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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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崽呢?”她问。 “他在看母骆驼生小骆驼。” 隋玉差点忘了这事,她嚼着茅根快步回屋,开箱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长木片,将第一茬种下的棉种的数量、种下的时间、出芽的时间一一写上去。 “大壮,大壮?给,把这个木片拿过去插在地里,就是你刚刚放水桶的地方。” 大壮接过木片跑了,隋玉拿出墨条和砚台研磨,将育棉种的过程记在竹简上,以及通风、散热、浇水的注意事项。 这一写就是大半天,中途赵西平回来在门口看了几眼,她都没察觉。 “还没写完?该吃饭了,吃完饭你再写。”赵西平再次走进来。 隋玉唬了一跳,她抬头往外看,金灿灿的日光刺得她眼晕。 “晌午了啊?”她放下毛笔,想起出芽的棉种,她快步过去说:“棉种发芽了,估计再有两天,种下去的棉种都能长出芽。” 赵西平不算意外,在他发现蒙上油布能弄出春末时节的温度时,他就知道只要棉种还是活的,早晚有一天能发芽。 “麦子和豆子能这样种吗?”他问,“要是能早些种,秋末也能早点收,九月的日头还烈得能晒伤人,豆麦收割回来能晒得干透,不用担心晒不干发霉了。” “能肯定是能种的,不过豆麦不比棉花,种豆麦的时候你能撒种子,一个人一天能种两亩地。换算成幼苗你再试试,种苗要挖坑,一株株麦子种下去,你一个人一天种不了半亩。”隋玉说,“就算早育出苗,春种上耽误时间,秋收的时候也早不了,更何况又有多少人能买得起油布用来育种?” 赵西平闻言打消了心里的想法。 “那按你说的,棉花也不适合穷苦人家种?”他问。 “越往东越往南,气候越温暖湿润,春天来得早的地方肯定是更适合种棉花。至于能不能舍弃油布种棉花,我还在试种,今天下午就让男仆们再挖淤泥,我再种第二茬、第三茬、第四茬。”隋玉说。 “你让他们多挖一堆淤泥先放着,再过半个月,河里的水多了,那时候挖出来的就是稀泥。”赵西平提醒。 隋玉还真没想到这茬,她勾下男人的脖子,踮起脚亲他一口,甜滋滋地说:“多谢赵千户提醒,你是我最有用的左膀右臂。” 赵西平推她,低声说:“你儿子看到了,快松开。” 隋玉扭头,就见小崽咧着嘴站在大门外,一对眼珠子骨碌碌转。 隋玉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她收回搂着男人的手,问:“来喊我们吃饭?” 小崽嘻笑一声,他盯着他爹瞅,果然又看见他爹红了耳朵。 赵西平不自在地咳几声,嘱咐说:“不准往外说。” 说罢又提醒身边的人:“往后出了睡觉的屋,不能再这样。” “我亲我自己的男人犯法啊?孩子都生出来了,谁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隋玉故意羞他,“谁家夫妻不亲嘴?更何况我还只是亲你的脸。” 这下赵西平直接烧红了脸,他瞪她,低声说:“这事该在屋里,让旁人看见了不好。” “你刚刚怎么没推开我?”隋玉狡黠一笑,“这么会说,你刚刚该推开我的啊。” 赵西平:…… 他这下说不出话了。 隋玉伸手,小崽乐颠颠地跑过来牵住,看爹娘斗嘴,他高兴得像是吃了三斤的蜜。 赵西平去河边洗把脸,再走进厨院,看小崽围着隋玉叭叭说话,他大松一口气,也没敢立即落座,他进灶房去帮忙端菜。 “娘,今天一上午,骆驼生了三头小骆驼,毛色可好看了。” “噢,你给它们起个名字。丁全,你过来,我给你安排个事,这几天你带人去河下游挖淤泥,在河边挖个坑,赶在河水丰盈之前多给我存一坑淤泥。”