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高熙知道程禹是故意说些好笑的事儿给她听的, 打从昨天下午开始,程禹就总变着法儿地哄她开心。 因此, 高熙还有些舍不得离开,不得不说,和程禹相处起来确实舒服。 可惜了, 之后她回江城,程禹要在这儿继续做他的村官,也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也许就会回到小时候那样,时隔好几年才会见上一面,而当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上一回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熟悉感又会清零,然后,双方就再次变为了没那么熟悉的关系。 毕竟人生中,遇到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过客。 高熙上午从西沙村出来,午餐在高义镇上凑合着解决,等到达昌丰县县城时,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今天的车似乎开得特别慢。 高熙对此并没说什么,她倒也不用赶时间。 到了昌丰县和周秘书他们汇合后,高熙就把航班时间定了下来,打算在昌丰县里住上一晚,明早则出发前往隔壁地级市的机场。 程禹也没有连夜回西沙村,同样打算在县城里住一晚后再回。 他们还是住在之前长租下的公寓里。 然而,到了第二天,计划赶不上变化——高含卉的律师联系上了程禹,说高含卉想要见他一面。 高含卉的律师打来电话时,高熙正坐上车要出发离开昌丰县前往机场,程禹在车外向她挥手告别,就是这个时候,程禹的手机铃响起。 程禹看了眼手机屏幕,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号码,他便没有立即接听,而是等高熙他们的车离开,他停下挥动的手,见来电还没断,才把手机接听起来。 结果来电的居然是高含卉的律师。 听到高含卉律师说高含卉有这个诉求,程禹说不吃惊自然是假的。 高含卉居然想见他。 真是神奇。 不过再细细一想,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高含卉还在垂死挣扎呢,现在高世培那头已经救不了她彻底放弃,而此事有如此迅速的进展的确是因为背后有程家的操作,所以,高含卉想要脱离困境,找程禹帮忙的确是最有用的方案。 她还没放弃说服程禹。 程禹其实都猜到高含卉会说什么。 她一定是知道了阮沛玲的车祸,想拿此事来做文章呢。 程禹没有什么兴趣见高含卉,他都能猜到高含卉会说什么,也知道他不可能去保高含卉,又何必去听那些他不愿意听的,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所以,他当时就拒绝了高含卉的律师。 然而在挂了电话之后,程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高熙的车越行越远,消失在拐角,扯了扯嘴角。 唉,都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 于是,在片刻的犹豫之后,程禹又拿起手机,给高熙拔去了电话,“刚才高含卉的律师连续我,说高含卉想要见我,你说我要不要去?” 接着,几分钟后,高熙的车又从拐角出现,开了回来,在程禹面前停下。 高熙的脑袋从窗口钻出来,“去啊,干嘛不去。原来她还没放弃呢,去呗,去听听她要说什么。” 然后,高熙改签了航班,决定见完高含卉再回去。 程禹笑了笑。 他发现他舍不得高熙走。 明明知道高含卉找他说的也无非就是那些有的没的,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兴趣浪费时间在高含卉身上,也没有必要非要把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儿告诉高熙。 但他还是说了。 看吧,高熙果然返回来,还改签了机票。 多留一会儿是一会儿呗。 当天下午,他们就去拘留所见了高含卉。 因为高含卉只说要见程禹,所以高熙并没有进去,坐在车上等。 程禹则见到了高含卉。 短短几日没见,高含卉的变化很大,她双手戴着手铐坐在桌子的一边,一头的长发被剪去,脸上没有了精致的妆容,皮肤松弛不少,变得苍老无比。 她的精神状态好像也不太好,见到程禹进门便是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目光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突然变得很亮,只不过伴随着眼眶突起,更显得她状态差。 但很快她就被旁边的狱警给按了下去,强迫她又坐回座位上,“安分点,别乱动!” 程禹走过去,挪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随后狱警也走了出去,但没走远,站在门口。 在看守所里的对话自然没有什么保密性可言,不仅预警走远给他们单独对话的机会,房间里也会有监控。 程禹刚坐下,高含卉就已经先开口道:“你来了,你看到新闻了对吧?阮沛玲出车祸了,你肯来见我,就说明你对此也是心有不安吧?是不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信错了人,被人当枪使了?” 果然,程禹猜得没错,高含卉会拿此事说事。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高含卉就继续道:“你不会觉得是我指使汪文赋做的吧?你应该没那么傻吧?你看看现在,汪文赋逃逸,我进了看守所还被我爸放弃,阮沛玲出了车祸,利益人还不都是高彦坤一家吗?你现在总该知道,这一切都是高熙布的局吧?虽然我不知道她是用什么办法让汪文赋听她的话去对付阮沛玲的,但是,她就是幕后主使,这点应该已经很明确了。” 高含卉扯着嘴角,讽刺地笑起来,“你现在还觉得,高熙做事有底线吗?你可以说我罪有应得,但阮沛玲可没做什么,她跟昌丰县里发生的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高熙却只是因为阮沛玲成了新的高太太,就向她动手。