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可……他与我并无大仇。” 叶玉珠低下头,嘟囔道:“但是他让你不高兴了。” 江采心头一动,大为感动。这也是叶玉珠常说的话,“可他让你不高兴了”。 叶玉珠看他神色,又道:“那若是你不愿意,我替你骂他好了。他这个猪,这个小人,这个……” 她胡乱骂了一通,骂得脸都红了。江采看在眼里,噗嗤笑出声来,“好了,别骂了。” 叶玉珠看他笑了,也跟着笑。“你可算回来了,我在房里待了一天了,闷死了。不过……我还以为不回来了,毕竟你要去见阿九姐姐,我想着,你兴许就宿在她那儿了……” 她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几乎听不见,还带着些颤音。 江采听得心头一跳,只好道歉:“抱歉,我明日让雨晴带你出去悄悄走走。” 叶玉珠摇头:“不,不用了。若是阿九姐姐看见了,我会给你惹麻烦的。” 她话里话外,都觉得阿九容不下她。 江采迟疑道:“阿九她不是那种人。” 叶玉珠听他这么说,头垂下去,落下两行清泪:“不,你不明白的,阿采。爱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我也很爱你……不愿意和人分享你。倘若我有这机会,我定然不会叫人把你抢走的。所以,阿九姐姐定然也是这么想的。” 她哽咽一声,“何况我与你,还曾有一段旧情,她定然更加容不下我。” 江采被她说得只得叹息,叶玉珠抬起头来,用一双泪眼瞧他:“阿采,你会嫌弃我吗?如今我什么也没有了。” 江采摇头,“不,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当然不会。” 叶玉珠破涕为笑,“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正说着,便听人来禀报,是阿九差人送了汤和饭菜过来。江采沉吟片刻,叫人接过,端进来。 “正好,你也饿了吧,快吃饭吧。”江采把碗推向叶玉珠。 叶玉珠拿过筷子,却先给江采夹了一筷子。 江采笑了笑,二人在这边你侬我侬吃着。 另一边,来送菜的人回来,禀报阿九:“爷关着门,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许人见。” 阿九挥退下人,“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九叹气,心道官人今天是生气了。可她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生气?不过还是得哄。 阿九想着,还是从手边拿过一顶斗篷,往江采院子里去。 江采正和叶玉珠吃着饭,忽然听见人报,“夫人来了。” 江采忽生一种做贼之感,看了眼叶玉珠,起身出门,把阿九拦在门前。 阿九福了福身,“我是特意来给官人道歉的。” 江采这会儿消了气,又心虚,语气缓和了许多:“咳,这事儿也是我做得不对,我被气到了,这才冒犯了你。” 阿九笑了笑,“没事。不过官人,可用过饭了?” 阿九偏头看向房里,江采拦在她身前,“用过了,夫人的手艺还是一样的好。” 他忽然改口称她夫人,阿九略愣了愣,却觉得这称呼别有一番滋味。她低头,有些娇羞:“那便好,你可还要在这里?” 江采一愣,下意识看向房里,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抉择。 “不了,还是去你那儿吧。” “好。” 叶玉珠在门口听着,手指甲都要扣进肉里。她看着江采搂着阿九离去,房里的饭菜甚至还没凉透。而她,只能在这里见不得人。 叶玉珠忽生一股恨意,又觉得悲凉,她对江采是真心实意的。可变故横生,她的大小姐日子没了,连喜欢的人也没了。她多不甘心呐。 第10章 10.说服 她们可以和平共处。 这一夜,到夜半打更的时候,依稀听见风雪起来的声音。江采猛然惊醒,他原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睁着眼,看着幔帐。连带着也惊醒了阿九。 阿九睁着迷蒙的眼,“怎么了?” 江采搂着阿九,摇头:“没什么。外头好像又下雪了。” 他只是想起了叶玉珠,叶玉珠还一个人在他房里待着。不知道伺候的丫鬟知不知变通,会不会给她烧盆炭火? 阿九蹭了蹭江采胸膛,又闭上眼:“睡吧。” 江采嗯了声,也闭上眼,却仍旧心里不踏实。这种不踏实甚至持续到了第二日,第二日他起了一个大早,轻手轻脚地离开床。 阿九还睡着,江采舒了口气,轻声穿戴好,又吩咐下人:“不许吵醒夫人。” 江采急匆匆地往自己房间赶,他推开门,只见叶玉珠缩在了他的床上,扯过被子,紧紧地裹着。她的眉头紧紧皱着,不知道是想起什么不痛快的事情,竟然还咬着嘴唇。 屋内寒冷,到底是没人点炭火。江采轻声出去,寻那个专门伺候叶玉珠的小丫头来,叫她烧上炭火。 “日后也别忘了。” “是。” 小丫头一直是伺候江采的,见到屋里多了个女人,第一时间是惊讶的,但是江采吩咐过她,不许往外说。她便不敢说。 江采重新进来,屋内起了炭火之后,温度渐渐暖起来。叶玉珠似乎是感受到了,瑟缩的动作舒展了不少。 江采心头的那种不安终于落下,他起身要走,却被拉住了手。叶玉珠不知道何时醒了,睁着一双眼,好像回到从前的时候。 她说:“你来看我了?” 江采坐下来,“嗯。” 叶玉珠笑起来,“真好,你还记挂着我,是吗?” 江采沉默,他当然记挂着叶玉珠。甚至为她做了一座衣冠冢,每一年都会去祭拜她。 可对活人,和死人的态度又是不一样的。这其中有什么区别,也难以说清。江采只好沉默。 叶玉珠松开手,“我睡了你的床,你会介意吗?” 江采摇头,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叶玉珠又笑,“谢谢你,阿采。” 江采与她对视,半晌,他起身要走,“我已经吩咐了小茶,她日后会照顾你的声音起居。你暂且在这里住几日,我会另外给你安排地方,你别担心。” 叶玉珠却是失神,他要赶她走?不,不能这样。 叶玉珠抬头:“我……让你为难了吗?” 江采摇头:“不,不是。玉珠,我会为你安排好去处的。你放心,定然不会让你受苦。” 他虽然念着叶玉珠,可如今毕竟已经娶了阿九,总不能让叶玉珠进来妾。她若是留在自己这里,名不正言不顺的,日后又该怎么办? 他昨夜想过,还是为她买个房子,让她一个人住。给她些钱财,若是她要嫁给别人,他也可以替她张罗。 他想得很好,且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可叶玉珠显然无法接受。 她想留给江采身边,可不想做妾,她想做他的正牌夫人。 叶玉珠笑道:“好,谢谢阿采。”话音刚落,她忽然捂着胸口,面目狰狞起来。 她脸上血色忽然褪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很是难受的样子。江采被这变故弄得无措,叫她名字:“玉珠?” 叶玉珠抓住他的手:“阿采,我好痛。你别走,你陪着我。” 江采本要去让人找大夫,听她这么说,又没起身。“可是你这样……我们要先找个大夫,玉珠。” 叶玉珠侧着身子,手指扣在床沿,因为太用力而泛白,声音也变得轻而虚:“找大夫没用的,我已经看过了…没有用的,你陪着我,陪着我就好了。” 她咬着唇,哆哆嗦嗦的。江采看得直皱眉,“好,我陪着你。” 她几乎要把床板都抓出一个洞来,江采看着难受,把手伸过去,让她抓着。叶玉珠却笑着摇头,“不,没关系。” 她笑着,眼泪从一旁落下来。她又开始挣扎起来。 江采试图和她说话分散注意力:“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子?” 叶玉珠说:“是在……塞北的时候,染上的病,大夫说,治不了。” 她想起从前那些日子,又落下眼泪。江采看着她如此,也不免心里揪着。 直到过去了两刻钟,叶玉珠才逐渐缓过来。她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整个人如同一张白纸般虚弱。 叶玉珠的手还攥着江采的,眼睛缓缓睁开,似乎很是惊喜:“你真的没走,阿采。真的。” 她说完,便晕过去。 江采还是差人找了个大夫来,大夫只说她身体虚弱,却看不出什么病症,无从下手。江采只好让大夫走了,真如叶玉珠所说,大夫也没用。 江采叹口气,刚请走大夫,便听得人禀报:“夫人来了。” 江采出门,阿九才刚醒,听他一大早就请大夫,还以为他害了什么病,忙不迭赶过来。 “可是有什么病症?大夫怎么说。” 江采拦住她,“没有什么病症,不过是屋里的丫头小茶病了,才让人请了大夫来。叫你担心了。” 阿九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江采点头:“赶过来,是想起落下了一份重要的官文,今天要用,所以才特意来取。我还怕打扰你,结果你还是醒了。” 阿九听他关切之语,低头笑了声,替他整理好衣冠:“我已经睡饱了。” 刚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江采面露心疼之色,“左右近来没什么事,再睡会儿吧。” 怕阿九不同意,江采干脆推着她往回走,“走吧走吧,再回去睡会儿。” 江采后来直接从阿九那儿出发去上朝,路上他在想,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在一个家里,叶玉珠是藏不住的。他还是得快点把叶玉珠安置妥当,可她这病症……似乎又棘手得很。 江采放下帘子,长叹一声。 * 近来那大事,皇帝交给了王侍郎去办,故而江采今日没什么事,回来得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