特别害怕我母亲的那个堂兄，因为他来了，我就觉得母亲又会思忖着，要不要重新将我“处理”了。 可是我的母亲却对那个村子一直都恋恋不舍，或者是说，她早已经看透我们母女俩，随便走到哪里，都会是一样的结局，与其走到别的村部，被别人放野狗，或者是用棍子像打怪兽一般地把我们母女俩打死，她还不如带着我在那个仇意氤氲的村子里继续苦熬。 直到有一天，一个兽戏团来到了我们的村子里边，母亲突然临机一动，想到了终于可以“处理”我的好方法。 她那天把我精心打扮得很漂亮，我以前总是穿着最黑的，最不显眼的脏衣服，因为我就是她的灰点，她不愿意让任何人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但是那一天，她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件粉色显眼的衣裳，我记得那衣裳上边，还印了一根开满了六七朵花的桃树枝。 “进了兽戏团之后，你一定要镇静，不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一定要服从我的安排，这是我们母女俩最后一次翻身的机会，我不愿意处理你，但我也不想就这么被你拖死，我要请兽戏团的师父暂时先带养你，等过一阵子时间，我会去接你的。”母亲对我说。 “嗯！”我朝着母亲使劲地点点头，我能够感受到母亲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所流露出来的振奋，母亲的振奋感染了我，平常时大家过年过节的时候欢欢喜喜，我们家却总是愁眉苦展，但这一次，我却能够感觉到我的母亲比别人过年过节时还要开心，所以我也要跟着她一起开心。 我们离那个兽戏团的距离越来越近，我不知道母亲脑袋中卖的是什么药，我只知道母亲给了我莫大的希望，我把母亲和我看成是一体的了，所以我觉得她那么开心，那么我将要面对的事情，应该也是一件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