就这,还能叫有底线?何况,这次车祸还死了别人吧?听说还有辆路过的车被波及。看吧,高熙就是这么个可怕的人。” 程禹一直沉默地坐着,静静地等她说完,才开口道:“你在里面,消息倒还是灵通。今天你把我叫来说这些,就是想让我保你吗?” 高含卉没有立即回答,只盯着他道:“你被高熙利用,不生气吗?高熙和汪文赋合谋害人,难道没有触到你的逆鳞吗?你觉得,像高熙这样心狠手辣为了利益能残害无辜的人,等某一天,你不能再被她所用,而你又知道她的秘密,她会放过你吗?她不会的。” 她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把我保下来,至少,我可以帮你。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不懂,有的时候,人就是需要帮手,有了帮手,自己还能干干净净一身清白。” 程禹听到这话,笑了笑,“你是指阮沛玲吧?阮沛玲拿你当刀使,想让你把高熙永远留在昌丰县里,而不脏了自己的手?可惜你们合谋利用汪文赋又要把他舍弃被他知道了,所以他逃亡路上还要给自己出口气,对吗?” 高含卉一滞,颤了颤嘴唇,“你不相信我说的?” 程禹:“你为了让我帮你,可真是什么都说得出来,你要是想让我相信,就拿出证据,否则我怎么会相信你?你说的这些,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熙熙高中都还没有毕业,就是一个小姑娘,被你说成心计极深的样子,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当然,这话是说给狱警还有监控听的。 他又道:“而且,你做得那些事情又抹不掉,法律摆在那里,没有人能保你。不要白费工夫了,有这个精力,还不如好好配合调查,让自己能减点刑。” 程禹说完后,起身要走。 高含卉立刻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叫住他:“你等等!” 程禹回头看她:“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高含卉默了下,可能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报太大的希望,只是最后的挣扎,所以在发觉程禹态度坚定之后,她反倒从着急绝望慢慢变得平静下来,然而,脸上去浮现了诡异的笑容,“你不相信是吗?那你就看看吧,今天高熙能让人撞阮沛玲,明天她就能撞高彦威,甚至能撞高世培,在未来的某一天,说不定还会轮到你。你知道她为什么会用车祸这个方式吗?他们在复仇呢,高彦坤的车祸害得他残疾,他能忍?不会忍的,他要让害他的人付出代价,还有那些挡他路的人,他都想撞死呢!” 程禹心头一跳,“你什么意思?高叔的车祸不是意外?你知道些什么?” 高含卉没解释,只是抿着嘴诡异地笑着道:“你看着吧,高彦坤、高淳、高熙他们,不把所有高家人踩在脚下,是不会罢休的,他们的手段只会比我更狠辣!等他们从我爸那里彻底夺了权,就会变成内部的斗争,豪门不就是这样吗?一代又一代,周而复始地斗,直到家族败落,都是这样的,他们跟我、跟我爸,都没有区别,什么底线不底线,都是放屁!” 高含卉说完后,把狱警叫回来,跟狱警离开。 她当然不会那么好心地为程禹解释,她自己既然已经没有前路,那么,在她进监狱前,也得在程禹心里多种根刺,说不定哪天程禹就会看清高彦坤一家的面貌,从而站到他们对立面上呢。 她就是要使各种办法让高彦坤一家不好过。 程禹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着高含卉离开,随后,才转身走出去。 他当然不会真的听信了高含卉的这几句话。 但是,倒也不必全然不信。 高含卉的意思,高彦坤的车祸不是意外,在这一点上,也许她说的就是真话呢? 第78章 程禹回到车上后, 便将高含卉说的话转述给了高熙。 高熙听完,并没有露出震惊的神情,虽然意外于高含卉会透露这个消息, 但对于这个消息本身,高熙的接受度很高。 程禹看向她平静的脸, “你们一直都知道?车祸是有人蓄意的?” 高熙道:“倒也不是知道,只不过一直没有放下疑心而已,这些年一直有派人在当地查。” 听这个语气, 似乎查到过些什么。 程禹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往下说。 高熙托腮透过挡风玻璃看向窗外。 天气正好, 阳光明媚,拘留所外还有几个记者蹲守,意图获得关于高含卉的一手资料。 听说现在几个大媒体的记者都已经赶到这个小县城里。 这件事情的关注度相当大。 她道:“大概两三年前吧,有了那么一点儿进展,可惜这个进展没那么好——我们找到了肇事司机。” 找到了肇事司机, 但进展又没那么好,程禹抬抬眼皮,“已经死了?” “嗯,死好几年了, 吸.du过量。要不是他曾吸high的时候向别人吹嘘自己撞过人但没被抓, 还拿了很大一笔钱, 恐怕未必能找到。” 程禹默了默, 道:“看来车祸就是蓄意没错了。” “是啊。” 程禹又问:“没能查出幕后的人吗?” “肇事司机都死了,查不下去。这事儿我们也跟当地警方沟通过, 但时隔太久,而且死无对证的,也没有新的证据发现, 警方都已经放弃,当悬案给搁置了。” 正说着,高熙看到外面的记者似乎打算散了。 大概因为在这儿蹲着没有等到想等到的东西吧。 不过想来,他们只是换个阵地去突破。 这次事件那样大,记者可是想尽办法想要接近真相。 他们今天到这儿来蹲守,可能也是事先打听到今天有人要来见高含卉,想来这儿拿一手资料,只不过他们不认识程禹,也就不知道刚才从里面出来的程禹正是见过高含卉的人。 程禹道:“高含卉似乎知道些什么,可惜我再问她,她就不肯说了。” 他话音未落,高熙却突然开门下车。 那一瞬间,正要离开的记者们注意到她后,纷纷向她涌来。 程禹一愣,连忙跟着开门下车,到高熙面前拦着那些朝着她脸怼过来的摄像机和话筒,虽然他不知道高熙下车意欲何为,但在高熙的保镖在另一辆车上没有及时跟过来的情况下,他已经下意识尽职尽责地作为保镖出场。 高熙没有理会那些记者的提问,只是往看守所大门走,程禹则很自觉地为她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