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酒一仙人,亦眠亦醉亦长生 第2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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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含笑上前,和他的夫人一起。 “陶师父,成亲那日只顾着忙活,没来得及与你好好说说话。晚烟催我好几次了,说来桃花山与您见个面。” 夏晚烟一袭水色长裙,如出水芙蓉。哪怕没有过多的点缀装饰,她的光华丝毫不减,是个十足的美人。 她生了一双笑眼,未语先笑,嘴角扬起的那一丝弧度,和元日还有点像。 两人是有夫妻相的。 夏晚烟身子孱弱,却不是内向腼腆的性格,和陶眠打招呼的时候也很热情。 “陶师父好。平时总是听元日念起您的名字,今日终于得以一见。果然是不染尘俗的仙人之姿。” 元日没有暴露陶眠的仙人身份,所谓仙人之姿,是夏晚烟见到陶眠的第一感受。 不像浸染在俗世之人,反而更像天边的仙。 陶眠笑着摇头,说哪里有什么仙人之姿,只是守在这山里久了,也没个人说话,来了客人就显得迟钝罢了,还让元日夏晚烟别介意他招待不周。 三人说笑着来到了道观中。夏晚烟虽然好奇心重,但教养还在。没有主人的同意,她不会乱走乱瞧。 倒是陶眠看穿了她的心思,让元日带他妻子在山中转转,不用拘谨。 正好留给他时间做晚饭。 元日本来是打算听从陶师父的安排,带妻子随处走走。一听陶眠要做饭,他赶忙留下了。 “陶师父,还是我来做吧。” “那晚烟,你就自己转转。这山里没什么危险,但也尽量别走得太远。” 夏晚烟“哎”一声,应下。主人家都答应了,她也就顺着自己的好奇心,四下逛逛。 其实没太走远,只是绕着道观,走了一小圈。 她看见了空荡荡的鸡笼,还有院子外,有一处拆到一半的栅栏。以前应该是围起来的,不知道养过什么。 卧房只有三五间,另外还有两三个房间上着锁。 窗子开着,夏晚烟匆匆一瞥,瞥见了许多古旧典籍,还有一些小孩子用的木剑、叠起来的道服、笔墨纸砚、单独成摞的话本子、一箱五彩的风筝、一条能套在手上的红绳,上面系着一个镂空的小球。 另外那间敞开窗子的房间,里面都是各类药草,还有摞得整整齐齐的两沓子药经。 这些应该都是故人的旧物。她记得元日与她说过,陶师父收过六个弟子。 她问相公,这些弟子如今身在何方,元日却只是沉默,避开了这个话题。 元日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夏晚烟猜到一些,并没有深究。 现在真正来到桃花山,看到这些东西,也算是印证不少她的想法。 这些属于故人的东西,她不敢多看,怕冒犯到其中安睡的魂灵,很快又回到了院中。 陶师父搬了个板凳,坐在伙房中间的空地上,点菜,看青年在他面前转来转去。 青年问他吃什么,陶眠也不客气,点了几样。 元日一一应下,脾气好极了。 除了陶眠点的,他还为自己的妻子,额外准备了两道爱吃的菜。 他们在桃花山流连三日才离开。 这三日都是陶眠陪着他们游山玩水。晨起在林中散步,傍晚踩着一地的落花归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夏晚烟都不想走了。 她还困惑着呢,怎么自家相公能舍得这样的神仙日子,非要想不开,去考取功名。 彼时元日正在削一颗土豆,坐在矮小的板凳上,两腿岔开,面前摆着一个装满水的水盆,里面是已经削好皮的两个土豆。 妻子抱着膝盖,两手托脸,坐在他对面的板凳,嘴里嘀嘀咕咕。 元日有条不紊地给土豆脱衣服,等她碎碎念完,才笑着回她—— “要是我不考取功名,不去京城,又怎么能遇见你。没有开始,就没有后来。” 夏晚烟闻言,先是一怔,红晕登时爬满她的脸颊和脖颈,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 “油嘴滑舌的。” 