隋玉交代,“挖坑的时候注意,周遭的草放火烧了,别让草籽掉进泥坑里……算了算了,你下午进城买十个大浴桶,把家里的旧浴桶换下来,拿旧浴桶存泥。” 丁全点头,“好,我晓得了,一定不让草籽落进淤泥里。” 饭菜端上桌,赵西平落座,小崽朝他看过去一眼,见他不再羞羞答答了,他心里那丝隐秘的好奇跟着消失了,一心扑在吃饭上。 饭后,隋玉和赵西平跟着小崽去看才出生的小骆驼,野骆驼来家里大半年了,它们不再抗拒亲近人,脖子上都挂上了铜铃,见人过来,它们主动抻出脖子讨食。 “今天是个好日子,下午我进城买只羊回来,你晚上下值了早些回来吃饭。”隋玉说。 赵西平点头,他瞥一眼一心拿着豆饼给骆驼喂食的儿子,压低声音问:“上次去医馆,大夫怎么说?之后还吃药膳吗?” 去年入冬后,隋玉就不再喝苦汤子了,大夫看她家里条件不错,就让她用红枣、黄芪、生姜和胡椒炖羊肉和母鸡,隔三差五喝一碗,用食补血补气。 “不吃了,再吃要补得流鼻血。” “那我晚上吃炖羊肉。” 隋玉顿了一下,她斜他一眼,立马领会到他的意思。 从去年看了大夫之后,为了怕她怀上孩子,夫妻俩同睡一张床,多是用手和嘴抚慰对方,一直不怎么尽兴。对于赵西平来说,韭菜和羊肉这些燥物,他更是能不碰就不碰。 “三嫂,三哥。”赵小米骑着骆驼过来,她怀里抱着一个,身后还坐了一个。 “姑姑,弟弟。”小崽大声叫人,“你们快来看,我家的大骆驼生小骆驼了。” 骆驼屈膝伏下,阿宁溜下来,他快步过去问:“哥,学堂什么时候开课?我小姑姑跟我说,让我下午来客舍,老夫子的病好了。” “你们拿上东西先去学堂,温习一下,免得老夫子提问你们答不上来。”赵西平说。 “我先看一眼妹妹。”小崽走过去,“姑姑,金花睡着了吗?” “睡着了,她一坐骆驼就睡觉。”赵小米蹲下身让侄子看呼呼大睡的孩子。 隋玉和赵西平也走过去,金花五个月大了,胖乎乎的,睡着了还裹着嘴唇一吮一吮的。 “比小骆驼可爱。”小崽握住妹妹的小手晃了晃。 “喜欢吗?”隋玉问。 小崽点头。 “娘也给你生个妹妹行不行?” “像金花这样的吗?” “不不不,你娘生的妹妹肯定是像她,长大了跟你一样好看。”赵小米蹲不住了,她站起来,转手把孩子递给她哥,说:“老人说侄女随姑,但我不喜欢这话,三嫂,你再生个女娃娃最好随你,别随我,也别随我哥。” 隋玉看赵西平一眼,说:“随他也好看,你哥的五官长得不错,没什么挑剔的,就是他一个武夫,又上过战场,看着凶煞了点,又动不动板着脸,看着不好接近。” 赵小米还是嫌弃地摇头,“像你好,别随我们赵家人。” 隋玉看向小崽,见他似乎不抗拒,她再问:“你想不想有个弟弟妹妹?就像我跟你舅舅一样,我跟他是一个娘生的。” 一听这个例子,小崽立马点头,“那你给我生个妹妹,我也要当个好舅舅。娘,我想我舅舅了。” “我也想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往回走了。”隋玉叹声气,说:“你跟阿宁要是不急着去学堂,那就去枣树下站着,迎一迎你们的同窗,像你舅舅在家时那样。” 小崽牵着阿宁跑了。 “你们生个孩子还问小崽的意见?他要是不愿意,你们还真不要了?”赵小米憋到这会儿才问。 “他若是不愿意,那肯定是我跟他爹有没做到位的地方,让他觉得有了小的就不喜欢他了。”隋玉说,“要真是那样,老二晚两年再生也不迟。如果他坚持当独子,那他得舍弃一部分自由,比如不能走他爹的路子当武官上战场。” 赵西平看向她,这个说法倒是新奇,他有兄长也有妹妹,小时候更是玩伴无数,没见过谁不喜欢亲娘再生孩子的。 赵小米也理解不了,她以为这是民女和官家小姐出身的差别,也就不再问了。 第307章 步步为营 两天后,隋玉再次揭开油布,棉种的芽孢钻出浮土,它们已经在泥坯上落地生根了。 这次她喊来小崽和阿水,以及花妞和阿羌,她带着四个小的一起蹲在泥坯左右数出芽的棉花苗。 “一百七十六株。”阿水说。 “我这里是一百六十三株。”花妞接话。 “一百五十七株。”阿羌说。 “九十二株。”小崽搓了搓手上的土,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数数最慢。 “我数了一百四十五株,合起来是七百三十三株苗,也就是说有一百一十七颗棉种没发芽。”隋玉拿出炭条在木板上记一笔,随后舀瓢水往棉花苗上洒了少许,喊上四个孩子帮忙盖上油布,她就打发他们回去了。 八百五十颗种子有七百三十三颗种子能发芽,不知道隋文安有没有挑选过,这个发芽率算得上不错了。 第一茬棉花苗种出来了,等到赵西平下值,隋玉跟他一起打泥坯,再手把手教他点坑丢种。 第二茬种下七百颗棉种,从打泥坯到棉种发芽,期间一共用了十四天,发芽的种子有六百三十颗,比第一茬的棉种发芽率高。 此时经过半个月的生长,第一茬发芽的棉花苗已经长出大脚趾指腹大小的叶片。 三月二十,隋玉拉着赵西平又打泥坯,准备育种第三茬棉种。 此时敦煌的春种开始了,早晚还有些冷,但晌午的时候已经不用穿棉袄了。 四月初三,第三茬棉种发芽,种下的三百颗棉种只有一百四十七颗发芽,发芽率还不到一半。 隋玉在半个月前写下的批注旁边做纠正:棉种似乎不是温度越高发芽的就越多。 为此她愁得半夜没睡,第二天醒来,她又打下一尺长的泥坯,按照之前的种植法子再种上一百颗种子。 自此,她手上的二千又六十八颗棉种只剩一百一十八颗,剩下的棉种她存在陶罐里放在阴凉处留作备用。 第四茬棉种种下时是四月初八,距第一茬棉种出芽已有三十四天,距第二茬棉种出芽已有十八天,第一茬的棉花苗快有隋玉的一掌高,叶片长出三四个,根茎还有些细。第二茬的棉花苗比同时期的第一茬棉花苗生长速度要快一些,主要体现在叶片上,叶片的颜色和大小都更优越一些。 “第一茬的棉花苗什么时候移栽?”赵西平问。 “再过个七八上十天,我怀疑是泥坯里肥力不足了,所以它们长得弱不禁风的。我回去兑桶粪水过来洒上,再观察几天。”隋玉累得坐在地上,她望了望天,说:“这几天晚上还有些凉,我担心棉花苗移栽到地里会受凉。” 赵西平笑了,“它是人啊?还受凉。” “比人还金贵,我儿子我都没照顾得这么仔细,一天到晚都在忙活它们,做梦都是梦到这些棉花苗一夜病死了,吓得我一睁眼就往地里跑。”隋玉苦笑,“再等等吧,等种下的麦子发芽了、豆子出苗了,我就把棉花苗移栽到地里。豆苗麦苗能破土生长,比它们更粗壮的棉花苗没道理扛不住风。” 赵西平听到驼铃声,他起身向南看,大概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驮着人的骆驼才走进视野里,一大群骆驼踏起地上的灰,黄土扬面,让人看不清骆驼上的人长什么样子。 离得近了,客商好奇地望向河西白花花的东西,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认出是什么玩意儿,只是看着像布,但他们理解不了把白布蒙在地里是什么意思,就是埋了死人的坟包也不至于是一长溜。 “那不是赵千户吗?”眼力好的镖师认出人。 “赵千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镖师高声问。 “种庄稼。” “你们先过去,我去看看。”一个客商跳下骆驼。 “我也过去看看。” 隋玉和赵西平看见三个客商冲他们而来,哪怕早有预料,早先也解释过三五回,此时还免不了心里一紧。 “你们这是在弄什么?噢,这是油布,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客商淌水过来,他透过油布敞开的口子往里面看,绿油油一片,里面的东西像胡麻苗,又像细伶伶的麻杆,但细看颜色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