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节
单斌语气不好,及至说完,才醒到自己有些过份,便又缓颊道:“今日天色晚了,出不得城。先生且在此安歇了,明日一早,学生再送先生离开。” 一夜无话,次日用过早膳,单斌便送第五先生离开。第五先生骑了他的驴子,急匆匆又回了家,一见婆娘,便没好气地道:“咱们闺女,叫人给骗了,什么东宫青睐,完全一派胡言!” 两口子言语一番,第五大娘赶紧又去告诉女儿,第五凌若其实也知道李鱼被留下,也未必是真要被太子重用,那么说只是为了加重李鱼的份量,免得爹娘逼嫁。 这时听母亲一说,倒是有些为李鱼担起心来:阿爹去东宫打听过了?为何没有冰哥哥的消息?可别是……东宫回过味儿来,杀人灭口了?如果冰哥哥已经离开东宫,应该来找我的呀,他在长安又没有熟识的人。 第五大娘见女儿低头沉思,便道:“闺女啊,不要胡思乱想了。娘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人,明白你的心思。那个什么杨冰,想是年轻俊俏些儿,可年轻俊俏,能抵得何用? 这男女之间啊,还得是般配,啥样的才般配?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是般配。年轻俊俏能顶饭吃?当初,娘犯过你这样的浑,瞧着你爹斯儒雅,生得又俊俏,鬼迷了心窍,结果……” 第五大娘叹了口气,道:“你看你姨娘,现在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洪家的家境咱们家,那可是天壤之别,你姨娘养尊处优的,现在那模样儿,瞧着像你的大姐,你再瞧瞧娘,这一脸褶子,娘可是你姨娘只大两岁,当初她生得还要俊俏呢。” 第五凌若一听急了:“娘?你还真想要我嫁给那个姓曹的胖老头儿啊?算一时没有冰哥哥的消息,人家才十五,也不急着嫁呀。” 第五大娘道:“这叫什么话,你爹已经收了人家的财礼,买聘之书也签了,还有不嫁的道理?” 第五凌若这才知道大事已定,越发急了:“不行,我不跟那曹老头儿,还是给人家作妾,我不愿意。” 第五大娘沉下脸来:“傻丫头,父母之命,你愿不愿意的有什么关系?生得俊俏有个屁用?再说了,他是潘安再世,也是初见时叫你神魂颠倒,同床共枕三个月,再瞧,也那么回事儿。” 第五凌若气鼓鼓地道:“那娘也不能让女儿跟了曹老头儿啊,他又胖又猥琐。” 第五大娘道:“人不可貌相,胖一些怎么啦?老一些怎么啦?那可是西市王啊,咱们第五家能攀这样的门第,那是烧了几辈子高香?你能进了豪门,那可是要享一辈子福的。说是妾吧,可你这小模样儿,还能吃了亏?妻不如妾嘛。” 第五大娘自有她的一番人生哲学,但第五凌若自然绝不接受,母女俩争辩愈发地激烈,第五先生听说了,径直闯进女儿房间,怒声道:“你这丫头,爹是惯坏了你。现在张家生事,把你的名声都坏了,要是事情传到曹员外耳,你要给人做个如夫人,都会嫌弃不要你,还轮得到你挑三拣四?不要跟她说了,这孩 子,是满脑子不切实际的主意,回去睡觉!” 第五先生把袖子一拂,甩手走了。第五大娘见丈夫发了火,便也随之站起,对第五凌若道:“女儿别胡思乱想了,爹娘不会害你的。还有两天,你要过门了,别跟你爹再闹别扭。” 第五大娘也走了,第五凌若坐在榻边,心惊肉跳:“还有两天,要嫁人?不对,嫁人都不算,是做人家的妾。” 换作正常的出嫁,经过说媒纳采定亲过门这一整套流程,历时最快一年,一个姑娘要过门儿的时候,早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都难免忐忑紧张,何况是第五凌若这种情况。 搁第五先生来说,除了曹韦陀本身的家世身份对他的诱惑,之所以价都不讲,这么顺利地签了买聘书,还因为他有危机感。第五先生也算老于世故了,而且精于算计,他很清楚,经过张家这么一闹,自己女儿的身价马得暴跌,而这持续的效应,还要在将来漫长的岁月里逐渐体现。能抢在此刻“出手”,女儿的身价才能更高一些。 可在第五凌若心,却是一个少女对于爱情的憧憬、幻想、期望,统统破灭的开始,想想曹韦陀,而自己将要和这样一个男人睡在一张床,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不行!