她把脸埋在胳膊里,嘟囔一句。 元日笑眼望着妻子,把一颗完好的土豆放进盆里。 “土豆丝还是土豆块?” “土豆泥。” “那我把它们捣碎了?” “别!还是土豆丝吧。” “好——” 他们在伙房你一言我一语之时,陶眠就躺在屋檐上,看着天边的夕阳一点点沉下去。 夫妻之间的碎语也传到了他的耳中。他一言未发,眼睛微微弯起来。 等到离开的时候,夏晚烟跟陶眠久久地道别。 “陶师父,”她也随着元日叫,“一定要再邀请我来啊!” 陶眠忍俊不禁。 “晚烟,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五遍说过这句话了。” “不是,我真的担心,你彻底归隐闭关,我就来不了了。那我会威胁元日,不请自来的!” “安心,只要我在这里,桃花山就永远向你们敞开。” “那我们下次再会——” “嗯,下次见。” 元日和陶眠又说了几句话,仙人让他们小夫妻照顾好自己。 他们接下来还要去蔡伯那里。 比起京城,蔡伯还是喜欢待在他这偏僻的家中,不受外人打扰。 所以元日成婚后没几天,他就从接连不断的酒局中逃出来,回到这犄角旮旯继续养老。 这一个月发生了很多事。 等元日和夏晚烟来到蔡宅时,蔡伯其实早已经病入膏肓了。 在为元日的婚事奔波时,蔡伯就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大妙。 但那时他想为元日做最后一件事,所以强撑着,坚持了下来。 等元日的婚事结束,京城中一些老友找上他叙旧,他也没忍心推拒。 每一个要离去的人,都有他想要道别的人。 蔡伯也在和他的过去辞别。 等他回到桃花山,陶眠得知他病重,出了不少力气。 是蔡伯自己不愿给人添麻烦,主动放弃了。 这回元日带着新婚妻子来探望他,是蔡伯没想到的。 他欣喜之余,又庆幸,还能和这孩子,最后道别。 第289章 金桂飘 京城一别,再度相逢。 蔡伯第一眼见到这对年轻的夫妻是很欣喜的。 他张口欲言,却不小心咳嗽起来。元日不停地顺着他的后背轻拍,夏晚烟则立马转身提壶倒茶。 夫妻二人配合默契,元日托着茶杯的底儿,让蔡伯喝水。 蔡伯缓了一口气,才挤出一丝笑,慈蔼的目光落在两个年轻人身上。 “我没想到你们能来。” 元日的眼眶发红,语气也有了一丝轻怨。 “要不是我们过来探望您,这病……您要瞒到何时呢。” 蔡伯把手搭在元日的手臂上,借着他的力,靠坐在床头。 “人老了,今天腿酸,明天头疼。这个病连着那个病,小毛病根本断不了。 我总不能,有个头疼脑热,就把你们从京城千里迢迢地喊回来吧。” 蔡伯说话时,气喘声在肺和喉咙之间回荡,吐字多含混,早已不见当初传授他课业时的犀利锐气。 那时的蔡伯,外表虽然有着岁月留下的刻痕,骨子里却仍然是文人意气。 张口是煌煌古今,抬指是浩浩乾坤。 他坐在案几后,蔡伯手握着一卷书。他喜欢仰头看着蔡伯滔滔不绝地讲述古往今来的帝王、名相、勇将、志士……蔡伯很会讲故事,再枯燥的篇章,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也是绘声绘色,如临其境。 投鞭断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四面楚歌…… 成败、是非、进退…… 蔡伯从来不只教元日看到好的、向上的、善的,也让他见识坏的和恶的。 “元日,战场上的厮杀固然可畏,但,今后你会见识更多无声的争斗。你死我活的争斗,从来不只限于战场。 世间不是非黑即白,越是在黑白不分的时候,就越要站稳脚跟,不要动摇。脚下可以向后退,心不要摇摆。” 蔡伯知道很多道理,要等到元日有了经历,甚至吃亏后,才能领悟。 但他不吝于提前告诉他这些话。如果能在要紧时救他一命,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是自陶眠之后,元日遇到的第二位良师。陶眠教他出世之法,蔡伯传他入世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