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六章 宴是好宴，人不是好人（一）
旬妤只说等自己过世之后，就让子辛将自己安置在距离崇垣坟墓最近的山头上，接下来就再也不提跟这件事有关的，哪怕是一个字。 子辛明显还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但旬妤说什么都不肯再说，反而兴致勃勃的拉着安小然给她梳妆了起来。 “这可是我年轻时最喜欢的一件衣裳，来妲己，穿上我看看。” 安小然一看那装着衣裳的精致盒子，就知道它肯定是旬妤的心爱之物，赶忙摆手道：“这衣服一看就是小姑姑的一个念想，不能穿。” 旬妤伸手小心仔细的抚摸着那件衣裳，仿佛透过那件衣裳看到了某个人一样，嘴角的微笑仿佛能让人就这么沉醉下去，再也不愿清醒。 这种情形，安小然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打死都不愿意将衣裳上身。 旬妤微笑了良久之后，收回手道：“妲己，这衣服本来是打算留给我闺女的，只可惜我命不好，这辈子都没有一儿半女的。” 安小然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将对姬昌的恨又拔高了一节。 “你们三个这么一脸要吃人的模样做什么，这事儿啊，还真怪不姬昌。” “小姑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旬妤笑着横了子辛和微子一眼，道：“女人家的事情，你们问那么多做什么，找姬昌说话去，让我和妲己好好说些体己话。” 正好这时候姬昌那边派人来请了，说是大家伙儿都到了，想跟两位王子说说话。 安小然心道这姬昌还挺接地气儿，还大家伙儿，啊呸，好想将姬昌的脸皮摩擦下来一层。 子辛和微子被旬妤催着去了，不过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尤其是微子，旬妤生怕他脾气上来将姬昌给揍了不好收拾，对子辛说要是看情形不对，索性一把将他打昏说喝醉拖回来就好。 走到门外，微子对着子辛送肩膀道：“待会儿大庭广众的，你说我怎么可能伸手去打人？” 子辛却是说道：“我不管你怎么做，只要明面上别让西岐抓住什么把柄就好。” “老三你就放心吧，没有把握的事我才不会做，平白让西岐抓了把柄。” 两个大男人走后，旬妤又催着安小然试那件衣裳，安小然说什么都不肯，旬妤没折，拉着她坐了下来，拍着她的手慢慢说起了话。 “这件衣裳，是崇垣送给我的，他说我穿这浅桃红色最好看，还说将来我们一定要生个女儿，要长得和我一样，等她长大有了心上人，就将这件衣裳给她，让她穿给心上人看......唉，谁知造化弄人，我和他没有生女儿的缘分不说，还害得他英年早逝，耽搁了另外一个好女子的一生......” 安小然反握住旬妤的手，轻声问道：“小姑姑，你说的那个好女子，是不是崇侯虎的母亲？” 旬妤点头道：“是她，其实我这辈子最应该感激的人就是她，若没有她，崇垣便不能多活那么些年。” 安小然嗯了一声，小心说道：“对于一个失去真爱的人来说，他多活的那几年，或许都是煎熬呢。” 若是说崇垣多活的那几年就是煎熬，那么对于旬妤和崇侯虎的母亲来说，这么多年又算什么，所以刚说完这话，安小然就觉察错了，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旬妤伸手拦的时候已经晚了，清亮的巴掌声已经传进耳朵里了，她只能心疼的摸着安小然的脸，不停的斥责她。 “你这个小丫头，不过是一句话，我都还没有听进耳朵里，你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做什么，看看，脸都红了，待会儿的接风宴让人看到可算怎么回事。” 晁婆婆赶忙去取过来一个鸡蛋，并要亲手在安小然脸上滚几下，结果生平最不喜欢吃鸡蛋，并且看到鸡蛋就难受的安小然推开她的手道：“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大不了我多敷上一层粉，这鸡蛋婆婆还是赶紧拿走吧。” 旬妤是知道安小然和鸡蛋不对付的，忍不住取笑道：“等你给子辛生孩子过月子的时候，我怕看你吃不吃鸡蛋。” 安小然立刻就飞红了一张俏脸，十分娇羞的喊了一声小姑姑。 