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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信,我一直等你,一直等一直等。” “好容易你终于醒了,可却又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你把我都给忘了。阿昭,那时我实在、实在是……” “……” 当——当——当——几声威严古朴的钟声从远处传来,那是五更早朝的钟声。 窗外天边已是鱼肚白的颜色。 岚王整夜未睡,但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钟声阵阵催人命。 他无言,终是不舍地狠狠抱紧了一下皇帝,继而放开,低头整了整衣袖。 人已憔悴得不像样,满眼血丝步子都踉跄,竟似乎还强打精神要去拿他那套玄黑金绣蟒衣去上朝议事。 晨光熹微,逆光照得男人身影挺拔寂寥。 宴语凉:“岚王!” 岚王停下脚步。逆着光宴语凉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阿昭以前,”他涩哑道,“从不唤我岚王。” “青瞿。” “阿昭以前,一直都叫我‘青瞿’或是‘青卿’的。” “……” 青瞿。青卿。 宴语凉低声念了几遍这两个名字。却无法勾起半分回忆。 他确实什么都记不起。 尽管眼前岚王如何满目温柔、情真意切,他依旧记不起他们之间半点曾经的点滴。 既记不起,便无法验证岚王所言的真伪。 钟声渐去。 岚王走前,唤下人重新拿了个暖手炉给他抱着。一阵安顿好了,才抚了抚他的发丝柔声道:“阿昭乖,再多睡一会儿。” “太医说了,你要多休息才能好得快。你听话,我下了朝便回来陪你。” “……” “阿昭。” “嗯?” “你是什么也不记得了,不是骗我,对不对?” 宴语凉看着他,摇头。 “好。那我就信阿昭,阿昭说不是便不是。” 岚王上朝去了。 当——当——当—— 第二次钟声,人却突然去而复返。 清早朝霞浅绯,露气湿重。 岚王似是强忍着什么情绪,冰凉的手伸进锦被一把抓出宴语凉的右手。垂首跪地,墨色长发散落一地,一半落在阴翳里。 他的手指虽修长漂亮,但掌心里其实很多厚茧,那是常年征战拿兵器留下他,有一种粗糙的温厚。 就那么扣着宴语凉的十指,贴在脸颊。 垂眸眉底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浮光与隐痛,将自己右手食指戴的一只血红色的戒指褪了下来,紧紧套在了皇帝的手指上。 “阿昭你这次……绝不可再骗我。”他低声道。 “这真是最后一次。” “若再让我知道你又是骗我,到时阿昭,你休要怪我——” 手背微微一疼。 岚王吻了皇帝戴着戒指的手指,牙尖尖从戒指一侧咬了下去,一个小小的齿印。 暧昧又不舍,似乎要将那戒指与这吻都狠狠烙印封存在他指尖一般。 …… …… 岚王上朝去了。 宴语凉乖乖闭目,躺得僵尸笔挺。 那边早朝钟声一响起,这边皇帝马上睁眼、掀被、落地下床一气呵成。 小侍卫和小侍女:“啊啊啊啊,陛下?您这!万万不可,您还不能下床的!” 宴语凉根本不理他们。 两个在岚王面前吓得如猫见虎的没用东西,他瞧都懒得多瞧他们一眼。 如宴语凉所料,侍从侍女胆小如鼠。 之前岚王在时对着岚王大气不敢出,而如今岚王不在时倒也不太敢拦着他。 一炷香的时间,宴语凉已在侍从侍女哭天抢地的无效阻拦之中,迅速逛完了他这整座华丽但不算大的寝宫。 寝宫楚微宫,与记忆中相差无几。 几天前被岚王打碎打烂的一地狼藉早被清理干净,而寝宫内的雕梁画栋依旧彩壁辉煌,而龙凤轩窗下,也已替换上了新的描金五彩玉瓶与琉璃灯盏。 宴语凉走过,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敲敲打打各种崭新润泽的器物装饰。 大堂上,被撕毁的山水画也已换上了新的。 新画是几幅点墨樱桃图轴,一看便是岚王珍藏的前朝名画师唐鹤子的画作。 画师唐鹤子据说一生风流、叛道离经,虽生在著名的山水工笔画世家,却偏不喜名山大川,只爱画些花鸟果物等在家人眼里不入流的小玩意儿。 他那些“并不入流”的画在前朝不值钱,却在本朝因得了岚王的喜欢而名声大噪,价格水涨船高。 倒也奇怪。岚王出了名的冷厉端方、难以亲近,私底下却偏生喜欢了这唐鹤子所画的小花小草、小鸟小物,也不知是什么癖性。 听闻还收藏了一大堆。 如今眼前这副点墨樱桃画得如此水灵,旁边小黄雀又憨态可掬,多半是岚王咬牙,从收藏里精挑细选最好的给他送来。 “……” 宴语凉默默捏了捏眉心。 话说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该记得的事一件也记不起,没必要记得的事情却件件一清二楚! 这选择性失忆,绝了。 罢了罢了。 皇帝看完画,旋即又去了西边暖阁。暖阁里有一方巨大的金银丝缎,他抓住一角用力一把扯了下来。 金银丝缎背后一片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