我得走!我要去找冰哥哥!” 第五凌若如是想。 第374章 天玩我 一辆牛车停在寺院山门外,第五凌若扶着娘亲从车里下来,第五先生已经先下了车,站在车前,舒展了一下身体。 第五凌若这丫头不知道是否从小跟父亲学术算的原因,想要跷家,也要做一番精密的安排。 跷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满镇都是认识的人,想走出去,是那么容易的事?尤其是她这时即将出阁的人,想不引人注意也难。 至于夜间逃走,她也不做此想,夜间能逃到哪里去,她是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不是去作死,不要说碰上歹人,就算本来是个普通人,夜深人静时刻,一旦碰上,也难免突生恶意。 再说,冰哥哥就一定会被太子重用么?其实第五凌若也不确定,如果冰哥哥为太子所用,那就简单了,爹娘一定不会在意她“私奔”的事实,一定会帮她隐瞒,并成全他们。 如果冰哥哥不能为太子所用,那么她就得做长远打算了。成家,养家,生儿育女,都要用钱,她是有些小积蓄的,把这些积蓄带上,关键时刻就能帮上冰哥哥的忙。 也不知道冰哥哥擅长什么,不过没关系,说到理财,凌若姑娘可自负的很。只要冰哥哥不懒隋,肯吃苦,办法她有的是,只需要一点点本钱,她就能帮冰哥哥打理好一切,打造一个小康之家。 到时候,再有了冰哥哥的娃儿,家境又不错,回到家来,双管齐下,还怕爹娘不认自己么? 有鉴于此,第五凌若做了精密的设计。 次日,她“理所当然”地使了一阵小性儿,然后渐渐接受了现实,怏怏不乐地“接受”了父母的劝告,开始“考虑”即将出阁的事儿,然后忐忑不安地央求母亲陪她去庙里祈福。 第五夫人虽也势利,对这独生女儿还是疼爱的,眼见女儿接受了现实,也不想在她即将“出阁”之际惹她不快,悄悄跟第五先生一说,第五先生便也欣然同意,一家三口,一块去奉天寺祈福。 而这一切,都在第五凌若的估算之中。 随后,第五凌若就把她收拾的细软之物裹进了一个小包袱,坦然地拿在手上,说是祈福捐赠的香火之物。第五先生也不知道女儿拿了些什么,以他一贯的吝啬,本来是极不愿意的。 心诚则灵嘛,神佛慈悲,岂是金钱能够收买的?那不是亵渎神明吗? 不过,女儿马上就要出阁了,而且跟的人是西市王曹韦陀,到时候第五家还能短了好处?可不能这时惹得女儿不快。这样一思量,虽然第五凌若那小包裹就放在他的脚下,第五先生硬是捺住了没有去摸索一下,辨一辨裹了些什么东西。 而这,也在第五凌若的思量之中。 早知父母双亲的性情脾气,这时略加算计,那真是算无遗策。 奉天寺香火很旺,这家寺庙据说极灵验的,本就香火极旺,近几日兵灾战乱,对民间多多少少造成了一些伤害,来庙里祈福的、还愿的香客也就更多了。 第五凌若跨着小包袱儿进了奉天寺的大门,随着父母双亲正往前走,刚刚上了几级前往大雄宝殿的石阶,第五凌若忽然眉头一蹙,拉了拉母亲的衣袖,对她低声耳语了几句。 第五夫人听了连忙挥挥手,第五凌若挎着小包袱就向侧厢走去。 第五先生站在台阶上,满脸不耐烦地道:“还不曾上香,闺女这是干嘛去了?” 第五夫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先四处转转,女人家的事儿,瞎打听什么?” 第五先生一听恍然大悟,啊!原来是女儿的天葵来了。这可不好,明天曹员外就来迎女儿过门了,这正来着月事儿,如何同房?啐!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个当爹的操那份心干嘛。 第五先生哼了一声,负起双手,慢悠悠地向石阶上登去,第五夫人则在石阶下等着。 石阶上,大雄宝殿前,一只硕大的香炉,香炉中高高矮矮、粗粗细细、长长短短的香火燃起一缕缕青烟,随风飘摇。第五先生踱到上风头角落里,负着双手看那大殿前的楹联,揣摩字意,临摩书法,摇头摆尾,沉浸其中。 第五凌若却并不是去了茅房,她往侧厢一走,进了跨院儿,马上就向外出的角门儿急急赶去,很快就绕回了山门前方的林木之下。 林下停着些车马,都是来上香的香客们的车驾,内中一辆农家大车,正是第五先生一家三口向镇上人家租借的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