旬妤指着那件衣服道：“我这衣服还指望着你传给女儿呢，有什么可羞的。” 安小然直觉自己这张脸马上就要烧起来了，赶忙呼呼出了两口气，转移话题道：“小姑姑，你方才说不关姬昌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旬妤毫不在意的说道：“我吃了一种药，根本不可能生出孩子来，所以才说不关他的事。” 安小然虽然还没有成亲生孩子，不能确切的体会到孩子对一个女人的重要程度，但是，旬妤云淡风轻之下的心酸，她可是体会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小姑姑......” 旬妤吐出一口气，道：“好啦，不说这些糟心事儿了，让我来好好打扮你......” 安小然忽然拉住旬妤的手道：“小姑姑，你不要孩子，不单单是因为姬昌，也是为了殷商的江山是不是？” 旬妤看着非要自己给个说法的安小然，叹息道：“你这孩子，这么聪明做什么。” 有了孩子，朝歌和西岐之间的牵扯可不单单是姻亲了。 “若是我和姬昌有了孩子，你说等到两边撕破脸，你让他们和父亲一条心，还是说护着母亲和父亲作对？我可不能让孩子像我似的命苦，最好的法子，自然就是不让他们来到这世上，不让他们经历这些。 “只有这样，等到最后撕破脸，我才能走的没有任何牵挂。” 安小然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了，忽然想起生了三个孩子的太姒，便道：“最可恨子辛没有早些发现太姒的真实身份，否则怎么会让她暗戳戳的欺压小姑姑这么多年。” 旬妤失笑道：“妲己啊，你小姑姑可不是吃亏的人，别看没有子女傍身，她太姒见了我照样得恭恭敬敬，最关键的是，我还让她和姬昌对伯邑考心生了嫌疑，厉害吧？” 安小然到现在可是都记得伯邑考当日给自己下黑手呢，自然是拼命点头道：“厉害厉害，小姑姑你杀人于无形，当真是厉害。” 夸了这么几句之后，安小然忽然想起了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苏妲己，问旬妤道：“听说那个苏妲己，现在做了太姒的贴身侍女？” 旬妤点头道：“我也不知道她们二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接触的，后来忽然就听说姬昌让那苏妲己做了太姒的贴身丫头。” 安小然沉吟了半天，忽然后知后觉的问道：“小姑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个假妲己的啊？” “刚夸完你聪明，立刻就笨给我看，真是经不得夸。” 安小然挠着头干笑了两声，眼睛亮闪闪的直盯着旬妤看，仿佛她不给自己一个说法，那这篇就翻不过去。 旬妤伸手揉揉安小然的脑袋，说道：“辛儿早就告诉我了，你是个假的。” 安小然抽了抽嘴角，将子辛这个大嘴巴暗骂了一通，然后又问道：“小姑姑你不觉得我是别有用心吗？” 旬妤笑得十分爽朗道：“我什么都不觉得，只相信辛儿的眼光，后来回朝歌见到你，就更加相信她的眼光了。” 安小然难得害羞了一把，旬妤赶忙抓紧机会笑话了她一通。 “那现在，真正的苏妲己就在西岐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旬妤道：“这件事事关重大，就算是姬昌有心利用，也不大张旗鼓让所有人知道，你就放心吧。” 安小然脑子里滑过无数之前看过的宫斗剧和宫斗文套路，一个念头渐渐在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姰妤看着安小然心有所思的样子，问道：“在想什么？” 安小然揉了揉鼻子，说道：“小姑姑，我总觉得姬昌将苏妲己从地牢里放出来，又安排在太姒身边做丫头，怎么都跟你被三花蛇咬伤脱不了干系。” 姰妤蹙起眉头道：“我怎么有些听不大懂你这话？” 安小然交叉着双手道：“姬昌知道西岐这个妲己才是真的，为了将这个真妲己换到朝歌去，那就只有先让我来到西岐，毕竟有再他的地盘上，掉包的事情才好下手。” 姰妤有些明白了，于是接着说道：“能让你来西岐，肯定是西岐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所以我才会被蛇咬。” 安小然点头道：“就是这样。” 