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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鸾/清冷驸马竟是白切黑 第76节

    谢洵倒是没什么要求,只要说话的人?是她?,无论说的是什么事情,他都会仔细听的。

    “什么都好。”

    青年半支起身子,替她?掖了掖因方?才翻来覆去的动作而皱成一团的被?子。

    沉默稍顷,元妤仪在记忆里搜刮着每一件合适而又不合适的事情,她?没开口,谢洵也不催。

    期间少女转头望向身侧歪着头的人?,借着月光残影看清他模糊的轮廓,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

    这样沉静而温和的人?,像是能包容住所有的她?,无论是善的还?是恶的,最终都能在这潭湖水中得到消融。

    元妤仪抿了抿唇,怔怔开口,“其实?我怕打雷,是真的害怕。”

    接着是一段冗长的沉默,直到听见谢洵轻嗯一声她?才呼出一口气?,接着往下说。

    “你知道我曾提剑护送陛下登基一事么?”

    谢洵的语调依旧平静,完全?没有元妤仪想象中的讥讽,“臣略有耳闻。”

    元妤仪忽而轻笑?一声,只是笑?容苦涩无奈,“先朝郭太后立襁褓之中的稚子为帝时?,带了黑甲卫立于朝堂,如今我单单提把长剑上朝,又只是区区一个公主,怎么可能真让他们心悦诚服?”

    谢洵闭上的眼睫颤了颤,“可他们依旧敬畏并臣服于殿下,拥护新帝上位。”

    “是啊。”少女的眼睛眨了眨,“最后阿澄登基只是一个结果罢了,我在上朝前怎么震慑群臣呢?你们这群世家公子自?然不会知晓。”

    高门世家自?诩高贵,倚仗百年来积攒的赫赫声望,从来与皇族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更不会主动让自?家子弟掺和进这些皇权争斗的腌臜中。

    正?所谓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谢洵道:“是宫变,对吗?”

    他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眸中含着沉沉的郁色,漆黑眼珠宛如两块黑濯石。

    元妤仪从未跟他说过这件事,在昨夜之前也从未暴露过自?己的噩梦,但一宿过去,很多事情都在不经意?间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是。”

    元妤仪没有去追问谢洵是怎么知道这件隐秘宫闱的,此时?此刻她?心底对他也没有任何?从前的防备与猜忌。

    她?不动声色地把身子蜷缩起来,双手抵在脸颊边,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异样。

    “其实?我有预感宫中要生变故了。”

    “那时?父皇才葬入皇陵不久,各司女官来瑶华宫检举了好几起失窃案和人?口失踪案,内侍宫女行?礼做事也远不如以?往恭敬严谨,甚至出现了许多空穴来风的流言——太子年幼不知事,难当重任;公主野心勃勃,有僭越之嫌,这是亡国之兆,必有明主取而代之。”

    元妤仪的嗓音微哽,却没有任何?埋怨,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继续说。

    “阿澄十二?岁,确实?年幼,但他自?幼承蒙崔冯两位大儒教导,宽仁机敏,他的储君之位名?正?言顺,理应是众望所归才对……”

    她?的话音突然止住,没有再往下说,似乎是在酝酿语言,似乎只是单纯有些疲倦。

    谢洵看见她?明显蜷成一团的身子和微微起伏的双肩,知道她?心中其实?藏着委屈,只是从来没有说出来过。

    “那你呢?”他问。

    元妤仪没有抬头,“什么?”

    谢洵:“他们都说公主野心勃勃,有僭越之嫌,可你从未做出谋权篡位之事,你承担的是无中生有的骂名?。”

    元妤仪脑海中紧绷的弦似乎被?人?抚平。

    她?突然抬起头目光如炬,与近在咫尺的青年对视,眸子里满是执拗。

    “但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谢洵轻声道:“我也不是。”

    元妤仪闻言脸上的神情忽而变得复杂,是不是觉得眼前人?不过出言安慰她?,她?反而生了一股莫名?的怒气?。

    她?不想要谢洵的可怜。

    他连那些在尸山血海里滚过的过往都不知道,凭什么好心地可怜她??

    元妤仪的话音突然变得凝重,“我没有骗你,你也不必可怜我。”

    “你见过我审讯江长丘等人?的模样,心里想来也是不屑一顾的吧?江长丘的亲叔父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在一个未满二?十的公主面前,他就算只是做个面子功夫又能如何?,但他真遇到我问话时?,却不敢狡辩指责,你可知道为什么?”

    谢洵没有打断她?,可看见她?眼中逐渐染上一层模糊水雾时?,却暗里攥紧了手掌。

    “因为那场宫变——”少女的嗓音沉重,甚至有一点刻意?压低的凄厉。

    元妤仪眸光闪烁,继续道:“因为那场宫变死了四千七百八十二?个人?。从琼正?门到乾德宫,遍地流淌着鲜红的血和断了的胳膊腿;有人?被?刺了一剑,却还?留着一口气?,哀嚎声此起彼伏撕心裂肺;也有被?砍下来的头一路滚到丹墀下,眼眶充血,死死地盯着我……”

    “最后胜败已定,负责策反安排此次宫变的周指挥使跪地求饶,恳求我饶他属下的命。”

    元妤仪说到这儿,原本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望向听得出神的谢洵,笑?意?有些苍凉。

    “你猜我答没答应?”

