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任怨在堂上一见这阵势,登时就是一惊。他本想趁着今日堂审,迫出庞妈妈这个关键证人,到时寻个借口把她留下,只要她在自己手中,这案子十成也就定了八成。 谁料,武士彟那个老匹夫,居然派出一旅之师押解庞妈妈,这是要干什么?分明就是怕他抢人呐!武士彟又为何如此在乎庞妈妈这个人?难道是为了帮李鱼打官司抢女人?用屁股想也知道不可能。 那么…… 武士彟是以什么名义把庞妈妈抓走的? 刺客同党啊! 这样一想,任怨心头登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可任怨没想到的是,他怔怔出神,神色变幻不定的模样,被押上大堂的庞妈妈看了个清清楚楚。 庞妈妈是何许人也?“张飞居”的大当家,迎来送往,惯会的就是察颜观色,观风望气。那一双火眼金睛,谁实谁虚、谁富谁贵,一眼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如今她把这本事用在任怨身上了。 先前在都督府撞见那太监的时候,如果说她这等狡黠的女人还只是信了六成的话,如今看任怨变形变色的模样,却马上信了个九成九:这位任太守是真的要完了。 这样一想,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丢卒保帅不容易,丢帅保卒这种买卖,任谁都会交易啊!庞妈妈“卟嗵”一声就跪下了,号啕大哭道:“老婆子糊涂、老婆子冤枉啊!” 这庞妈妈也是个惯会做戏的,说哭就哭,泪下如雨,任怨一见,心中顿时萌发出一线希望,赶紧启发她道:“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对本官道来,本官为你做主!” 孰不知,庞妈妈这一声号啕,只是先给任太守挖了个坑。“老婆子糊涂”,为啥糊涂?不该受任太守逼迫,骗良为娼,蒙骗善良的吉祥姑娘啊。“老婆子冤枉”,那抓谁不冤枉?任太守呗。 不过,庞妈妈也就喊了这么两声,也没解释怎么糊涂,为什么冤枉,反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她伙同荆言、李扬、白乾三人哄骗吉祥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到精彩纷呈处,还噼呖啪啦地扇起自己耳光,大骂自己不是人。 庞妈妈“反水”反得如此彻底,直把荆言、李扬、白乾三人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他们心目中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泼辣庞妈妈吗?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啊! 杨千叶是什么人?那可是墨总管心目中复国的象征与希望,是光复大隋的领袖,是当帝王一样培养的小公举。人家虽然只是个小姑娘,可权谋心术,帝王之学可都是精心研究过的。 所以她特意嘱咐武士彟派一旅之师押解庞妈妈,为的就是利用任怨的多疑,让他有所失态,从而结合前戏,促使庞妈妈高潮。 这一连环计被她运用得酣畅淋漓炉火纯青,任怨和庞妈妈在各自领域里都是手段高明的弄潮儿,却被杨千叶这一手伎俩玩弄得欲仙欲死。 其实任太守是惊,而不是吓。因为同样是官,官场上的诸多利害他和武士彟一样清楚,他料定武士彟不会轻易逼迫庞妈妈栽赃他是刺客主谋,因为,这么干后患太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大一桩案子,涉及的人又多,不可能把所有参与者的嘴巴都缝起来,来日一旦查证不实,又或是被其他政敌侦敌,陷害同僚的罪可就大了。 所以,除非是已经到了你死我活,什么手段都可以不计代价地使用的阶段,这等已经身着朱紫、位极人臣的高官,是不会为了扳倒对手给自己挖一个大坑的。 武士彟这是一种警告,在逼他屈服,毕竟他只是贪渎以及强掠民女等罪名,大不了贬官甚至罢职,捱两年风头过去了运作一下也能复出。庞妈妈这个大杀器一旦动用,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武士彟只是想警告他一下。 武士彟和任怨都是聪明人,武士彟接受杨千叶的建议时,本就是这么想的,想通过这种不宣于口的暗示,把双方的战斗规模控制在一个双方都可接受的损失范围之内。 可杨千叶却是一个比他们更聪明的人,而庞妈妈又是一个喜欢自作聪明的人,这样四个真聪明、假聪明、小聪明、大聪明的人凑在一块儿,本来简单的事儿也被搞复杂了。 任太守听罢庞妈妈的供词,大脑以每秒浮点运算10兆次的速度迅速权衡了一下利害得失,马上做出了决定:蝮蛇一螫手,壮士即解腕。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苏良生这只小jj,可以切了! 第102章 潜规则 任怨缓缓放低了状纸,目光轻轻抬起,从状纸上方瞟向苏良生。 