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他继续往前走,看到常龙正火急火燎地往脑袋上戴兜鍪、穿战甲,和小窦一样,常龙也狠狠把自己捯饬了一番,此时正在百般遮掩。 这些人光明正大的撒欢,又小心翼翼的掩饰,别有一种鲜活的自由,泽尔看的刺目,越走越快,游牧卿的怒吼声却是如影随形,还在他耳边。 “我看你们这个孔雀开屏的脑袋只有一个好处,就是金虏挂在旗杆上的时候更好辨认!这个抹桂花头油的是你窦美人!那个插花的是常壮士!一帮大男人......” 泽尔把声音抛到脑后,迅速走向莫聆风所在,等殷南通禀之后,他进大门,走进前厅。 厅中暖和,莫聆风坐在火盆旁,佝偻着腰,拿筷子串了一个窝头,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烤,双腿略微分开,手肘撑在大腿上,听到泽尔走进来的脚步声,她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泽尔的黄土陶埙随手放在桌上,闪着不那么油润流畅的光。 泽尔看着莫聆风,两颊咬的死紧,肩背也随之紧绷,惊弓之鸟一般走向前来,抬起双手,交叠在一起,拱手行了一礼。 “莫将军,请把埙还给我,我愿意用我所信奉的神明起誓,我想学埙,只是喜欢它的声音。” 莫聆风将窝头烤的表皮焦脆,收回手,拿手捏了一下,烫的两根手指头迅速从窝头上移到了耳垂上。 她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黝黑的眼睛落到泽尔身上,目光仿佛能透过这具躯壳,在他的灵魂上打下一个不可磨灭的烙印。 很快,她移开目光,掰一块窝头嚼着吃了:“你的神就是我,我不信任何誓言。” 泽尔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莫聆风的“神论”,一个字未曾出口,又陷入一场沉默。 他说不过莫聆风,争论起来,反倒会动摇自己。 看着小口小口吃窝头的莫聆风,他忽然上前一步,伸手在桌上一扫,将陶埙扫进了自己的手中,一屁股坐到椅子里:“以后我只在你面前吹。” 说罢,他伸出手指,按住埙孔,泄愤似的吹出了“扑”的一声。 随后他试图变换音调,手指在埙孔上起起落落,发出一长串难听的声音。 莫聆风在这一阵刺耳埙声中起身,坐到泽尔身边,伸出手,挑开他杂乱无章的手指:“挺起胸,否则音色不对,嘴不要开太大,气要舒缓。” 说着,她将手指虚虚搭在埙孔上:“这样放。” 她收回手指,坐了回去,再拿筷子串窝头,放在火上烤。 屋中气氛静谧,黑洞洞的埙孔一开一合,像是黑暗中挣扎着张开的眼睛。 泽尔吹了半晌,吹的腮帮子疼痛,嘴唇木然,放下埙,看向莫聆风。 莫聆风垂首而坐,在看不知何处寄来的信,头发乌黑,面颊雪白,在炭火映照之下,吹弹可破,金项圈垂在衣襟上,压出一个漂亮的痕迹,再往下是窄窄的一捻腰...... 她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目光如同锐利的薄冰,毫不掩饰的刺向泽尔,立刻刺破了这虚假的美好。 泽尔汗毛直立,猛地察觉出自己的失态——火光方才成了温水,他不知不觉沦陷了进去。 他将埙往怀里一揣,起身告退:“我去后营帮忙。” 莫聆风看着他走出去,将信看完,放在桌上,伸出手指叩了叩桌子,发出清脆响声。 埙、羌人。 可以一用。 第247章 演练 宽、济两州雪灾,旷日持久,在元章三十年开春之后,还曾有过一场倒春寒,刚有化冻迹象的朔河再次冻住,直到端午过后,天气才不再反复。 邬瑾在四月回到京都,皇帝认命他为内知制诰,专掌内制,草拟机密诏令,同时加直史馆,赐钱二十万。 直史馆一职,任职一年后,便可委以重任,超迁官阶。 此消息一出,邬瑾顿时成了炙手可热之人。 五月初,济阳郡王向陛下索求潭州宗室田庄千倾,皇帝应允,邬瑾拒绝草诏,甚至上书请皇帝还田于民,因此触怒于皇帝,刚烫起来的新臣,迅速凉了下去。 潭州庄田一事,亦不了了之。 在皇帝震怒之下,邬瑾依旧直言不讳,数次上书,潭州已无藩王,近万顷良田却依旧录在宗正寺中,不纳税,不交粮,于国朝而言,已为废土,请宗正寺还地于民。 随着邬瑾上书,谏官中也有人随之上奏,民声更是沸沸,五月二十日,皇帝不得不下旨,令宗正寺清理各州田地,将没有封赏给宗亲,却还记录在册的,一律还于当地百姓。 皇帝此举,令天下人颂赞,皇帝因此迁升邬瑾为都官郎中,为翰林院草诏。 京都中的宗室,则恨不能将邬瑾千刀万剐,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试图抓住他的错处,把他拉下马来。 六月十一,邬瑾前往码头,从船上买了一篮子桃,那条船在当天夜里离开码头,将一封信带回济州码头。 殷北从石远手中接过信,带上小报、邸报,快马加鞭赶往堡寨,过了吊桥,到达堡寨时,正是辰时,堡寨士兵在大校场演练。 大军列成五路,各有步军营、马军营,又从中挑出精兵两路,列做三阵,假做金虏,有序列在两侧。 人马严阵以待,盔甲、兜鍪、刀锋、长枪,闪烁出滚烫灼热的光,照在五万张肃然的面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