    谢洵看着那双眼睛,也看见她?噙在嘴角的笑?,忽然想到她?此时?的手脚肯定也是冰冷彻骨的。

    他答得直白?,亦毫不留情,“你应该不答应,若是应了便等同于放虎归山。”

    他不去猜公主彼时?的做法,他只是站在一个夫君,且只想自?己妻子好的角度来回答。

    善与恶,好与坏,皆是他人?叩棺定论的虚名?,谢洵不希望他捧在心尖上的人?这样懊恼、自?责、歉疚,沉湎于噩梦般的过往。

    而元妤仪也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

    她?脸上的焦灼与灰败被?冲淡许多,紧蹙的眉尖忽而舒展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没答应。能被?策反煽动的侍卫,留着便是祸患,所以?剩下的人?皆被?就地斩杀;次日上朝,丹墀上流淌的血迹早就渗到了地缝里,压根擦不干净,只好留着让文武百官亲眼看着。”

    “所以?我在朝上宣旨拜见新帝时?,他们不敢有任何?逾矩指责,毕竟活了半辈子的老狐狸,也怕自?己的血溅到同僚的脸上啊。”

    说到这儿,其实?这桩埋在靖阳公主心底许久的秘密,已经讲完了一大半。

    但元妤仪眨了眨眼,忽然想到自?己还?没解释最初的问题,故作轻松地开口。

    “宫变那夜也是那般猛烈的风雨,电闪雷鸣,逆党余孽在我面前怒骂那是天帝发怒,像我这样的心狠手辣之人?,余生必将亲友反目,夫妻缘浅,恶鬼缠身,不得安宁。”

    本就寂静的屋子里沉默良久。

    元妤仪还?以?为谢洵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忙含笑?道:“没事,你别担心,那些人?都是我下令斩杀的,就算要索命也只会……”

    找我。

    她?的话没说完,冰凉的双手忽而被?握在一双温暖干燥的掌心。

    青年动了动身子,额头紧紧地贴着她?同样冰凉一片的额头。

    太近了,元妤仪甚至能看到他微颤的长睫,挺直的鼻梁和那双低垂的眼眸。

    在她?印象里一直温和包容的夫君,此时?整个身子宛如绷紧的一张弓,清浅的呼吸声落在耳畔却仿佛与她?的心跳同频。

    紊乱又坚定。

    谢洵捧着少女的手,试图温暖她?每一处冰凉的躯体,他的脑海中仿佛已经出现了身着宫装的少女独自?一人?立在巍峨深宫中,去努力解决所有出现的变故。

    她?从来都不是被?圈养的金丝雀,而是在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的鸾凤。

    靖阳公主若不杀人?,自?有旁人?反过来杀她?;深宫之中,一个柔弱的公主和刚十二?岁的太子,本就岌岌可危。

    元妤仪那时?刚过及笄礼不久。

    正?是寻常女儿如枝头春花般单纯烂漫的年纪,但却要以?柔弱双肩承担起那些恶毒的诅咒,承担莫须有的骂名?。

    谢洵极力压抑的清冷嗓音中,还?是不慎流露出一分恼意?,握住她?纤细手腕的掌心也在颤抖,“是他们不配,他们该死。”

    第57章 遇刺

    窗外的风雨早就停了, 可元妤仪恍惚之间仿佛又听到了宫变那晚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是这些?年缠绕着她的噩梦,溺水般的窒息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扼住。

    可现在夹着鲜血的雨滴却在逐渐停止。

    元妤仪冰冷的身体缓缓回温。

    谢洵的声音落在她头顶,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沉静, “殿下,莫听莫信。”

    他伸手撩开遮住她脸颊的碎发,眸光包容。

    良久,元妤仪抬眸笑道:“我知道。”

    她伸出手指掰给他看?, “我与阿澄乃是同胞姊弟,血浓于水, 和祁三阿浓皆是总角之谊, 这些?年艰辛困苦都一起?熬过来了,怎会反目成仇?”

    “未作亏心事, 又何来恶鬼缠身一说??”

    元妤仪反驳了许多, 唯独没有否认其中一条, “夫妻缘浅。”

    谢洵听见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 知道她的情绪已经恢复沉静。

    这样?沉重的过往压在她的心头,这么多年过去她却还依旧保持着一颗赤子心, 善良豁达, 相?当难得, 也相?当可贵。

    “夫妻也会恩爱白首, 都会好的。”谢洵的声音很轻, 却格外坚定?。

    从前谢家欺他辱他时,元妤仪毫不犹豫地为?他出头,在马车上?劝慰他时也是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都会好的。”

    其实到底会不会呢?元妤仪不知道。

    她只是眨了眨眼睫上?悬挂的泪珠, 说?出来心里确实轻松了许多, 像是有人主动分担下她肩上?的负担。

    而?后少女?绽开一抹浅浅的笑容,“不说?了,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说?完这些?我还真有些?困倦,你也早些?休息。”

    谢洵轻嗯一声,背过身去阖上?双眼。

    ……

    月影西斜,小巷里传来两声轻轻的锣响,以及更夫拉长的尾音,“三更天,平安无?事。”

    一片寂静中,青年悄然睁开眼。

    他耳廓微动,明显听到了一些?异样?的响动。

    “殿下醒醒。”他摇醒身旁熟睡的少女?,眸中冷厉。

    元妤仪揉了揉惺忪的眼眶,还没来得及问?他发生了何事,便被一双有力的手揽在腰间,横抱着她下榻躲在床帷与橱柜中间。

    “嘘。”谢洵的神情冰冷,对她摇了摇头,“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