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是!”常龙立刻接过驿券。 张供奉道:“你现在就去,再叫农户前来接我们。” “是。”常龙拔腿就走。 邬瑾站在一旁,深深看了张供奉一眼。 济州府虽近,但是道路阻塞,想要前来,还需挖开坍塌之处,反倒不如送信去宽州——莫千澜纵然连条狗都使唤不动,是莫聆风亲兄长,又坐拥十州之财,就是倾家荡产,也会救出莫聆风。 张供奉能成为敕使,又岂会连此事都想不明白。 他从张供奉焦急的面目之下,窥探到了属于天子的杀机,皇权充斥着张供奉看似仁厚的躯壳,无论张供奉如何为自己的行事辩解,都掩盖不住其中的阴谋意味。 他一粒浮沙,不能与天子为敌,然而莫聆风是活生生的,前一刻还被自己攥在手心里,这一刻就没了。 “张供奉,”邬瑾用左手放在胸前,行了大礼,“学生还是要去佳县报信。” 张供奉听着耳边汹涌的火焰声,看到前方农户推车而来,点头应允。 没有驿券,普通书信要传至宽州府,最少也要十天。 在这样惨烈的一个夜晚,他愿意有这样一份仁慈之心,让邬瑾尽一点心意。 再者他不许,邬瑾就不会去吗? 第72章 救兵 佳县距离禾山县馆驿有三十里地。 邬瑾不停歇的在官道上疾走——想狂奔,然而不行,若是一口气出完了,这三十里路就走不完了。 天色苍灰晦暗,满地树影,杳无人烟,风如万弩齐发,把邬瑾刮出了满头乱发。 他只是走,汗水在他脸上一遍遍刷过,冲进眼睛里,淌进嘴里,手臂红肿胀大,常龙所绑的树枝早已经移动位置,但还牢牢捆在手臂上,压迫的手臂像是要炸开来。 天色逐渐变成深蓝,又蜕成青色,天光将要大亮,邬瑾累到了极致,腿脚沉重地拖在地上,不敢坐下歇,只往佳县赶。 到佳县时,已是晌午。 他蓬头垢面、衣裳上的血迹让泥水遮住,眼中遍布血丝,行人避之不及,他向人询问递铺,有人指点了位置,他立刻一步步往前挪动。 没有驿券——但佳县所属宽州,递铺中人必定熟知莫千澜名讳,若是知晓宽州秋粮遭劫,佳县县丞定会急递消息至宽州府,莫千澜就会得知消息。 他走的艰难,又让一辆马车挡住去路,正抬头要寻出一条路来,忽然见到了殷北。 殷北站在马车外,撩开车帘,一人探身出来,不太利索地下了马车——正是赵世恒! 邬瑾骤然瞪大了眼睛,身心受到剧烈震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先生?” “先生!”他忽然提高了声音,随后像疯了似的往马车前奔,“赵先生!” 殷北和赵世恒全都循声望了过来,殷北起先还做了个万分防备的姿态,可是随后也把两个眼珠子瞪得险些从眼眶里掉出来:“邬瑾?” 一个面目全非、伤筋动骨、蓬头垢面的邬瑾。 赵世恒大步往邬瑾身边走,走的急了,脚跛的就很明显,他那一贯平静的面孔也跟着震惊了,伸手扶住邬瑾,随后看向邬瑾右手:“出什么事了?” 邬瑾身躯沉重,然而声音轻飘飘的,飘进赵世恒耳朵里:“禾山县馆驿,贼子劫走秋粮,抓走了聆风。” 赵世恒僵立在原地,同时扭头看向同样惊骇的殷北,忽然回过神来,松开抓着邬瑾的手,手忙脚乱从袖袋中取出驿券,塞进殷北手里:“快去递铺,给大爷传信!” “哦,”殷北还惊愕着,接过驿券,猛然醒神,“哦!” 他拔腿就跑,去递铺送信,赵世恒让随从取行李跟上,再次握紧邬瑾的手,搀扶着他往客栈走,要带他去治伤洗漱,与此同时,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邬瑾手心的粗粝。 明明是个文士,一双手却生满老茧,遍布于手指各个关节,是勤学苦练、艰辛求生留下的痕迹。 邬瑾跟着赵世恒,抬脚迈过客栈门槛,忽然问:“先生怎么在此?” 太巧合了。 赵世恒一面招手让伙计过来,一面道:“你们走后,城里就变了天,节度使见姑娘常穿的氅衣没带,貂鼠卧兔儿也没带,就让我赶着送来,我连日奔波,已经快要颠散了。” 邬瑾含糊的“嗯”了一声,没有精力再去细细思索,解释心中疑虑。 客栈人不多,在赵世恒拿出银子后,伙计立刻殷勤周到的叫人去请大夫,领着赵、邬二人进入后院,挑出一间上好房屋,给两人休息。 在等待热水和大夫时,小厮将行李放在桌上,邬瑾静静坐在椅子里,神魂也跟着疲惫的沉寂下去,满室浮动着古怪气味,像是客栈常用的乳香,但香气中又掺杂着一股水腥气。 赵世恒揭开熏炉盖,见里面是乳香中的次品“黑榻”,想必是受潮过后气变色败,才有了这股腥气。 他用铜箸将香埋入香灰中,回头看邬瑾——邬瑾神情濒临崩溃,只强撑着一口气,右手连手指都肿胀到了可怕的地步,令人望之心惊。 赵世恒不忍看。 断骨若是好好接上,最终是能长好的,但是邬瑾也将错过明年春的春闱。 他认识邬瑾整整两年,已经将这个端方、正直的少年人吃透,邬瑾的一举一动,都不会出乎意料,唯有这断臂,是他阴暗鬼祟的铁证。