姰妤有仔细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可是，他怎么会知道你一定会来？” “小姑姑，你回朝歌住的那几天，可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投了你的缘，得到了你的喜欢，你说姬昌这个黑皮狐狸，心里会怎么想？” 姰妤哎呀了一声，道：“那岂不是我害了你！” 安小然赶忙宽慰姰妤道：“现在已经知道了姬昌的打算，只要我们想好对策，反过来让她吃个哑巴亏也说不定，小姑姑你不必太忧心。” “说起来简单，只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姬昌要做什么啊。” “大不了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我这么聪明，还有子辛和微子他们两个，肯定不会让姬昌得逞的。” 姰妤虽然笑着点了点头，但还是掩不住担忧道：“这里毕竟不是朝歌，一定要万事小心。” 安小然使劲儿点头道：“我知道，一定小心，就算是喝口水都要多长两个心眼的。” 说话间，姬昌那里又派人来请了，说是接风宴已经备好，就等夫人和妲己小姐了。 姰妤传话出去说马上就好，却是拉着安小然好一番梳妆打扮，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才出门。 为了显示对两位王子的重视，姬昌可谓是将西岐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找来了，偌大的正堂坐的满满的，每个人脸上都笑意盎然，很是有几分合家欢的感觉。 安小然扶着姰妤一走进来，姬昌就带着所有人站了起来，然后从安小然手中接过姰妤，小心翼翼的带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子辛的位子被安排在了最中央，微子坐在他的右手边，安小然则是被安排在了微子的下手，和姰妤的位子遥遥相对。 经过简短的开场白，也就是姬昌代表西岐所有人表示了一番对于两位王子远道而来的热烈欢迎和不胜欣喜之意以后，伯邑考那边正要吩咐上菜，却听子辛问道：“为何不见太姒？” 微子大大咧咧道：“对呀，她不来，谁伺候我小姑姑啊。” 子辛立刻就横了微子一眼，沉声说道：“太姒夫人为西伯侯养育三子，劳苦功高，怎好还做伺候人的事情，你快些闭嘴，莫要诸位大人看笑话！” 微子听话的闭了嘴，但是向上翻的大白眼明显表示了自己心里的不服。 子辛对着他无奈摇头，然后对着姬昌抱拳道：“二王兄向来都是这么心直口快的，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懂得绕弯子，西伯侯可千万别将他的话往心里去，更跟他一般见识。” 姬昌只能干笑，然后命人去后厨请太姒过来。 坐在伯邑考下手的姬发脸上笑得云淡风轻，放在大腿上的手却是紧紧握成了拳头，仔细看去，手上的青筋都绷起来老高。 之前凡是候府里举行宴会的时候，太姒的位子都是仅次于姰妤的，若是姰妤懒得出席，她的位子自然也就前挪，紧挨着姬昌的。 现在姰妤看着坐在自己下手的伯邑考，开口道：“你且往后和发儿挤挤，将位子空出来给太姒。” 伯邑考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立刻就要起身向后挪，那边微子又嚷嚷来了。 “就算是太姒的肚子争气，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出来，小姑姑你也不用让她挨着你坐啊，她长那么大的脸了吗？” 眼看着姬发的脸黑了两个色度，就连伯邑考的脸色都隐隐有些大白，子辛一把重重拍在桌子上，怒道：“放肆！” 微子则是瞅着姬昌道：“西伯侯是不是也认为本殿放肆了？” 姬昌的眉稍有些向下耷拉，起身对着微子抱拳道：“老臣不敢。” 微子哼哼道：“孩子一口气生出来三个，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子辛这次没有再拍桌子，而是起身揪住微子的耳朵就将他给揪了起来，并且一直提溜到了姬昌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