苏良生一见太守老爷向他看来,马上谗媚地对任怨哈了哈腰,可惜他是人型畜牲,屁股上少了一条狗尾巴可以摇给人。任怨笑了笑,目光极其复杂,可惜苏良生是看不出其中味道来的。 任怨的目光又转向荆言三人,脸色陡地一沉,叱喝道:“尔等素来以庞氏为首,今庞氏所言,与尔等的供词却是大相径庭。公堂之上,不得有半句妄言,尔等若有虚言,现在速速招供,否则,大刑侍候!” “威~~~武~~~” 任怨一声喝斥,衙役们立即喝起了堂威。 很多人都知道明朝的锦衣卫对大臣用杖刑的时候,其实是有潜规则的。那传谕监刑的太监脚尖儿是内八字还是外八字,通常都意味着皇帝的意思:往死里打!又或者是:网开一面。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暗示,所以有些大臣挨了几十板子,回到家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的了。有的也就挨了几板子,当场就一命呜呼,公开的原因是他身体老弱,不堪刑罚,又或者说他是忧愤交加,气怒而绝。 都是宦海浮沉了一辈子的老大人,胸有城府,哪来的那么大脾气?有脾气的时候都是发给旁人睦的。一个个养尊处优,至于身体不堪到那种程度?但……只能这么说,有些规则是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讲的。 官场上的潜规则随处可见,处处都是学问,门外汉对此却一无所知。任太守方才这番话,看似在质询三人究竟有无说谎,但他语气中稍稍转一转风向,执笔的书记和站衙的班头就已心中了然了。 于是,堂威喊了起来,书记笔下一转,记述的东西也就有所倾向了。笔尖儿上的东西,同样一件事,不同的描述,给人的印象就是大不相同的,所谓杀人不见血,不过如是。 荆言和李扬、白乾三人都有些发慌,他们一直都是庞妈妈的人,这时庞妈妈否定了他们的供词,任太守这边又是一套貌似公允的问询之言,并没有诱导他们坚持的意思,他们真有些张皇失措了。 庞妈妈见心腹们还没领悟自己的意思,可真的怒了,她冲着荆言三人戟指大骂道:“你们三个啖狗屎的市井奴,啖狗屎的痴汉,啖狗屎的贼獠、啖狗屎的鼠辈,蠢昧无知,真真的只当去啖狗屎……” 任怨听她一口一个“屎”,心里真是腻味的不行,他把惊堂木抓在手中,下意识地想要拍下去,可心中一转念,却又强忍着放下了。 庞妈妈和荆言三人都是证人,原本其中一方不应该对另一方如此言语,最起码这也算是咆哮公堂,可以马上禁止的。但任太守先前一番言语,显然是有所倾向了,执笔书记和站班的班头儿便都装聋作哑,不予理会。 李鱼见此模样,隐隐感觉到事态似乎已经在向自己一方倾转了。旁观者清,堂外观审的人中,许多人看的更是清楚。有些特别有眼力件儿的人,已经悄悄撤身走了。 不用看了,被告一方背后站着武都督,原告一方背后本来是站着任太守的。可任太守现在分明是转了风向,把他们给卖了。还用等结果么?早点回去向自家主人报讯吧。 小华姑到底是生在官宦人家的小姐,耳濡目染,经多见广,看到这里,心里已经跟明镜儿似的,忍不住笑嘻嘻地一扯纥干承基的衣袖,小声道:“喂!小基基,我们鱼哥哥要赢了诶。” “我们什么呀,谁的鱼哥哥啊!臭鱼干还差不多!”纥干承基向她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儿,转眼瞧她笑靥如花,无比可爱的模样,纥干承基忽然想起当初想要以她的人头做为投奔武士彟的契机,忽然有些庆幸当初没有得手了。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纥干承基也不例外,华姑这小丫头天真烂漫,慧黠伶俐,接触的多了,谁都会不自觉地便喜欢了她,纥干承基虽然还在算计华姑的老爹,但哪里还舍得对她动杀机。 华姑见他翻白眼儿,不禁掩口笑道:“哇诶!连翻白眼儿都这么好看,难怪我姐姐喜欢你哩。” 她这声音虽小,正看向大堂的纥干承基却一字不漏地听在了耳中。武顺儿喜欢我?唔……有眼光!那姑娘倒是十分的美貌,不过我纥干承基是何等英雄人物,做我妻室的话,她还差着些。 “嗯……待我来日夺了兵权,便奇袭长安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李世民人头,夺他宝座。若不成功,便退守剑南道,吞并整个巴蜀。自立为帝。到时候,武顺儿这等美貌女子,倒也可以填塞后宫,为我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封她个贵妃也就是了。 至于皇后嘛,我纥干承基的皇后,必须得是那种智慧与美貌并重的女子才行,品行也得是上上之选。比如……杨千叶。李世民有观音婢为妻,我有杨千叶相伴,才不会输给他!” 纥干承基并不好女色,唯一热衷的就是权柄。“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的观念始终贯穿了他的人生,所以每有想法,也都是从他最在乎的角度出发。杨千叶的智慧、武功、色相均为上上之选,出身又是前朝公主,高贵无比,在他看来,当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